《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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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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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绕过一株修剪得半枝杂条都不剩的柳树,眼前便是萧然亭。
  因是临着院墙,这冬春交接的时候风也大,小小一座亭四周拿蔺草席遮起来,窥不见全貌,里头藏了多少隐秘事藏了多少人谁又知晓。
  那领路的小丫头到此却停住脚,蹲身一礼歉然道,“这园子周近殿下素来是不叫人来的,女官到此怕是要自己过去了……”低眉顺目说上几句讨好的话,谁还能强逼着她一同去不成。
  临光细细端量这小丫头形容,没看出来什么,只好放人叫她去了,自己折身往萧然亭走。
  亭前是石阶,铺得齐整又平坦,一脚踏上去便觉得这亭子地势建得真是巧妙。
  远可观巍巍宫闱,近可望万家灯火,真是个绝妙的去处。
  她提足正欲行,可冷不防风声过耳,送来些隐秘的话响在她耳边——
  一个低沉喑哑,藏着情带着欲,“你老老实实从了我,也总好过你目下这样低声下气伺候人,不然你以为你主子送了你来这是做什么的……”声音愈发低,隐没在一声抽泣音调里。
  一个又含糊不敢言语,不过片刻便泫然欲泣,“殿下使不得,女官这时候便要来了,若是叫旁人瞧见可怎生是好……”
  临光要迈出去的脚便悬在半空,不退不进,真是两难。她心里思忖得出来前因后果,听了这话音也立时将里头两个人面容对上号,还能有谁,不就是那远王同身边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
  她收回脚,停在原地,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丫头原是曲瑞宫里送来的,叫什么南河的,从前也曾见过,是个花一样鲜活的姑娘。一时脑子又叫浆糊给糊住,觉得自己无意之间撞破一桩极大的隐秘,真是罪孽。
  这一愣神的功夫,只听那厅内又突地有人说话,“怕什么,前头离着这园子远着呢,她还能扰了我的好事不成……”“啪”一声,是案上一盏茶落地,四溅粉碎的碎瓷渣子滚得到处都是。
  随即是皮肉撞到硬木上的声音,这女孩子似是叫人卡住了喉咙,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也就只会说这样一句话,木讷呆傻到再多的言辞都挤不出来。
  远王却不管,撕开温文儒雅的外衣,这人只剩下狠戾与绝情,猴急猴急就要朝前扑。当抵是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那南河的嘴,又道,“真是块磨人的心肝肉,尽只会哭,连哭的小模样都这般惹人疼……”
  说是心肝肉,可这心肝肉嘤嘤嘤在哭,他却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快活,好一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临光听到这样激烈的场面,目下脑子早懵成一团。她虽是见过大阵仗的,到此时也忍不住一口气上不来。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站的还是旁人家的园子,且不说这人权势有多大,要碾死她真是如同蚂蚁一样容易。
  愈发急,脑子就愈发乱。可耳畔声音却清晰,那南河的哭声缠缠绕绕如同一缕线,要将她一颗心提起又抛下。她很想寻摸个法子出来救她一救,然则奈何这时候脑子是摆设用的,总不能破帘而入,将这远王吊打一顿。
  她自嘲地勾起唇,至此还能匀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恍然一阵风,勾得亭下檐角挂的风灯稀里哗啦一阵响,她抬头去望,又听见那叫人憎恶极了的声音,“瞧瞧,这腰这身段,再加上这……”没说完,吸溜一口口水,又换了个吊儿郎当的调,“谁还能坐怀不乱……”
  淫言秽语不堪入耳,临光自知不能久呆,正思量全身而退的法子,豁然隔空却伸过来一只手,猛地将她一拉,整个人囫囵便朝下跌。
  去势到半空止住,是一块平整胸膛。她仰头定睛去看,好巧不巧正撞入韩功予一双意味深长的眼里。
  他倒是寻的一个巧妙地方,恰好在亭下一块石阶边,其旁围绕花柳栏杆,若不是有心去看,如何能瞧见这里还藏着两个人。
  她低眉,没好气,一时又缓不过劲来,只好使力去挣脱他的手。
  可他到底不是个绣花枕头,男人的力气大把大把,哪里由得你想挣脱便能挣脱,最后还是他自己先放手,拦住她去路,“你现在这样去,是要砸场子不成?”
  临光一口气没上来,偏还要倔头倔脑,强撑着道,“大人不也同我一般,在这听人家壁角……”没思量过的话一出口,自己忍不住先觉得厌恶,只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向前看,是他一张隐在阴影里的脸,分明长眉高鼻都瞧不清,可临光无端确信,他一双眸子似虎狼,正半点不留情地刮过她的脸她的骨。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眼眉皱了几皱,耳听得那边天雷地火正到浓烈之时,径直伸手过来便来捂她的耳。
  一瞬息世界都寂静下来,只有风拂过她的眼,撩起她额前汗湿的发,引得她朝他去看。
  两片唇上下一触,片刻即分,说的是——
  别听。

  ☆、道貌岸然

  
  蓦然间,满心里就只剩下自嘲,还有悲凉同恼。
  她一颗心无处安放,沉沉浮浮要溺毙在他的眼中,那眼中有她仓皇而不知措的影,照出她眉间一点焦灼,浓烈的,炽热的,一点点消散在她脸上。
  谁同你这样熟悉,谁又同你有那样深厚交情,要由得你来指手画脚,也不寻块镜子照照自己,满面深沉皆是心机。
  临光脑门上的汗一点点濡湿,叫风一吹,她突然有些头疼,“哪里用得到大人来讲道理……”叹一口气,忽又觉着自己对上这人真是全没章法,“大人没头没脑跑出来吓人,殊知砸场子的就只有我一个?”
  韩功予险些要叫她这话气笑,他左右望一眼,眼见园子小门边有人探头探脑正张望,正是先前那送客至前门却忽然失了他踪迹的小仆。他收回眼,也不同她废话,拉起她就走。
  手掌离开耳朵的那一刹,是淫靡嘶喊声入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挠心挠肺要抓人心肝。
  临光喉间一句“放手”便梗住,卡了鸡毛一样叫人怎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所幸他很快放手,在拉着她穿过半个园子之后,没片刻就到了极开阔一个院子。
  他好似熟门熟路,径直绕过路边数间房,专捡着那僻静无人处走。
  临光叫他甩在身后,左望望不认识,右瞧瞧又是一脑门迷雾,无奈只好闷不做声跟上来。暗地里将一口银牙都咬碎,发誓若有风水轮流转的那一天,定然要叫这人后悔。
  可还没等到她这念头落地生根,却见他突地停下步子,回头来望她,“到这时却无人瞧见,女官若是无事,尽可自己先行回去。”
  临光才不信这人有这般好,寻常只见过他闷声不吭给人下绊子,到目下却怎样都难再生出信任他一回的心思。她在他身前站定,挑眉道,“做什么大人叫我走我便要走,好没道理……”
  他手一摊,不大在意,“若是女官想留,我自然是不会拦的……”
  临光一拳打到棉花里,看着眼前韩功予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愈发觉得面目可憎,她忽地胆从两边生,牢牢盯住他,问道,“大人同远王相知相识颇深,倒真是感人,连下官这样一个无意撞破好事的都要代为出手解决,赶人尚且不说,若是过上几日,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他故作惊诧模样,不正经全都收起来,“女官这是说的哪里话,杀人放火是要拿命来偿的……”
  什么拿命来偿,她才不信,“大人这话真是偏颇,那没靠山没依仗的才要拿命去偿,似是大人这等,有高枝有东风的……”话至此才觉得自己急切了些,忙定神,吐出来最后几个字,“不必。”
  “谁知道……”他回头看,远方是一片苍茫的天,隐约露出叫云朵遮住的半个亭子角,尖尖翘翘,如同利刃划破天。可话到唇边滚上一圈,说出口的却变成默认,“这京都之中鲜少人不知晓,韩国公府同宫里贵妃娘娘沾亲带故,女官熟知典籍,京中高门大户的规矩也知道一些,这事定然也不例外。”
  话落见她一时没转过来弯,只好自己又道,“是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女官还能如何?去一状将远王告到御前,告他强抢民女,告我狼狈为奸,还是拿了刀子大杀四方,伤人八百自损一千,图个一时心里舒坦……”
  “自己又要落下个吃力不讨好的结局,何必……”
  他是过来人,姓的是韩,不折不扣的韩家人,即便同正房的太太隔着一张肚皮,还是流着韩家的血,效的是贵妃的命,从的又是远王的令。
  虽则贵妃娘家同韩家祖上同宗,可血脉绵延三代,早不知混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便如他家那时候那不争气的弟弟,又如眼下这道貌岸然的远王文东渡。
  可顶上发号施令的人德行有失,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小角色自然只剩下在下面垫着的份儿,不能叫苦,不能埋怨。
  临光不懂什么大道理,她脑子里装的全然是烈书女传,什么样的花样子最合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样的规矩仪态最能讨主子欢心,目下叫韩功予这样一股脑说一番大道理给她听,闷头闷脑,她觉得眼前的所有事都在团团转。
  “那……南河……呢……”她想了很久才又想起来那萧然亭里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十七八岁年纪,倏忽就这么折损于人手。
  奈何遇上一个衣冠禽兽,定是前世里命硬,做下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
  她想起来远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只觉心内要呕,可弯腰挖心挖肺地咳上一阵,却又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眼泪有点模糊眼前视线,她眨眼的空档,听见韩功予冷漠而凉薄的话音,“还能怎样,主子眼里,不过贱命一条……”
  剩下的话自不必多说,有心有脑的人都能听懂。
  她似乎有些倦,迷迷糊糊提不起劲,想哭没力气哭,想笑又没力气笑,到最终只有一个无力的唇角上翘,“原当天家无情,谁知这世间人人都无情……”
  也要恨自己冷血无措,恼自己没什么大能耐,眼睁睁瞅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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