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头,可说到底,这墙头草歪的是哪边,还不是看那边风高浪大。
她憋住一口气,决意要探寻个究竟,“我从来都不知晓,为何这远王能够说倒就倒……”
韩功予不介意同她分享,一番话说得也不见怎么遮掩,倒是将内里情由说了个八成,“从来东宫都与这殿下不对付,宫内行走这许多年,若是你说你不知晓,我可不会信你,这两人争来斗去,终该有一日要有一人落败,不过是早晚问题,到了时候,也就没什么要周旋下去的余地,你说是不是?”
“还是说,你当这段时日远王松闲是真的松闲,春风得意如花美眷啊,还不是后头主子纵的,不然他那里来的时间寻花问柳,光是府里头丫头便不知玩弄了几多,再纵下去,龙袍也不知织了几件,迟早要入宫闱逼皇权……”
“其他的倒是不说,单单是这如虎似狼的东宫,便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处心积虑又如何,少不得还是要败下阵来。宫里头老皇帝是个不管事,压在上头的兄长又是个功勋卓着的,远王这王侯,大抵是当到了头,想换个位子去……”
临光半晌寻不见言语,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有讷讷低语,“这样看,果真不是我应知晓的……”
他便一笑,有点嘲弄意味,可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坐正了,又说,“也不是什么天机,同你说也无妨。”
她早听出一身冷汗,汗涔涔染透了内里一身单衣,却于此时突地想到今日一桩最最紧要事情,遂低声问,“今日这桩事,莫不是也在你算计里?”
这你叫他如何回答,若说是,少不得要撕破脸皮,到最后连好不容易维系脸面都化成灰,要说不是,终究还是违了自己心意。
韩功予思索片刻,如何也没硬下心肠骗她,只是答,“确然如你所想,甚或是说,半分也不假……”他隐约叹下一口气,不知是在叹这人聪明绝顶,还是叹自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偏偏一遇上她就失了计策,“不过不是我,而是那手握强权的殿下……”
临光虽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答,可自己知晓是一回事,等事情真的摊开摆在自己眼前又是另一回事。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平复自己心情,“那说来说去,大约只是个棋子,却不知,你又救我这一回,于大局是否无碍……”
也是自暴自弃到了最顶头,什么话伤人就捡着什么话说。韩功予听了这话便皱眉,“话全都叫你一人说尽,我倒没什么好说的……”
他百无聊赖,又端起手边茶盏,不见饮,只是盯着杯上细致的纹看,“另有一桩事,还是叫你知晓的好……”
临光抬眼,“是什么?”
“魏家的那一伙子,实在是狼子野心,这话我早就想同你说,可奈何你时时日日避着我,到了今日才说出来……”
临光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他将错全都归到自己身上,只好咬牙认了,“如此还是要多谢你……”
未料韩功予径直点头,“确然是要谢的……”话一顿,好似又想起些旁的事,又道,“还有那万平宫中,那给了你这害人东西的,却不用再谢了……”吸一口气,眸光意味深长瞥她袖口一眼,这人当是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
临光警觉扬眉,想起万平宫中那模模糊糊记忆,忍不住又同他确认一遍,“那人……那人虽是帮过我这一回,可看你这样,当是有什么隐情……”话落正好望见他颊面上一道隐于眉边的痕,红肿不堪,虽不是太深太长,可到此时已结了血痂。
韩功予皱眉,觉着真是要叫她把所有事都挖出来,“哪有什么隐情,只不过从前抄家,因的是我两家罪名入的内廷,说来还是叫我们连累了……”
“哦……”临光沉默,决意将这事翻过去再也不想,同病相怜也好,见义勇为也罢,说来同她是没什么直接联系的。
她揉揉眉心,只觉力疲得厉害,可疲态全都藏于骨子里,半分半毫也不肯在此时展露,只好闭着眼假寐。
一时脑海里要翻天,她今日听来的事情太过多,怎样思索都是一团乱麻,乱糟糟理不出头绪。
恍惚是一个梦,自抄家那一日开始,继而自己入了宫闱,又只身行走数年,猛然撞见从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是打是杀都不好。
她急得团团转,一面又觉得自己病得不轻,要不为何在自己陷身苦难之时,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当他是主心骨来依靠,又是定心丸安身咒一样离不得心。
管她面上百般矜持冷静,可说到底,还是超脱不起来。
他是蜜糖,亦是□□,她觉得自己中毒已深。
嗡嗡嗡,真是恼人,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少女豆蔻初开,即便这人是凶神恶煞也无畏,无忧亦无惧。
夹杂着外头少年清脆声音,隔着一道细布帘子,不大清晰,可隐约还是有余音传过来,“大爷,外头好些神机营的兵过去,铁甲银兵,可威风啦……”
“嗯——”极淡的一声应。
可那少年不挠不休,半点不晓得将嗓子压低些,继续又说,“领头的瞧着倒是个熟人,往日曾在府中见过的……”
“嗯——”仍是不咸不淡的一声应。
“吱呀呀——”这车愈发跑得远,最后转过一道街,街上甲兵再瞧不见,连踢踏脚步声也去得远,临光始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为这多日郁结,也未自己愁肠百结。
可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太阳东升西起,夏风吹来阴雨,一日挨着一日,数着三餐数到一二三也就没影了。
只是远王往宫里头去了一趟便再也没回来,连同他那新入府的王妃,宫门不必出,转道便入了狱。
沸沸扬扬谣言满天飞,一说这远王早有二心,神机营自府中搜出黄袍玉印,只等老皇帝蹬腿,这人黄袍加身便可翻身做主人;二说远王殿下道貌岸然,放着房里娇滴滴的美人王妃不用,非要跑到宫内秽乱宫闱,同那新入宫没两年的宠妃一回生二回熟,趁着入宫谢恩时候滚到了一起,情难自禁,可不就是败在了一个“欲”上头。
偏偏这时吃斋念佛多年的皇后也要出来插*上一腿,说是这远王一入宫径直便往万平宫里去,绕过帝后两人,心思真是叫人难猜度,不守规矩是小,长幼不分才是大。孰真孰假谁是谁非,还不是这人一句话的事。
倒是又给远王殿下罗织一项罪名,于是弹劾奏疏长了翅膀一样往东宫的案头上飞。临到头还要牵扯上嫁了闺女的老魏侯,言道这两人狼狈为奸,一为钱财一为强权,啧啧,真是一出好戏。
三分真三分假,终究还是人定胜天。
外头闹翻天,宫里头老皇帝有心也管不得,镇日里死尸一样挺在龙榻上,全靠着药罐子吊着,连喝药续命都要十来个人伺候着,好似一口气上不来就能蹬腿驾鹤西去,哪里还有那闲工夫闲力气管这些事。
远王下狱第二日,临光仍旧还是照常在正仪堂当值。
博金推门过来找她,肇庆这小子又是个空壳子,自然拦不住,叫他一路径直往里闯,自顾自坐下就是个老太爷,开腔同人搭话顺手得很。三言两语也不知为何就说到了这闹翻天的宫闱,一说万平宫里贵妃娘娘寻死觅活正想法子捞儿子,各样手段都用尽,没辙。
又说曲瑞宫里安生了几日,谨惠整日只在万平宫里候着,连带着底下人大气不敢出,这万平宫真是牢笼一样。
小道消息倒是多,真该给他个“包打听百宝箱”的名头当当。
她眼皮子疼,后脑勺还鼓着好大一个包,吸一口气才压下了皱着的眉。心惊也罢,后怕也罢,全都掩在案后一张青白的脸上,没抬头,听他絮絮叨叨又说起旁的事。
他自讨个没趣,不恼不退,径自端起手边一盏茶,喝上一口润一润喉,方才老妈子一样又续道,“不过这事说来真是叫人唏嘘……好些年也没这样大阵仗的事了……”又喝上一口茶,堵不住他嘴。
临光心一动,想起来些事,也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谁说好些年,不过六七年,短着呢……”
所有的往事都纷至沓来,在她脑子里打转,那时冷至人骨子里的落雨,这一时阴晴不定的天,开满了整个府邸的山茶花,还有后来许许多多年见过的肮脏事,好像就在昨天。
想起来,颜色还鲜明得很,她分明不曾忘,又哪里需用自欺欺人。
博金没察觉她走神,一番话说得极有深意,“——倒也是,约略六七年,说起来,上一回这样场面还是二三案……”
一条蛀虫,两朝元老,三户高门,又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十个百个,合起伙来做下这二三案,营私舞弊于科举之时,不是二三案又是什么。
临光听得胸闷心烦,兀自站起身,“你想着你的二三案,我自然要出去走走……”人已站起身,去听博金又问一句,“你出去做什么?可要我陪着……”
“不用……”她想也不想拒绝,只是说,“往华容殿去,开云殿下说是又病了,也不知真假……”
博金没再拦,只是由得她走出门,良久才收回眼,叹一句,“醉翁之意……”
反是临光,径直走出门,自然没听见这句话。
缘何?
因她早已僵立当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立身馆前,有人提足向前,同她离得三步远,正低头望她。
所有的隔阂都在此时消散,她隔着宽宽一条廊柱瞧着眼前这人,勾出一点笑,“韩大人。”
头顶红纸灯笼晃呀晃,分明不是春日,可为何这春意这般浓。
他抬抬头,同她对视,“姜女官。”
这一日至于此,万事终焉。
☆、陈年老番
韩功予第二回瞧见姜家那倔强别扭又不识抬举的姑娘,是一个春天的傍晚。
一整日的暖阳散尽,落下层层叠叠的余晖,长了脚一样攀在高高的墙头不舍得走,熏得人懒洋洋,连骨头都要酥。
他于族中学堂回来,行经廊下,猛然一抬头便望见这样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