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桓之的下巴轻轻搭在辛珏珩肩上,抬起手臂一个个地方顺着指下来:“远处那四四方方圈出的是皇宫,里面分成许多大殿。周围都隶属于皇城,我也仅存儿时的印象了……左下角是闰安城,我们要去的地方。那栋楼便是闰安楼,多少年风风雨雨,屹立不倒,是我朝的见证。”
辛珏珩仔仔细细地辨认,“桓之,你家是哪个呀?”
“看皇宫下面。”晏桓之的手缓缓在空中划出一道线,最后定格住;“我指的是晏家大院,后头全是本家的宅子。分家坐落于全国各地,不过青山镇没有。”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自在了。
光看晏家的地盘便可知有多受皇帝宠爱。
辛珏珩犹豫着问:“皇上不会怕有异心么?历史上好多篡权夺位的大臣……”她看的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好奇归好奇,这话也只能问问晏桓之,在外面是万万不可说起的。
“当今圣上是明君,看得透彻呢。他防丞相防将军,但是不防我父亲。”晏桓之笑笑,“父亲在晏家掌控生死大权,无人能与之敌对。他一生苦心钻研医术,如痴如狂,整个晏家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对皇权不感兴趣,即便有人有野心也构不成威胁,最多在家中小打小闹罢了。”
“反正咱们同晏家也没关系了,他们如何,与桓之并无干系,对吧?”辛珏珩似乎仍放不下心,试图寻求口头安慰。
其实若皇帝真要灭了晏家,晏桓之也必定难逃一死,但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没必要说出来让辛珏珩糟心。
晏桓之道:“嗯,我们定能安安稳稳,在青山镇过一辈子的。待新年过去,珩儿想好回家要做些什么了不?”
“咱们给干爹干娘买好多皇城的特产带回去!唔,回家以后啊……除了小狐狸和小驴子,咱们再添几头别的养活。枇杷不知道啥时候成熟,我还想种好多好多蔬菜和果树呢。我在醉仙楼的招牌要再改进,然后赚了钱给桓之开医馆,以后晏大夫名扬天下……”
辛珏珩在他怀里说得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她的衣袖略往下掉了掉,露出两段纤细的手腕,上面各有一只玉镯子。
一只是自成亲那日便一直没摘下来的,不小心磕碰出裂痕却怎么也不舍得丢。
另一只是晏桓之后来重新买给她的,不知何时也戴了起来。
一起生活这么久,辛珏珩不常戴首饰,唯独这两只镯子,从来不曾离手。
晏桓之道:“珩儿。”
“嗯?”
“何以致契阔,”他一字一顿,温柔道,“绕腕双跳脱。”
辛珏珩睁大眼睛。
“桓之,什么意思?”她挠挠头,“我读的书不是很多,听不懂……”
晏桓之叹了口气,却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小笨蛋,我最喜欢你。”
“……”辛珏珩涨红了脸:“你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呀!怎么一点也不含蓄……”
最后一句很轻,像是在抱怨。
含蓄的你听不懂啊!某夫君很无奈。
“结发夫妻,要什么含蓄?”晏桓之坏道:“珩儿是不是该有点表示?这儿没别人呀。”
辛珏珩先是一愣,红晕爬上耳根子,不说话。
“珩儿?”
“珩儿?”
“珩儿?”
辛珏珩气急败坏道:“不要唤啦!”
她咬着唇,下意识绞着手指,支吾开口。
“……我也,最心悦桓之了。”
☆、冬笋炸春卷(2)
闰安城,晏家别院。
管事的听见敲门声,懒洋洋地派下人去开门,继续坐在院子里打瞌睡。
过一会儿,小厮的叫声从门口传来:“小少爷!”
吓得管事迈开多年未跑的腿,嗖地一下冲了过来。
晏桓之淡定地扛起一个大包裹,同车夫结了钱。
辛珏珩噙一抹柔婉的笑,抱着小狐狸站在他身边。
晏桓之朝小厮道:“牵我的马去院里。”
“是、是!”小厮慌慌张张地拉过缰绳。
管事回了神,招手对院儿里喊:“快来人!替小少爷搬行李!”
“无妨。”晏桓之道,“东西不多。”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少爷累着。赶紧的!人呢!麻利点儿!”
一排下人疾驰而来,迅速从马车上搬走了所有包裹。
辛珏珩往里打量,问道:“这儿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吗?”
晏桓之道:“这是我妻子。”
管事点头哈腰:“少夫人好,老奴是这别院管事,名唤晏秋。老爷关照过,若少爷少夫人来,一定要好生伺候着,您有事儿尽管吩咐……”
晏桓之:“没想到我们会来?”
管事额上挂下一滴冷汗,“有,有点——不不不不过老奴随时准备着!方才,这不是年纪大了吗,咳。”
辛珏珩莞尔:“管事是实在人呀。”
管事:“谢少夫人夸奖。”
晏桓之:“……还要我们杵在门口多久?”
“啊,是老奴疏忽,老奴该死,少爷少夫人快请进。”
看门的小厮锁好大门,一群下人搬着行李跟在夫妻俩后头进了院,一路上见到主人的奴仆都恭敬地弯腰打招呼,看上去训练有素。
嗯,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偷懒,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端得住的。管事在心里满意地眯了眼。
辛珏珩抬起小狐狸的爪子,戳戳晏桓之胳膊。
晏桓之会意,朝她那边侧了侧身子,低头问:“珩儿,怎么了?”
“大户人家会不会有很多规矩啊。”辛珏珩有点不适应,悄悄道:“我说话是不是不能太大声?”
“没关系,珩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真的吗?”辛珏珩已经被这别院的人数阵势吓到了。
晏桓之提高嗓门:“晏管事,这别院可有什么规矩?先告诉我家夫人,省得她犯错。”
晏秋领悟道:“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少夫人想干啥都可以!”
“嗯,珩儿听见了吗?”晏桓之重复道,“干啥都可以。”
辛珏珩:“……听见了。”
晏秋带他们参观了整栋别院,表示天天都有好好打理。
夫妻俩住的主卧在南面,管事的一出门,辛珏珩立刻欢喜地左看看右看看,对卧房内的小灯小桌小凳爱不释手。
狐狸晃悠着雪白的大尾巴跃上床,蜷缩成一团,睡觉了。
晏桓之坐在床边,道:“珩儿,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才不是。”辛珏珩顾着把玩梳妆台上的小物件,“咱们回家以后也照着这样布置屋子吧?”
晏桓之没有意见,笑道:“只要珩儿开心,什么都好。”
走远些后,晏秋在院内挑了个机灵的下人,招手让他过来。
“赶紧去通知老爷,就说小少爷带着夫人到别院来住了。”
送消息的人立刻出发,留下管事在原地摸下巴。
晏少爷不是好好地离家出走了吗,和父亲闹了那么多年呢,怎么说过来就过来了。
老爷这下做梦不都得笑醒嘛?
临近新年时,闰安城的居民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大街小巷一派欢腾。
距离冬至结束不过才个把月,人们脸上的喜气尚未收回呢,就又要过年了。
辛珏珩想,不知青山镇是否也是这般景象呢。
夫妻俩穿着厚实的新大衣,在院儿里散步,忽地听见有人叩门。
“会不会是你爹爹?”辛珏珩道。
“不会,他该在上朝才是。”
小厮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服饰华贵。
晏桓之与辛珏珩在门口站定,看向来人。
男子笑得十分灿烂。
“桓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晏桓之静了片刻,像是在脑海中搜寻他的名字。
“纪瑾。”
***
“这么些年不见,过得挺好啊?”纪瑾坐于客座之上,完全不客套,“胖了。”
“……”
“啊哈哈哈,不要在意,说明你家媳妇儿给你改善伙食了啊。”纪瑾大笑,“你从小可就是出了名的不会自理,每次都得我带吃的去私塾给你,才总算没饿死。”
“……”
“没想到你都已经在外头娶了妻,唉,物是人非呐。”
晏桓之面对这位儿时好友,一度无言以对。
“那么,”啰嗦够了,晏桓之觉着也该让他说正题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话语里的生疏让纪瑾一愣。
“虽然长胖了,内里还是老样子。”纪瑾苦笑着摇头。
晏桓之:“……”前半句可以不用加的。
“罢了罢了,你总这样。对我用得着么?真是。”纪瑾摆摆手道,“此番前来,确实有事请你帮忙。”
毕竟曾一起读过书逃过学玩过泥巴,纪瑾对晏桓之而言确实是童年关系最好的朋友了。
因此,出于礼貌,晏桓之问了一句:“何事?”
辛珏珩泡茶回来,正巧听见纪瑾在诉说缘由。
她给二人倒茶,纪瑾匆匆道了谢,又继续滔滔不绝。
他说得太多太杂,辛珏珩只懂了个大概——官商勾结。
闰安城纪家,根基深厚,江湖之上关系错综复杂,产业遍布天下,乃全国一霸。
宋家本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近年来突然狠赚了一笔,在闰安城扎了根。他们的生意往来难以捉摸,好像什么事儿都爱掺一脚,尤其爱与纪家作对。
纪家富可敌国,在商业上向来只手遮天,原先压根不在意宋家这种小蝼蚁。
结果,屡屡碰壁。
纪家发现了不对劲,宋家从暗处升至明处,光明正大地耍诈、贿赂,抢占纪家的一切,打定主意要替代纪家。
更可怕的是,官府居然处处帮着宋家。
纪家在江湖上门路广,但之所以没有被皇帝视为眼中钉,正是因为他们很识相,扩展门路仅限于朝廷之外。
对于势大权大的官府插足,纪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更不敢有办法。
晏桓之端着茶盏吹凉,并未搭话。
“宋家老爷整日作威作福,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儿子女儿在闰安城当众骂街欺凌弱小,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