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糊涂的时候,这里不是中国,你这种级别的领导是不能随便和基层员工开玩笑的,再说你这个董事长都还没有下班,全公司上下的管理人员又有谁敢先走一步?主管不走底下的办事人员当然也不敢走。”
“那你们就跟着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这次三井也笑出声来了:“我早就听说中国的企业和我们不一样,在日本没有加班的上班族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别人会认为他这是偷懒而没有上进心,再说家人也会为他的前途担心,会被人怀疑企业效益不好或者是这个人不受重视,所以在这里加班到深夜是极为正常的,相反你现在就让秘书回家,当然会被认为是对她的工作不满意。”
这倒是我糊涂了,多年没来日本让我都忘记了这里的风俗习惯,其实一个企业哪有可能天天加班到深夜,这个国家的人明知道这种形式上的忙碌只是在浪费时间与精力,可是谁也不敢率先去打破这个规则,为此甚至是搞的精力憔悴过劳死。在明知道这样下去将会葬送社会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出头当那个吃螃蟹的人。
“这样吧。”我站在窗前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你们也去跟那些加班的人说不要太劳累了,至于他们要工作到几点,全凭自觉。”
三井摇摇头去转达的我的意思了,宫城则拨通了电话让司机准备好汽车,他准备和我们一起回三井家,今天一整天没在女儿面前露面,他至少也要在晚上看贞子一眼。
当我们几个人缓步的走出办公楼时,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向我们鞠躬致意,并且同时大声的说到:“您辛苦啦!”
走到车门前,我扭回头看着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员工们,没说一句话的便转身钻进了宫城的汽车。日本分部的日常管理一直都是三井和宫城的工作,这件事我是指望不上健太和山下这俩人的。由于一直以来分部的运转都十分正常,工作成绩上也无可挑剔,所以我几乎从没有干涉过这里的管理事务。北京的徒弟他们也深知这几个日本元老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更不可能替我指手画脚,就这样整个分部被搞得像一个纯粹的日本企业,这里的员工和企业文化几乎就和总部那边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每年互派访问的工作人员是怎样看待对方的。中国人是否习惯日本的企业这倒在其次,关键是日本那些派往总部的研修干部们,难道就一点都没将中国的工作方式带回日本?
我承认在中国阶级地位也决定了一个人所能享受到的待遇,同时领导干部摆架子脱离群众的事情也是普遍发生。可是无论情况怎样,倒也不会出现日本这样等级森严的情况,在中国可是有不少“刁民”天天看自己的领导不顺眼,一有机会就借规章制度抵制某些不合理命令,或者干脆找到更高一级的领导去评理。而且就算咱们那里有几个工作狂,可其他正常人也绝对不会陪着这个人发疯而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
以前日本创造经济奇迹的时候,欧美各国都像看待精神病人一样感叹日本人的工作精神,称他们创造的崛起速度就是建立在这种忘我的牺牲精神之上。也有很多人自作聪明的猜测慵懒的欧美社会必将被日本所超越。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日本人的工作时间依然是世界上最长的,可他们的经济并没有因为这种勤勉而产生某种奇迹,反倒是世界开始对中国崛起感兴趣起来,原先那些猜测日本会获胜的人又转而跑到北京去兜售新的“奇迹”论调。那么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管理着超大规模跨国企业的我,本能地觉得日本这种工作方式并不可取,反而有浪费办公资源的嫌疑。就算这里的水电费还算低廉,可那些熟悉岗位的工作人员要是没事猝死一两个,对企业来说也是没有任何益处的。我原以为在整个集团都在整顿的时候,日本分部将是我一个平稳的缓冲机构,就算以后我不在人世总部那边为了权力斗得刀来枪往,日本也应该是天下集团最稳定的基地。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我可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我们回来了……”三井浑厚的声音在大门口回响,理惠犹如我当年见到的,健太他妈那样的谦卑姿势赶紧小跑到大门口迎接,并且替我们拿出拖鞋。
“晚饭已经备好了,孩子们说你们不回家他们也不着急吃饭,所以一直在等着。”
三井就像很多日本男人一样很自以为是的点点头:“下次还是不要让他们等了,都是长身体的年龄饿坏了可不行。”
看着唯唯诺诺的理惠,我这才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年轻的小文员已经不见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交谈口吻也和当年窝在出租屋里的口气大不一样,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呢?当年我所见到的那对温馨的恋人早已消失不见。这些天我没太注意这些细节,今天看到日本人的工作情况后才开始留意,没想到所谓的日本特色其实就发生在我的身边,也许在一些普通的日本家庭里还能见到夫妻平等的景象,但在这种大企业社长的家里,我是绝对不会感受到什么叫相敬如宾,他们这种礼貌的方式更多的像上下级而不是夫妻。
因为今天蹭饭的人不多,所以吃饭的地点也比较随意。宫城自然是会去哄豆芽菜开心,饿得两眼冒金星的雨光也不会关心我今天都干了什么,三井忙着询问太郎这一天的行程,成年人中只剩下我和理惠没什么话题好谈。于是我也顾不上礼貌问题就向她询问。
“您当初也是在企业中上班的对吧?”
家庭主妇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起了这段历史,显得有些诧异:“是,当初我的确是在一家不大的公司里上过班。”
“那您一定对日本企业的虚伪加班很熟悉吧?”
“虚伪加班?”这下她更糊涂了,可能是想不出这个词汇的出处是什么。
宫城在旁边听了笑着摇头:“他今天发现到了下班时间,可职员们依旧没有回家,所以才会说这是虚假加班。”
搞清楚问题的理惠捂着嘴小声的笑了几声:“原来是这样呀,其实在日本所有人都是这么工作的,谁也不认为这很虚假呀?”
既然这屋里都是熟人,我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谁都知道他们加班根本无事可做吧?而且我听说就算是不用加班的时候,他们也要泡在小酒馆里消遣,用来拖到平常加班回家的时间!难道有这个闲工夫和家人团聚一下增进感情不好吗?”
三井郁闷的喝了口汤,他没想到我现在还在纠结着这个看似很正常的现象,于是便替自己的妻子进行解答:“这在日本是极为常见的,不让家人担心自己的工作不也是对家庭负责吗?”
“可这种负责也太累了吧?尤其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加班就是蹭时间的时候,依旧抱着这种虚假的繁忙真的有意义吗?他们浪费着电力也就不说了,关键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些人每天都工作的半夜,就会导致对家庭的关心不足,同时也让自己的身体状况恶化,难道这种恶性循环就能带来经济繁荣?”
宫城知道我们争论的这个问题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而且我这个客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没有尊重日本的习惯,所以他赶紧站出来给我找个台阶下:“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日本人就是要以工作为第一选择,家中的成员也会以勤勉工作的人为荣,所以长久以来,懒惰在企业中是要不得的。相反只有那些工作努力的人才能得到尊敬。这一点是和中国有很大不同的。”
看他一个劲的朝我使眼色,知道这是要我给三井留面子,毕竟这不是我和宫城俩人私下里交流,在这个家庭中,作为一家之主的三井还是要保持一点威严的。于是我也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吃晚饭就进入了洗浴时间,等女孩子洗完之后,就轮到我带着仨男孩进入浴池,因为三井家的浴室够大,所以雨光这种胖子挤进去也不会显得太局促,当我泡在浴缸里享受着水温的时候,还在头顶上制造泡沫的雨光,一边搓着头发一边小声的跟我说:“哥,他们爱加班就加呗,反正又不让你花钱!”
旁边的晓明也同意这个观点:“是啊,我听太郎哥哥说,他们这边的公司为了规避法律制度,都是让员工没有证据的无偿加班。”
我看了一眼正在冲洗的太郎,这小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声:“为了保住工作,很多人也就默许了这种侵权的事情发生。”
“你们哪里明白呀……”我捞起水里的毛巾搭在了脑袋上:“日本公司的习惯是什么,这我无权干涉。但是天下集团要想成为一个朝气蓬勃的企业,就不能对这种严重超负荷的工作习惯不管不顾,我们现在能泡着热水澡,可那些职员们却依旧对着自己的办公桌发呆,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才能疲惫的走进末班电车。你们要记住,自己所享受到的这些物质生活无不是那些透支身体的工人们换来的,那么为他们谋求更好地生活水准就是我们这些行政管理人员要考虑的事情。”
“哗……”雨光举起水盆将头上的洗发水冲干净:“在家就不敢这么浪费水。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可就是在中国的那些国营企业里的工会主席,都没你这觉悟吧?咱们那边的血汗工厂也不比这里好多少。”
雨光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也逐渐的丰富,可这个年龄的孩子思考问题容易偏鸡,所以我不紧不慢的反驳他:“你见世界上有哪个血汗工厂能成为百强榜上的成员?或者说姨夫的厂子里有哪个是血汗工厂?你看日本的企业虽然有很多都是超级跨国集团,但是你注意一下,自从进入到九十年代后,日本就再也没能冒出一个新兴的大型公司。相反在美国的硅谷却诞生出众多的知名企业。”
冲干净泡沫的胖子一个箭步窜进了浴缸,洗澡水哗哗的被挤出容器流到了地上:“你说的那是新兴产业,美国硅谷也是世界少有的另类。”
停下了手脚进行沉思的太郎突然接口说道:“关键是日本失去了创新的动力,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