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珊一只一只取出袋子里的透明包装盒,所有的菜,她都能一秒念出名字。
奥兰多每天带回来的午饭,大多数都是中餐,三菜一汤的固定搭配,像是……为了配合中国人的口味。
但他从不主动和秦珊讲话。
有一种……宠溺的冷暴力。
谁能把‘宠溺’和‘冷暴力’联系在一块呢,这明明是两个词,但奥兰多偏能做到。
明明很关怀你,却傲娇高冷之极。
18:30。pm。
秦珊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发现奥兰多已经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了。
观看的是她洗澡之前定格的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热播长达二十多年的英国知名肥皂剧。
秦珊在顾医生家过日子的时候,她能节省就节省。但跟奥兰多在一块,她会把被禁足的情绪全部宣泄在对水电的铺张浪费上。比如开着一夜空调制暖不关,哪怕室外温度高达十几度,哪怕她早上醒来嘴唇崩裂口腔干燥简直要上火。
同样的,她去别的房间活动,也会嚣张地亮着客厅里所有灯,连小夜灯都不放过;洗澡的话,当然更不会关电视机。
这样过去几天,秦珊意识到一件事,她住的地方其实是个公寓式酒店,而不是真·商品房。所以,不论她用多少度电多少度水,奥兰多支付的入住费用都一样。
蠢死了的报复方法。
——不管,反正能心理平衡一点舒爽一点就行。
而此时此刻,她能清晰看到,男人看向萤幕上泡沫剧的神色,深刻诠释着无聊,无聊,脑残,脑残的意味。可他依旧没有选择跳到别的台,茶几上的黑色遥控器,还斜放在同一位置,动都不曾动过。
秦珊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到不滴水的程度,而后慢悠悠走到沙发边,一下陷进柔软的靠垫。
奥兰多不瞥她一眼。
秦珊拉过遥控器,握回自己手里,然后,开始,辟辟啪啪,疯狂调台——液晶屏上,每个画面停留的时间,绝不超过0。5秒。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四肢横趴在地毯上,同样在看电视的大黑狗见状,不由回过大脑袋,耷拉着耳朵,注视秦珊。
秦珊和它对视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它湿润而金纯的眸子里,瞥见了一滴……极其可疑的情绪,仔细辨认一下的话,那滴情绪的名字,大概是叫,同情……
等等,为什么一只宠物狗要对我投来同情的眼神?秦珊揉了揉眼,想再确定一下的时候,大狗已经转回头,一动不动。
嗯,一定是错觉。
秦珊接着不要脸的疯狂换台,金发男人总算看不下去了,离开沙发。走进书房,带上门,完全阻隔掉外面的世界。
胜利,秦珊回到肥皂剧画面,暗暗在心底比划出一个V。
22:35。pm。
秦珊钻进被窝,侧卧,打算睡觉。
奥兰多再一次例行来说晚安,只不过那天早上被秦珊当面喷过后,他就不会再偷偷过来了,而是直接掖开门,放进半个身体,同她说晚安。
音色清清冷冷的,机器人一样无感情。
说完就直接关上门离开。
秦珊在这里待上快半个月了,其间有好几天,她和奥兰多两个人,整整二十四小时也就说过这一句话——
‘晚安’。
雷打不动的晚安。
谁都无法预料,明早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每晚一句晚安,那是对你所在意之人的,最简单也最可贵的习惯。
*****
这样过去了足足二十天。
第二十一天起床,秦珊一如往常地顶着乱毛脑袋,惺忪着眼晃到卫生间。
但跟平日不一样的是,奥兰多并不在那里。
咦?
她瞄见镜面上黏着一个白色便笺,扯下来仔细一瞅,纸片上写着两行钢笔英文,以黑色的墨水一路下来顺连,漂亮又流畅。
‘出差几天,勿念。’
落款是Your hubby Orlando。
‘切,’秦珊把这张便条揉做一团,扔进马桶,操着母语叨叨:‘勿念个蛋蛋,谁念他啊。’
她端起自己的漱口杯,突然想到一件事,奥兰多不在的话,她可以随意染指这个混蛋的东西了……秦珊左右看看,飞快地拖下男人的漱口杯面前,和自己的比照。
奥兰多的黑色杯子干净得发亮,而她的,杯口处还有牙膏泡沫遗留下来的白色风干痕迹,细看的话,清晰可见。
她唰唰唰,飞快地往黑色杯子上弄出牙膏泡沫。
而后抓起奥兰多的剃须膏,挤出一大堆在手心,搓出泡沫擦满自己两条手臂,然后哼着小曲,从置物盒里拉出他的剃须刀,开始肆无忌惮地刮自个儿手臂上的汗毛……
‘你在干嘛?’卫生间门框突然探入一个脑袋。
秦珊手一抖,险些被刀片刮出伤痕,她赶紧把作凶工具藏到背后,看向门口,咳了一声道:‘没干嘛。’
询问她的人是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一头黑发,琥珀色的眼眸剔透明亮,他穿着格子衬衫,活脱脱是个清秀稚嫩大学生。
秦珊愣了愣:‘你谁啊?’
男人作自我介绍:‘我是你的丈夫安排过来照看你起居的保镖,我叫沃夫。’
‘……’照看起居,我看是看管牢犯吧。
秦珊皱了皱鼻梁,疑惑:‘他去哪出差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黑发男子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这几日我都会待在这里,夫人,希望您体谅。’
夫人…………………………?
这个称谓如同一道惊雷劈裂了秦珊的天灵盖,‘你见过我这么娇嫩的夫人吗?’
‘我从事保镖工作多年,别说像您这样年轻的,岁数更小的我都见过。’
‘……’
‘你可以借手机给我用用吗?’
‘如果是给奥兰多先生打电话的话,我可以借噢,不过得监督着你打;如果是旁人,恕我没法从命。’
‘……我想出去行吗?’
‘不行。’
‘……下楼走一圈也不行?’
‘no way。’
秦珊走回客厅,黑发年轻人亦步亦趋,把守严厉。
‘狗呢?’她发现家里不止少了一样东西。
秀气的保镖抿唇一笑:‘有了人还需要狗嘛。’
‘……’
之后几天,秦珊在保镖先生的监控下生活,这孩子从不会打搅她,基本不跟她讲话,老老实实尽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和义务。
秦珊觉得,有点不适应。
能让她漱口时候喷口水、疯狂调电视栏目、挥霍浪费水电的那个人出差了,也不知道出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早上,她捕捉不到熟悉的剃须水的淡淡香气;中午,三菜一汤的中餐全被替换成简单无趣的西式快餐;晚上,更不会有个低沉动听的嗓音,附在房门前,对她说晚安。
真是奇怪啊,那个人,平常一句话都不说,存在感却极其强烈。巧夺天工的面庞,冷峻漠然的态度,让他如同一个无感情的机械人。但实际上,她能明白地感悟到,对方一直以来,施加在她身上的、那种无声的纵容和默许。
习惯之始,如蛛丝;习惯之后,如绳索。
秦珊有了一种被捆绑的感觉,再大胆点来说,有了一种甘愿被捆绑的感觉……
哪怕此刻的她,四肢都没铐上,活动轻便。
谋个下午,秦珊靠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便下意识问立在一边的金眸小保镖:‘奥兰多什么时候几天回来?’
后者则是惊讶地回给她一眼,才匆忙回答:‘应该就这两天。’
这个眼色,让秦珊登时清醒,如遭雷劈。
她居然……在纠结着奥兰多怎么还不回来,甚至还希望他快点回来?
不敢相信,秦珊五味陈杂,焦虑,愤怒、不甘翻涌在心口。血液灼热,烧得她血管发疼……而沸腾不休的复杂情愫里,占据最多的是羞耻和耻辱,这种感情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有什么区别?她怎么可以对金发男人产生这种难以启齿的情结。
她隐约有点熟悉。
难道她曾经,对他有过类似的心动?
就在秦珊怔愣期间,年轻人保镖翻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而后才把正在卖呆的女孩唤醒,汇报:‘我问问奥兰多先生好了。’
‘不要!’秦珊急忙阻止他。
那头已经接通了,黑发青年对她绽开一个‘已经来不及’的无奈笑,把手机靠在颊边:‘嗯,是我,夫人托我问一声,您什么时候回来。’
秦珊:‘…………………………’
‘她似乎很想念你。’
‘………………………………………………’
‘噢,好的,我现在让她听电话,’小保镖走近秦珊几步,把手机递给她,女孩其实很不想接的,但不接又显得自己略矫情,更加掩耳盗铃。于是,她举起手机,干巴巴道:‘喂……’
‘你想出门吗?’对面直奔主题。
可以出去玩了?秦珊眼睛一亮,提起兴趣:‘嗯?’
奥兰多:‘我和威利斯在蓝湖温泉。威利斯,就是上次带我们去医院的大光头。蓝湖是冰岛的特色景点,你要是想过来,就让沃夫开车送你过来,’
‘你不过来的话,我今晚就回去。’他不急不缓补充。
秦珊没来由地有点憋闷气,凭什么把我关在家里自己出去潇洒啊,她没回复奥兰多,直接挂断电话,看向沃夫:‘快点!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
轿车行驶过雷市的普华永道,距离蓝湖温泉的距离愈发接近,秦珊降下车窗,老远就能看见一团团白乎乎的热气冒出,四面陈铺着黑色的火山岩。
大概就是这一带了。
沃夫把车停在一堆类似于候车亭的纯天然火山石前,去另一边购票口买了两张票,才朝着温泉的休息间走去。去目的地的路上,秦珊途径过一条异常惊艳的小道,两面黑压压的岩石上披着半透明的明亮薄雪,彷彿铺上了一层软软的地毯……给人一种马上就会走进外星球的错觉。
到了等候室里,一名女工作人员交给秦珊和沃夫一人一个可以套在手腕上的电子钥匙。而后,她就和沃夫抱着临时泳衣,分道扬镳,去各自的更衣室了。
就这样分开了?
秦珊把自己送进女更衣室的时候,大脑才转了过来。既然她这会孤身一人,而且景点人多浑水摸鱼,她完全可以趁机逃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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