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孙大人,蛮子没说错,我酒坛子也这么认为!”满桂也求道。
“今天可真新鲜啊!你们俩争争吵吵一年多,今儿怎么达成共识了?”孙承宗很是奇怪。
“在关键的时候是要‘将相和’的,是不是蛮子?”满桂揽了袁崇焕的肩,意气奋发地笑道。
“满桂将军没说错,我们以往吵是因为政见不同。可是关键的时候,政见是需要统一的,等关键的坎儿一过,该吵还是得吵!”袁崇焕挑眉冲满桂默契地一笑。
“冲你们这份儿心,老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到了宁远,不许再吵了,否则谁先挑起的事,老夫就先治谁的罪。这是公文,你们去吧!”孙承宗一笑回身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袁崇焕。俩人刚要走,却被孙承宗又叫住:“元素,你在去宁远之前先去趟永平,你的家眷,老夫让人接来了。”
“多谢孙大人!”袁崇焕的心里感激难以形容,“一切国事为重,等完成平辽大业,元素再见家眷!告辞!”
看着袁崇焕和满桂远去的身影,孙承宗感叹道:“真是个血性汉子,大明不可多得,社稷之幸啊……”
宁远的外城墙地基刚刚起好,工地上似乎并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也有些懒洋洋的,看来整个的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负责督工的游击祖大寿正在内城荫凉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的长子祖泽润则在一旁打着瞌睡,忽而问道:“爹,你说,宁远筑城能不能守得住?”
“你说呢?”祖大寿连眼皮也不抬。
“我看没准守不住……不过,也难说,兴许……”祖泽润有些犹豫。
“没有兴许。我看是真的守不住。这么小个城,连粮草都储藏不了多少。”祖泽洪提了壶水过来,“天天练兵,却不去和金军交战,猫在这里筑城,真是……”
“泽洪,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好象就你知道的多,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祖大寿训斥道。
“要是满叔叔在就好了,或者赵叔叔也行啊!他可能开玩笑了!”祖泽洪叹道,“真没劲儿!三妹也不在……”
“我满桂还挺不经念叨的啊!哈哈哈——”两个少年听到身后一声洪亮的话语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人高马大的满桂正站在他们身后,黑红的脸上满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满叔叔!”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爹,满叔叔来了!”
“我看见了!这两个臭小子……”祖大寿见到满桂十分兴奋,起身伸手揽他,“满兄弟,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走!到我那儿好好喝两盅!”
“等等,这个先放一边!”满桂一把拽住祖大寿,“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言讫,不由分说拽着祖大寿就走。
“见谁啊?”祖大寿被他拖拽着有些踉跄地问道,“这么急?火上房了?”
“见了你就知道了!”满桂卖了个关子。
“是不是孙大人来了?”祖大寿估摸着又问。
满桂却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眼看到了内城的城楼垛口,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看热闹似的,祖大寿愣了一下神,于是大叫道:“喂!干你们的事去,别误了工时!”众人听到这洪亮如钟的叫声,立刻散开了。
这时,满桂方才松了手,冲着前面高叫道:“哎——蛮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蛮子?”祖大寿伸长脖子看去,众多高大的壮汉中,依稀出现了一个身量相对而言矮小又单薄的背影。祖大寿的心里奇怪:“这身量绝不是孙承宗大人,孙大人高大健壮,即使年迈,也不至于如此吧!更何况数月未见,莫非……”
他正想着,来人却已迎面向他走来,带着一脸笑意:“足下就是祖大寿将军吧!”
祖大寿这才看清,来人的确不是孙承宗:“在下正是!不知先生是……”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来人的笑脸上,他一身儒装打扮,不知为什么在温和的目光中有着一种特别的犀利和冷峻。来人笑盈盈地一拱手:“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奉孙承宗大人之命驻守宁远城。幸会祖将军!”
“原来是袁大人来了,属下失礼!请大人恕罪!”祖大寿吓了一跳,连忙下拜行礼。
“免礼了!袁某这儿不兴这个!”袁崇焕一把扶住他,很是温和,看着祖大寿不由称赞,“祖将军果然是大明的虎将!”
“袁大人过讲了!请入城到寒舍一叙!”祖大寿连忙招呼。
“那倒不急!正好我这儿有份筑城的图纸,你来看看!”袁崇焕展开手中的图纸,招呼祖大寿,“宁远的地形我已经考察过三次了,拟了个规格:城墙高三丈二尺……你看,刚才你尚未到时,我已经让人量过了,城雉要加高,加高六尺……对了!内城可以了,外城的城墙墙址宽度不够,最好能再加宽三丈。现有的城基推了重来……”
“推了重来?”祖大寿脱口而出,“大人……”话刚出口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袁崇焕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崇焕笑道:“将军有疑问?”
“我……”祖大寿有些犹豫,抬眼去看满桂。
满桂见状,知道祖大寿一时开不了口,于是打圆场:“我看时候不早了,该用午饭了!走,大寿,咱们到你那里蹭顿饭,边吃边说……”
“也好!祖将军如果不介意,咱们吃饭时再谈?”袁崇焕也会意一笑。
“好!”祖大寿也不迟疑,“大人,满兄,请!”
“袁大人,末将敬您一杯!”祖大寿斟了一杯酒,“算是为大人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祖将军盛情了!”袁崇焕仰脖痛饮。
祖大寿颇为惊讶,他见过的文官多如牛毛,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袁崇焕这样豪爽痛快的人:“袁大人好痛快!”
“袁某虽然生在南方,可是性情却一向豪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刚才城上,祖将军似有疑虑,不知是何?”
“这……”祖大寿有些支吾,还是不太放得开,又去看满桂。
“你说吧!看我做什么!袁大人都说了,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还支吾什么?”满桂埋怨。
祖大寿看看满桂,又看看袁崇焕真诚的目光,狠狠心:“大人,末将思来想去,总觉得筑宁远城不妥!”言讫,他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等着袁崇焕的责骂。
不想,袁崇焕一笑,并无丝毫地责怪:“有何不妥?请祖将军直言!”
“末将以为,宁远城小,粮草难以大量储备,根本守不住。”祖大寿一古脑儿道了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工期已经怎这么长了,可城才筑了十分之一,原来是祖将军和袁某消极怠工啊!”袁崇焕笑道。
“请大人治罪!”祖大寿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跪下请罪。
“将军快请起!袁某也没说要治将军的罪,所谓‘不知者不为过’嘛!”袁崇焕扶起祖大寿,“其实朝里很多人都不明白筑宁远城的用意。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是大将,又在宁远筑城多日,难道没有看出宁远的地势依山连海,易守难攻吗?粮草可能储备量不是很大,可只要保障后方的粮道不被扼断,前屯卫以及山海关都是可以支持的。再者说,一个领兵的统领会轻易让敌人扼断自己的粮道吗?”
“大人,真的能守住?”祖大寿仍抱着怀疑。
“只要不是自己放弃,袁某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守得住!”袁崇焕的目光坚定,握着祖大寿的手臂格外有劲儿。
祖大寿的眼中闪动起了泪花,似乎从袁崇焕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和期望:“大人,我不是怕筑城辛苦,只要守得住,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说,我……我是再也看不得国土沦丧了……那都是弟兄们拿身板儿性命一寸寸量出来的啊……”
“你放心!只要我袁崇焕在一天,努尔哈赤就休想从宁远过去,要过去,除非我袁崇焕死了,从我身上踩过去!”袁崇焕的眼中也闪动起了泪光。不同的是,那是彼此信赖而坚定的泪光……
第五回
朔月时节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屋外的院子里银装素裹的,天上的雪花还在纷纷飘落。一径远去的脚印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被湮没寻不见了。
虽然已经度过了辽东最冷的月份,但是宁远因为靠近海边,猛烈的海风还是让人一时间享受不到大地回春的温暖。
谢尚政裹着厚厚的棉衣和狍子皮大袄,偎在炭炉边呵着手,嘴里还在埋怨着:“今年真是有史以来最冷的天气了,都二月份了,怎么还那么冷啊!”
“你在屋子里围着炉子还不知足,你看看外面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他们又该怎么办呢?”袁崇焕合上手里刚刚批复的公文,呵着冻手又翻开另一本。
“依我说啊,你忧国忧民的也是白搭!”谢尚政呷了口茶,“你看看这宁远东门外的那些个惨景,真是不忍去看。这些什么拱兔、宰赛,还有那什么炒米……”
“是炒花!”袁崇焕好笑,“怎么连炒米都出来了!”
“谁让他们把名字起那么拗口的!”谢尚政找理由为自己辩解,“这些个蛮子部落可比咱们吃的饱过得逍遥,没有了就去抢,弄得民怨四起的。朝廷的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整天不知在忙什么。反正不抢他们的,他们眼不见心不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孙大人前些天来了信,说是已经派尤世禄尤总兵前来宁远,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这个家门口的祸患给彻底解决了。”袁崇焕抻了抻手臂,起身踱到了炉子边去暖手,“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吧!”
“谁到了?”门帘一打,满桂掸着刚从头上拿下来的狍子皮的帽子,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耳朵还不错嘛!”袁崇焕笑道,“今天东门外怎么样?可安分啊?”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乱子。”满桂搬了个小札凳坐到了炉子边,一边扒拉着火堆里烤得香气四溢的白薯,一边应道,“我让大寿盯着呢!哎,你刚才说谁要到了?”
“尤总兵要跟咱们合兵一处,准备把门外的麻烦给彻底解决一下。”
“那敢情好!再不解决,我就要去找孙大人理论去了!”满桂大喜过望地笑起来,一时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