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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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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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响声收住之时,便看见一个老人家立在宅门口的照壁间,望着他便迎了来:“是谢公子么?”

“正是。”谢弘拱手一礼。

“我们家表小姐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老人家一闪身引他往内院走去。

雨点开始纷纷点点地洒落了,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地面的石板,廊檐的翘角上一时间连成了晶莹的雨帘。

老人家走到一间小楼前驻了脚:“谢公子,老奴就不上去了。表小姐就在楼上等候。请!”

谢弘一礼:“多谢!”

老人家回了一礼,飘然抽身而去。

登上狭窄的红木楼板,一步一声闷闷的回音,与屋外轰鸣的雷声似是合奏着曲儿。只是,不如曲儿的婉转动听。

一声又一声,那么沉闷,仿佛湿千钧的锤子敲在他心头的血口子上。

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了,那布置清幽淡雅的屋中,只一袭白色的缟素身影静静地背对着他娉婷立着,髻边的洁白的兰花散发着他最熟悉的味道。

大约是感觉到了他的呼吸,那身影平静的淡淡道:“你来了。”

“嗯。”他迈进房门,竭力保持着从容的镇定。

“坐吧。”洁白的兰花转了个角度,她侧过了脸,低垂着卷睫。

他依言扶着桌案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下,舒展了剑眉:“你约我来……”

“我约你来,不过是饯别酒。”她一拎裙角,娴静地坐了下来,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另一个人。

“那好!咱们就此一别,永不相见。”他不着痕迹地一咬牙根,抬手便去执酒壶,温润的青瓷色却在此时分外的扎眼,“不醉不归!”

“等等!”她按住壶柄,卷睫微颤着支起,深澈的眸子凝望着他的深栗色的眸子,“斟酒之前,我还有一句话相问。”

“什么?”他不敢面对她,生怕一望去便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妥协一辈子,手无力地搭在壶柄上。

“今生无所冀,来世安可图……”她似在等着死神的裁定一样,气息窒在喉咙口,说话的调儿也不那么自信的清亮了,多了几分低浊与沉闷,“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抉择……我读不懂……”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他听到了心底里绝望的回响,吐出了字句,嘴上却是那么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纠缠的意味。

她的卷睫忽闪了一下,眼神的焦点从他透着皎皎英气的脸上滑落,坠如流星的迅捷,闪着晶莹的多芒:“……你若是定了心意,就先为我斟这杯酒吧……”

她松开了纤纤玉指,只留一袭温热予他去握,黯然神伤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甜白瓷的空酒杯,脉脉无语。

他的手不经意地一松,继而握紧了曲柄,提起这小小的酒壶却半天也使不上劲。他害怕犹豫,终还是有那么一缕感伤构成的犹豫,但他毕竟还是提起了酒壶。

修长富于完美的曲颈缓缓倾斜,细巧精致的颈口,一泓涓流清柔地注进甜白瓷的杯中,溅起的小滴珠儿激出清越的音儿,此时竟那么的清晰,不含半点杂余。

大约,这屋里毕竟是太死寂了。

“我敬你,为我们错误的爱情!”她轻柔举起杯子,嫣然中醉着迷离的泪水。

“干!”他强作的洒脱让他绞痛在心底说不出来。

她阖上眸子,流下两行无声无息的清泪,杯子熨在唇际一瞬,一杯苦酒就此透过唇的缝隙流淌渗透进她同样痛苦的内心。

他大抵是饮得太猛,干咳了两声,却又呷出了其中的不寻常滋味,剑眉一蹙:“这酒不是滋味,怪怪的……”

她含泪噙着嘴角的残酒凄然一笑,伸手擎了青瓷壶执到面前,重又斟了一杯:“这酒合该我饮,我饮了才不是浪费……”

仰首举杯,又是几涓清苦下咽,她的泪已是干涸了。

“绎儿……”他经不住瞠大了眸子,忙不迭扼住了她又欲再斟的手,“别喝了!会醉的……”

“醉了才好……不醉才是可惜了……”她迷离的笑魇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这么好的酒,不能不醉……”

“你已经醉了!不能喝了……”他欲夺酒壶,却被她的倔犟甩开了,“绎儿……”

“醉了好……醉了就什么苦都没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人也疯疯癫癫地笑起来,“你走吧!走吧……走啊——都结束了——”

“绎儿……”

“你走啊——”她的额头上开始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咬牙切齿地带着无尽的恨意样的,“你……你还不走……”

“你……”

她抓过了筷子,狠狠地扔了过去,急促的喘息声中掩藏着歇斯底里的痛苦:“滚——”

“你……好好珍重……”他无奈地起身,扭身快步到了门口。

“砰!”

才将门拉开,只听得身后清脆的碎瓷声噼里啪啦地撒了一地,惊得他一震。

他心下莫名的一阵慌乱,本能地侧目看去,地上的碎瓷之间,三两块泡得发白的草茎浸在一汪酒泽中,再看倒在桌边的她,顿时叫了出来:“绎儿!”

她苍白着如纸样脸,虚汗淋漓地挣扎着,菱唇已经因为忍痛而咬开了血口子:“你……你……你走……”

他慌作了一团,疾步上前,一把架起了她:“你在酒里放了什么?放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我成全你……成全你而已……”她本能地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臂,那力度像是用钳子夹他一般的使劲儿,“我不会……拖累你的……啊……”

“什么都别说了!解药在哪里?”他心如火焚道,额上分明已是大汗淋漓,“解药!”

“这哪有解药……”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凤眸在挣扎间瞠得惊人,窗外的紫电挟着锋利穿透了窗棂的格纸,让她的脸更加青白的吓人,“啊……好痛……”

“我带你走……”他伸手揽过她的纤腰想将她抱起来,却在触及她的衣裙时惊得几乎失了魂,借着晕黄的烛光,和着紫电的炫目刺亮,惊现一手鲜血淋漓的红色,“绎儿——”

绎儿下身的半幅白纱罗裙被血晕了个透,沿着双腿的轮廓湿漉漉地零落了一地,缠裹着,仿佛一朵鲜血奇葩。

“轰——”得一声炸雷在他们头顶的屋穹上滚过,振聋发聩。

绎儿也痛到极至,十只纤指的指甲深深地掐陷在他的肩头,人也在痛的癫狂中死命地乱扯乱撕:“放开我……我不要你可怜——啊——滚——”

“你倒底怎么了?告诉我!”他紧张到敏感的神经质,扯着嗓子冲她大叫,“你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在酒里放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今生……无所冀,来……来世安可……安可图……”她甩落一脸一身的汗水和流水,仰首痛断肝肠地以一双痴凝的眸子望着他,竭力瞠到最大,似是一个临终的人要将他永远铭刻在脑海中一般的竭尽所能,“我们之间不该……不该再有什么瓜葛……但……我好……好想要……这个孩……孩子……”

“孩子?”他惊怔着愕然没了知觉,连肩头的痛意都察觉不到了,“你说什么?孩子?什么孩子?”

“我们……我们的孩子……”她努力伸出手在空中乱抓着什么,她的眼睛里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整个人也痉挛到无法自制,“啊——好痛!好痛……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孩子……我的……”

她的玉臂在半空里一僵,伴着屋穹的滚雷声,软软搭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也宛如一柄利刃扎进了他的胸膛。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仰天垂泪,仿若上天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颓然的绝望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不——”

此时的绎儿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倒在他的臂弯里,任凭身下汩汩的鲜血浸泽了洁白的衣裙,一点一点的变缟素为一滩殷红,凄绝的殷红。

他抱起她冲入滂沱大雨中的一瞬,她盘起的青丝委地,髻上的白色幽兰悄然落入雨水中,曲曲折折随水飘零而去,宛如她此时内心里永远完美不了的残梦。

梦残时,她醒了,却是慑人的寒冷与刺骨的伤痛。

眼前模糊的人影终于清晰了起来:“三妹!三妹……”

“哥,哥……”她微微启唇,苍白的如她同样苍白的面孔一般的唇,含糊地吐出一个音后,泪如泉涌。

“妹……”祖泽润红着眼睛,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贴在唇边吻着那份冰凉中渐渐苏醒的温热,“你可醒了……”

“谢弘……谢弘呢?”她虚弱地挣扎着问。

“那个王八蛋!你还念着他!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祖泽润怒火未熄,“哥已经替你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为你出这口气了!”

“不!不要!”她本能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支撑着要坐起来,“哥……你不要……为难……为难他……”

“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个王八犊子!”祖泽润按住她不让她动弹,“哥自然不会为难他!哥不想你伤心!”

她流着泪抽噎:“哥,咱们……咱们回广宁吧!”

“好妹子!你做得对!为这种王八犊子,这么痴情不值得!”祖泽润端起一旁的参汤,舀了一勺递过去,“来!咱把参汤喝了!早点好起来回家。瑞蓂不在了还有哥呢,哥照顾你一辈子!这些个烂事咱都给它忘了!你还是哥的好妹子,祖家最好的女儿!”

绎儿勉强抿了一口参汤,又似顺着眼泪流淌了出来。

而今,她拖着一身的心神俱伤和破败的美梦换来的竟然只是一个光耀门楣的贞节烈女的名头。

祖家最好的女儿?一个虚名!只为了这么个虚名,她什么也没有了。

她居然傻到用一无所有的代价去换一个连空文都没有的虚名么?

她张目四下,逃过泽润揣摩的眼神,却发现不见了雁奴的踪影:“哥,雁奴呢?”

第四十二回

 谢府门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十来个家仆,呻吟声此起彼伏。雁奴一收手里的软鞭,抬腿跨进了门槛,迎面正望见匆匆赶到的谢弘。

“雁奴!”谢弘乌紫着唇角上前一步,“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雁奴冷笑一声,“有人替你挨鞭子,你不该谢谢他们么?”

“岂有此理!你们关宁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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