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人言重了。”曹文诏客套的笑道,“那是军中弟兄们抬举,其实徒有虚名尔尔。”
“不言重。皇上面前都夸奖说曹总兵和少将军的干练勇武。今上如此英武圣明,焉能看走了眼?”左良玉赞道,唯恐怠慢了谢弘,于是又回头道,“谢贤侄别来无恙?我见你的气色,可是不大好啊!”
“哦,老伯父牵挂了,晚辈一向安好。”谢弘应道。
“令尊可好啊?”
“晚辈有一年多没着家了……”谢弘不很自在,“大约还好吧。”
“得空的时候,也回去照应一下吧,毕竟是家里的上人。”左良玉语重心长,“再有不当,孝总是要敬到的。”
“伯父教训的是。”谢弘点头应道,“待晚辈在洪大人麾下安顿好,即刻修书回家问安。”
“来的路上听闻说,洪大人最近抱恙了?不知到底怎样?”曹文诏知道谢弘的为难,忙转移了话题。
“嗯,是年轻时候的痼疾发作,有些时日了,时好时坏的。”左良玉也没多想,“不过,近日可能会抽空见二位,整理军务。”
“这西北五省剿寇的事都压在洪大人身上,的确是个重担。”曹变蛟颇为感慨道,“朝廷应该知道这里的难处,怎么不多派人分担呢?”
左良玉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曹文诏,曹文诏立刻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朝廷虽然派了陕西巡抚练国事,延绥巡抚陈奇瑜,还有陕西巡按张应星协助料理事务,但是总要有个人坐镇指挥。如今辽东边患未解,蒙古人和建州人虎视眈眈,大明朝所有的重兵良将都押在辽东防线上,至于内乱,除了洪承畴,其他人也委实分身乏术了。不过,西北这方,民生凋敝,民风强悍,实在让洪承畴头疼。不然也不会上书,将曹文诏调来协助三边时局了。
曹文诏细细沉吟了一番,琢磨着朝廷这次人事调动的意味。
“曹总兵和曹将军是山西人,对陕西山西两地的民风民俗很熟悉,地形气候又很容易把握,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左良玉娓娓道来,“洪大人的意思,拜曹总兵为临洮总兵,目的是让二位将军节制陕西山西诸将,配合战局,和贼寇王自用的‘三十六营’作战,灭掉贼寇的气焰。否则,关中一旦难以掌控,贼寇怕就难以收拾了。”
“说到最好的人选,我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倒也该叹个可惜。”曹文诏有些扼腕,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
“哦?”左良玉饶有兴趣,“怎说?”
“已故的平辽将军赵率教总兵本是陕西人氏,论起对这关中的情势,也许更得心应手。加上赵家的精骑,一向是所向披靡,足以撼动贼寇的嚣张气焰。”
“赵家的精骑毁殴在遵化城下,实在是……”曹变蛟说到一半儿,看到了谢弘黯然的神情,知道触到了他的痛处,于是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去年四月里,关山岭一战,贼寇不沾泥部为我军大破,闯将李自成见势单力薄,便投靠了高迎祥,后来又和张献忠等人投身贼首王自用麾下,组建了‘三十六营’,号称要扫平关中。最近,又有向庆阳进攻的态势,洪大人正在进行兵将的调遣,时间很紧啊!”
“嗯,这个文诏来的路上,略有耳闻。”曹文诏脸色沉峻,“如今文诏初至,对于贼寇的实力,尚且不曾见过,左总兵已经和贼寇交手过,是否有什么要提点文诏的?”
“嗯。”左良玉示意仆人将书桌上的一份名单拿过来,转而递给了曹文诏,“刚才恭候文诏兄的时候,草草将贼寇的部属情况拟了个单子,文诏兄拿去看看吧。”
曹文诏接了过来,曹变蛟也站起身凑到近前:“三十六营……紫金梁王自用,蝎子块拓养坤,老回回马光玉,撞塌天刘国能……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嗯,这些贼寇,喜欢用叶子牌的称呼来定诨号,号令天下。”左良玉抿了一口茶水,“这中间,比较厉害的,主要是张献忠和李自成,还有高迎祥。”
“看来,的确是摆出了一副要在关中决战的架式啊。”曹文诏捋了捋胡子,叹了一句。
谢弘接过曹文诏递过来的名单,仔细的端详起来:“有多少人?”
“二十万吧,号称是这么多。”左良玉搁下了茶碗。
“也就是说,实际的远不到这个数字了?”曹变蛟转脸去问左良玉。
左良玉尚且没有开口,谢弘倒是沉吟了一下:“我看,这个数字搞不好都是实打实的。”
曹文诏和左良玉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委实沉了一下。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句话不是凭空而来的,甚至,可能是事实。
贼寇为什么能在几年工夫,像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多,恰恰说明,有不少的人依附,为虎作伥。如今,辽东的饷银开支年年在增长,可是不少饷银根本发不到士兵手中,逃跑的不在少数。按照大明律,卫戍军队的士兵逃跑,是要重处的。他们怕被加罪,继而投入贼寇中间,所以,贼寇的战斗力愈加的强悍,这是一。其二,百姓由于苛捐杂税众多,虽然皇上登极,已经减少了这些税收,然而,前几朝落下的亏空积重难返,百姓卖儿鬻女,加上战乱,流离失所,为了讨生活,也有归附的。其三,就是从辽东前线,还有各地因为伤病退下的兵士,失去卫所的田地,回到家乡也没有生存的指望,加之抚恤金常常拿不到手,也投身贼寇。这中间占山为王的,残元的余孽再作祟,自然是越来越难以控制。
“眼下,抚是不行的了,只能用剿。”谢弘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同室操戈,心里总不是滋味。”
“是啊,放着外患不打,整天跟一群乌合之众较劲。”曹变蛟嘟囔道,被曹文诏瞪了一眼,慌忙咽了下去。
“辽东想要旦夕平定,也是不现实的。”曹文诏接过话头,“以守为上策,步步为营,这是几任辽东巡抚经略们用血的教训定下的策略。而今,只有先平了内乱,才能定辽东。”
谢弘点点头,不小心牵动了未曾痊愈的伤口,捂着胸口咳了一阵。
“贤侄是否抱恙?”左良玉关切道,“要紧不?”
“大哥先前受了伤,尚未痊愈,不愿扯我们的后腿,强撑赶来的。”曹变蛟递了茶碗过去,一边回头对左良玉解释。
“如此,住在军中不如暂时住在寒舍吧,也好精心调养。贤侄以为如何?”
“咳咳,不妨事的,过段时日自会痊愈的。伯父家眷在此,不便打扰。”谢弘平复了一下,苍白的笑道。
“贤侄见外了。”左良玉呵呵一笑,“左某这家里没有什么女眷,除了明瑚这个丫头,你们也是相熟的。你在这里调养个十天半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怕左某害你不成?”
“伯父言重了。”谢弘忙起身行礼,“晚辈是担心军中的事务打理,扰乱了贵府的清静,还要累贵府的家人照料,实在是不忍心。”
“那你是看不起作左某了。”
“伯父误会了。”
“那就不多说了。左某是粗人,也是爽利人,就这么定了。曹总兵可点头?”左良玉不容置喙的拍板道,又去看曹文诏。
曹文诏回应道:“军中戾气太重,不利于伤口的愈合。左总兵有这番美意,凌焯不妨应下吧。”
“既然曹总兵也这么说,晚辈只好从命了。”
“老爷!”正说着,左府的管家自门外进来,“午饭已经备下了,请客人移步到饭厅吧。”
“哦。”左良玉站了起来,“曹总兵,少将军,谢贤侄,咱们边吃边聊吧。”
“不才打扰了。”曹文诏拱手谢道,“害左兄破费了,文诏带他们谢过了。”
“请!”
进了饭厅,便看见左明瑚早已换了衣裳,侍立在桌边,望见四人一笑,起身万福:“曹总兵,少将军,谢大哥万福。”
“你这个鬼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回你房里去用饭!”左良玉责备道,“跑这儿凑什么热闹!”
“女儿久仰‘军中二曹’的盛名,难道今天家中便饭相约,也不能来凑个热闹?”左明瑚嫣然一笑,“女儿难得不守规矩。”
“咱家虽然不是大家,可是,也要守女子之礼。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父没跟你说过么?”
“祖姐姐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关宁铁骑的少主,随着袁督师东征西讨的,也没见人家被说成无礼的女儿啊!”明瑚反倒是不依不饶,“谢大哥,你说可是?”
谢弘沉默了一番,沉着声音:“男女有别,就是她在,怕也是后悔不该逞强人前的。”
“大哥为何只为姐姐说话,却不护着明瑚。”左明瑚小孩子一样不依了。
“左姑娘……”曹变蛟欲言又止,“别这么说,大哥他心里不好受……”
左明瑚扁了小嘴:“少将军,你不用帮谢大哥将爱你过话,什么叫祖姐姐在?这话说的让人好生误会,难道还能有意外不成?”
“就是……”曹变蛟差点脱口而出。
“绎儿不在了。”谢弘深吸了一口气,正视左明瑚。
“去哪儿了?”
“死了。”
“什么?”左明瑚脚一软,重重地摔坐在了椅上。
第十四回
是的,她死了,连她自己都如此的认为。
她站在水榭边,盯着倒映在水中的自己,苍白的笑了笑。那是昨天的自己,前世的自己,近的只在眼前,一伸手,却又消失错乱了。
耳边依稀是呼吉雅和多尔衮福晋的笑语,两人本是表姊妹,难得见面,便聊得热火朝天,三四个时辰也未曾厌倦。她们的女真语中夹着蒙古语,隐约是在编排着自己的是非,万没料到,自己是从小被满桂用蒙古语熏陶过的,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楚明白。
既然是死人,何必在意她们的口舌之快呢?
她不经意地抬手理了一下被微风拂乱的鬓发,正看见水中的倒影里,几个人匆匆而过。
“哟!”多尔衮的福晋笑着起身,“今儿散朝挺早啊!”
“呼吉雅给十四叔请安了!”呼吉雅也跟着起身行礼。
“哦,快免礼吧。”多尔衮引着几个随从近前坐了下来,难得闲适,“许久没见了你,你额娘可好?”
“额娘有父汗和十四叔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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