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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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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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吉雅听见她这么宽慰自己,眼泪更是忍不住了。虽然庄妃比她的年纪还要小,可是为人处世却比她成熟干练得多,她不想在庄妃面前出丑,偏偏还是遇上了。

庄妃缓了一口气道:“凡事宽人一分,就是宽己一分。让别人流泪了,你心里也会留流血的。风雪大,快回去吧。我让苏麻送你出宫吧。”

一番绵里藏针的话,让呼吉雅争辨也不是,沉默又不甘,噎在喉咙口,上不得下不得,只能埋头继续哭。

这一刻,绎儿在豪格的怀里也在默默的流眼泪。马车在飞快地往贝勒府奔驰,四面窜进来的风,她俨然感觉不到。她冻僵了,几乎连抽噎的力气也没有了,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战栗发抖,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咬得很紧,几乎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牙根上,牙根生疼的,却无法控制力量。

豪格解开她的衣裙,抓了车辕上的雪用力地擦在她的皮肤上,直到擦得化掉。

雪粒子磕在皮肤上,沙沙的发出刺耳的声音,绎儿只觉得皮肤上糙糙的难当,却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到发红发烫了,才觉察到一丝的疼痛的火辣辣,猛得倒抽了一口气,发出微弱的呻吟:“疼……”

“你忍一下,不这样,你会出事的。”豪格居然如此温和的安抚她,手上的雪继续一把一把地擦在绎儿裸露的肌肤上,她的肌肤开始恢复原先的弹性和血色,人也开始从冰凉中复苏过来。

绎儿想说话,却哆哆嗦嗦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儿,她的手还用不上劲,复苏的膝盖和脚踝大概是进了寒气,也开始疼痛,她拼命的咬住嘴唇,不愿意哭出来。

“别说话了,我知道你都听见了。”豪格一边低着头擦雪,一边沉着声音道,“既然你听见了,就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绎儿不住地在倒抽着冷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狼狈的模样,只是觉得内心的羞愤感更大了,对他的惭愧,也越发的大了,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想用眼神传递自己内心对他的道歉。

豪格分明是看到了,却当作不知道,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闷着声音道:“以后不要跟福晋硬扛,我不想你出事情。”

绎儿心里有几分暖意,但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眼泪顺着眼眶溢出来,流满了整个的脸,与刘海上融化雪水融合在了一起,凝聚在瘦削的下颌骨上,滴落在豪格的手背上,滑落的速度越来越迅捷。

豪格抬起头,探出手指,用指腹抹去她颊上的泪水,淡淡的笑了笑:“怪我没能耐?说这种没出息的话,让你一个女人去保护自己?”

绎儿努力地摇了摇头,忽得又点了点头,眼泪挂在脸上,有点令人莞尔又怜惜的感觉。

豪格用端罩裹紧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只有呼吉雅才能保住我现在的地位,我是庶出,你知道吧?虽然这里不讲究这些,可是,联姻是我们保住自己地位和权力的唯一办法,这里的斗争不比你们汉人的少多少,甚至更残酷。你懂么?在这里没有权位,没有军功,就等于没有生存的立足之地。我现在有军功,但是,权位还不够稳固。准确的说,在府里,我也要忍让福晋三分,否则,过分的护着你,你就会有今天的灾祸。”

绎儿抽噎了一下,靠紧在他胸膛上,伸出手抓紧了他的大手,告诉他自己对他的信赖。

豪格会意的点点头,在她尚且冰冷的娇额上点了一下。

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住了,绎儿伸手想去穿衣服,却被他匝在了青狐皮的端罩中,连带着他的毛围脖儿,满满地裹住了全身,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

豪格一笑,抱着她下了车,径自往庭院里走去,因为负重,他呼出的声音有些沉重,不过却带着快乐的感觉。看着两侧因为过度惊怔而站住了的仆人们,他不由得孩子气地大笑起来。

绎儿羞赧地看着他,将脸埋在毛裘里,试图躲避别人看自己的怪异眼神。

这个举动却惹得豪格更觉得有趣,压低了声音笑道:“她们不是说你是狐狸精么?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狐狸精。”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忽听得大厅里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迎面而来,于是抬头望去,整个人愣在了当间儿。

迎面来的人,正是呼吉雅的舅舅,他的三叔莽古尔泰。

第二十四回

 夜分明已经深了,却因为院子里积雪反射的白光,显得比寻常这个时辰的天色要亮得多。来问诊的御医已经走了多时了,桌上的药也凉了,绎儿依然蜷在炕上,不想动弹。白天的事情反复在她的脑海里翻来复去,那空落落的殿宇和冷清的院落带给她的孤独和无依,仍旧盘踞在她的心头。那种死寂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血腥和残酷角逐,她几乎都不敢去想,她的手好象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可怕的脸孔。无意中,她感觉到隆起的肚子里,孩子的躁动不安。难道母子连心,孩子真能感应到她内心的惊惧和不安么?

腹中的这个孩子,她并不恨,可她却恨孩子的父亲。这个孩子不该来,这个孩子是耻辱,是对豪格的欺骗。她不想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每当看到他,想起他,都是一种锥心的痛楚。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她失去了最想要的孩子,却补偿了她一个最不该来的孩子。造化弄人,玩弄人于股掌之间,她竟也不能例外。

这些天,豪格越开心地念叨着孩子怎样怎样,会如何如何,她的心里就越是苦涩不堪。她曾经无数次动过杀掉这个孩子的可怕念头,可是一种母性的怜悯,让她难以下手。眼见着腹部一寸寸的隆起,已经出怀了,她只能够认命。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没有罪的,若强要说有罪,也只是太想来到这个世上,却选错了母亲。

绎儿正在辗转无法入眠的时候,房门一动,被人推开了。绎儿警觉地坐了起来,正看到豪格疲惫的影子进了内室来:“这么晚了,你……”

豪格并没有回答,缄默着走到了炕边,挤上炕来,轻柔地抱住了她。

“你怎么了?”绎儿有些蹊跷,“三叔训你了?”

豪格抬手理了理绎儿披散的青丝,用一种怜惜而又沮丧的眼神看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绎儿的怀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事,就是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绎儿不知出于什么,好像一个母亲接纳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揽紧了他的背脊,细长的手指抚着他辫起的辫稍,平静地说道:“累了就早点回房睡吧。”

“我想在这里睡。”豪格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的说道。

“可是……”

“很快……很快我要出征了……”豪格有些憋闷,于是侧过了脸来,枕在绎儿的腿上,黯然的说。

绎儿掩好了被子,淡淡地说:“那你注意保重身体。”

“你不担心么?”豪格紧紧地攥着绎儿的手不放,竭力想看清楚绎儿眼睛里闪动着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里?”

“还用问么?你来跟我说,自然是去大明。”绎儿摁捺住内心翻绞的痛楚,一副淡然无味的口气,“有什么能挡住你们进攻的箭呢?”

“我六月就要随父汗出征,去关内。”豪格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今天三叔来,就是为了通知我,明天进宫参与出征方案的制定。接下来的几个月,大约是不能回来过夜了。”

“哀鸿遍地,百姓何辜……”绎儿闭上眼睛,已经能想象的到那份凄凉的场景,在她的记忆里,当年被夷为平地的永平四郡,遍地的死尸,烧掠过的焦黑和死寂,就是再过多少年,穷尽她的一生,也是忘记不了的。

“会恨我么?”豪格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绎儿顿时感到周身上下充满了芒刺,脑海中,内心里,无数双黑暗中的眼睛盯着自己,它们都渴望一个答案,那么迫切地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她有些失措,有些恐惧,不自觉地流下泪来:“睡吧。”

伴随着最终选择的回避,绎儿揽紧了他,将自己的眼泪藏住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藏住了。那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的心,酸甜苦辣搅合在一起,吐不出咽不下。

她的心不能说不恨他,如果不恨他,当初就不会在拿着火铳的时候,动杀人的念头。他的手上有无数的人命,无数自己同胞的鲜血,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公爹的生命,也许连自己最崇敬的督师的生命,也是他夺去的。她和他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仇人,怎么能不恨?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恨他,他对自己的照顾,对自己的怜惜,纵使前面千般的折磨她,也只是因为喜欢她。他因为庇护她,差点使得自己的地位颠覆,被自己母亲和叔叔教训。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毫无条件不计前嫌地敞开怀抱接受了她,安抚了她受伤的心。他那么相信她,相信她对自己的忠诚,哪怕她实际上隐瞒了真相。所以她因为对他的愧疚之心,又无法恨他。

端详着怀中,他安谧的睡容,绎儿的心里漾开了一轮涟漪,奇怪的是,这朵涟漪不属于谢弘,而属于怀里的豪格。难道,她在不知觉中,已经试图将另一个人也放进了心里,占据了谢弘的一丁点空间么?

她还没有找到答案,夜的深沉呼吸,就已经将她埋没了。

她在睡梦中呢喃着的或许才是她未曾察觉的心声:“开始了,终究逃不过这一场战事。谢弘,你在哪里?你要安然无恙啊……”

谢弘自然是不暇去听的,京城的一封家书,逼得他不得不快马赶回京城的家。一路风餐露宿,饱尝颠簸之苦,可他真的无暇顾及。任耳畔响着掣掣的风声,他如火焚一般的心境,在失去绎儿之后,不想再失去父亲。

就在谢弘匆匆赶往京城的同时,温体仁的府上却有着一番不合时宜的冲突。

温府整个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张灯结彩,宾客川流。

温体仁满面春风地接受着大小京官的礼拜,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能够顺利地将老谋深算的周延儒从首辅的位子上拱下来,又击败了妄图和自己争风的梁廷栋,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战果。他念着长须,心里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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