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之际,他已经蓦地到了远处的烟雨迷离的桥头,在他的身后是一群自己熟悉的身影,都是一身白衣往黑洞洞的桥的尽头走去,她急了,提步追上去,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接过桥头一个老婆婆递上汤碗,缓缓地递到了唇边。
“不要——”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纵身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夺他手里的汤碗,“不可以!你不可以忘记我!不可以……你要走带我一起走!不要——瑞蓂……你不可以!你说过你要守护着我的……你不可以不可以……”
他也是泪流满面,手上的坚持却还要继续:“你忘记我吧……”
“不……”
她还要说什么,一旁一个声音大声呵斥道:“还不滚开!”
不及她开口,一双手从黑暗中伸过来,狠狠地迎面推向自己,她整个人被那无法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撞向后面,一时之间,跌向了万丈的深渊:“不要——”
浑身的神经在瞬间绷直了,她本来没有力气早已经死失去知觉的四肢一下子抽紧在一起,她喉咙口一紧“啊”得一声叫了出来。伴随而至的,是脖子上撕裂的痛感,钻心刺骨的痛让她本能地捂住了脖子。手心里依稀有一种粗糙的触感,层层叠叠的像是麻布一般,厚厚地裹住了她细巧的脖子。
这时,头顶一个声音道:“贝勒爷!贝勒爷!小主醒了!”
她张开眼睛往上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雁……雁奴……”
“小姐!”雁奴看见她张开了眸子,憔悴的小脸上,一双挂着黑眼圈的眼睛里顿时泛起一阵水雾,声音也呜咽起来,“小姐……”
“绎儿!”紧接着雁奴响起声音带着尚未平静的喘息声,“你醒了……好点没有……”
与此同时,身畔的雁奴被一把甩在了旁边,力道之重俨然不顾一切,豪格一把托起她的背,将她抱在了怀里,拥得她透不过气来:“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绎儿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上的绷布让她觉得憋屈:“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那么傻?父汗让你死,你就去死么?”豪格的言语里既有着责备,又带着担心,“如果不是我赶到的及时,你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你知道么?”
“救不回来……”绎儿深吸了几口气,平静道,“那有什么不好?”
“救不回来人就死了!你不知道么?”豪格很诧异地望着她一脸漠然的表情,“你傻了?”
“死就死了吧,我进宫的时候,就没想活着出来。”绎儿淡淡的说道,微微抬眸去看豪格,“你……你安然无恙?”
“让你用性命换我的性命,你认为我会感激你?”豪格对她的淡漠非常恼火,言辞间语气强烈的许多,“我会感激你是吧?”
“我没要你感激。”绎儿想挣扎着脱开他的怀抱,不去倚靠他,却被他摁住动弹不得。
“没要我感激,你就做这种傻事情?”豪格骂道,“你要是因为这个死了,我不会感激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傻瓜笨蛋!”
“看来奴婢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绎儿苦笑一声,“多余的事情……”
“丢下我,你一个人去解脱?无情无义!”豪格一边骂她,一边别过脸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故意提高了嗓门,“父汗真要杀我,你以为你拿死可以改变他的心意?幼稚!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了,父汗还是杀了我,你死的冤不冤?”
“我没指望父汗改变心意,我也不是为了你去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绎儿忍不住辩解道,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已经表露无疑。
“难道我想看见你死在我面前么?”豪格已然被她的话给打动了,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努力压住阵脚掩饰慌乱。
绎儿被他的话冷不丁怔住了,仰起小脸去看他,见他的眼眶湿润的气息还没有散去,于是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你……”
豪格不等她的话说出口,便低头吻住了她微启的唇,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揽着她的背,让她尽可能地贴着自己的胸膛,贴紧自己的温暖,贴近自己滚烫的心。
绎儿没有力气去抗拒,牢牢地被他囚禁在宽阔的怀里,似被宠溺一般的爱抚,让她的心里乱成了一片,脖子上的伤痛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从来没有像这样,这样的迷恋眼前的这个怀抱。她不知出于什么,紧紧的揽住了他的背,将自己藏到他的怀里,像是捉迷藏一般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旁人找不到地方去。
豪格却是不依不饶,一双手捧着她的脸,怜惜不已地吻过她的眉,她垂下的眼脸,她直挺的鼻梁,一种湿润的暖流在两个人的脸上纵横着,没有任何阻挡的纵横着,带着哭泣的声音。或许这是心底里流淌出来的真实,此刻彼此都毋须掩饰什么心境,一切变得如此的自然。
她如瀑的青丝在他的掌心里被揉乱了,层层叠叠的蓬蓬的堆砌在他的胸前,被汗水浸湿了也全然不顾,游丝一般若有若无的叹道:“好像一场梦……”
“嗯……”他也感慨着,闷闷的答道,手指在她滑润的肌肤上轻轻摩挲,“像是一起死了一次……”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布,有点遗憾:“白绫勒过疤痕估计很难消下去……”
他腾出手来,略略勾起身去看她的绷布,复又躺下来搂住她:“我倒是宁可这个疤永远消不下去。”
“嗯?”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支撑着侧过脸看他的神情。
他用手指揪揪她粉红未褪的脸颊,心满意足且一本正经道:“这是咱们俩的盟誓,有了这个标记,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凭着这个,就是下辈子,我也能找到你……”
她的心里先是一暖,紧接着想起了昏迷之际的梦。那个梦是真实的么?还是自己的臆测而已?如果是真实的,那么,那些先她而去的人,现在都已经转世为人了吧?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彼此还能相见么?
想着这些,她的手变得冰凉起来,不等她回神过来,豪格已经拥被子将她裹了个结实:“小心着凉。”
她将黯然的神情转回头来,望着他感激的一笑,贴紧了他的胸膛柔声:“你将我从白绫上救下来,父汗一定很震怒吧?我活下来,是抗旨,你救得了我一时,救得了我一世么?”
“父汗当然很震怒,不过,看得出来,你之前的话说的很有效用,他已然放在心里了。”他理着她的发丝,一副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思索的口气道,“虽然我抗旨了,但是他并没有过多的苛责我。他说,你愿意为我死,是我的福气。打虎亲兄弟,上阵还是得要父子兵。我有教训,也就够了。不过,略施惩戒还是必要的。”
“惩戒?”她一惊,不由得起身看他,“怎么罚的?伤你哪儿了?我看看……”
他将她惊慌失措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里,笑着宽慰:“没有没有!没把我怎么样!只是罚银罚俸而已,别担心。”
“可是……”她隐约觉得事情的结果过于平静简单了,一百二十个不放心,“之前父汗的态度……”
“我和岳托贝勒都没怎么样,二叔被罚削去大贝勒头衔,消减了几个牛录,外加罚银罚俸,罚的很重。不过,性命无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想,大概是你跟父汗说的那句‘以家取国’的话奏效了吧。”豪格长叹了一句,“萨哈廉贝勒被罚的也挺重的,不但损失了银子,以后还要按照父汗的指令调动约束下属。还有二叔旗下的庄园牧场,也要分出去许多。”
“这样处置,可曾有人提出异议?”眼下皇太极通过这个手段打击了代善的气焰,以此为由剥夺了代善四大贝勒之首的头衔,自今往后他一人独坐的局面已经形成,绎儿料想这样的结果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他们处心积虑的心血可不能眼看着落空,拼死一搏应当是他们力图挽回的选择。
“还好吧。”豪格沉吟了一下,“是召集群臣宗室成员一齐当众订下的,连下的三道旨意,都没有人提出质疑。”
“没道理……”绎儿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按说就算多尔衮不肯多言争取,以免惹祸上身,他的兄弟一向是快人快语,在这个情况下为何也缄默不言呢?
“什么没道理?”豪格被她出神的模样搞得云里雾里。
“哦。”绎儿哪里敢和盘托出,只能打马虎眼道,“嗯,我是说,父汗这样做合情合理,又是当众议定的,其他人没道理提出反对。”
“十四叔他们兄弟可是拣了个大便宜,二叔的庄园牧场被他们瓜分了大半。白拣这么大的好处,真是便宜他们了。”豪格想到自己平白罚出去那么些银子俸禄,而多尔衮兄弟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在皇太极面前诉说了被代善以势相欺的境遇,便得到了瓜分代善庄园牧场的机会,心里一阵不松爽,“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有点下作。”
绎儿这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下松了一口气,解劝道:“罢了罢了,银子得有命才能花,人没事就好了。人有横财,必有横祸,你也不用眼红他们。”
“眼红?”豪格干笑一声,“是他们眼红我才对!”
“此话怎讲?”绎儿大为不解。
豪格看着她呆呆望向自己的神情,不由得开怀笑道:“他们应该眼红我,还有这么个女人愿意舍得性命不要,陪我去死。”
绎儿又好气又好笑,背过身去解嘲道:“你还真会开解自己。”
“他们就是拿二叔全部的庄园牧场跟我换你,我也不换。”豪格笑着从身后抱紧她,吻着她的脸,满是幸福的口气道,“天下庄园牧场多的是,可是,你只有一个……”
窗外的雪簌簌地落地,偶尔被风吹起,飘飘洒洒地在空中缠绵,诸如绎儿此刻纠结在一处,复杂如是的心境一般。
天下只有一个祖绎儿,同样的,在祖绎儿的心中也只能容留谢弘一个人的存在。可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很难再为她自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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