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此行的目的是李自成,不能因为没有见到他和他人马的实力就退却。”曹文诏不甘心道,“况且,致命的毒蛇都是藏在最深的洞穴里的,他李自成不会平白无故露面的。这次务必要一网打尽,免得后患无穷。”
“叔父说的是!”曹鼎蛟点点头,朗声道,“早迟是要决一死战的,躲是躲不过去的。”
“这样……变蛟,鼎蛟,你们先带着队伍追击过去,若是遭遇李自成,一定要将他拿下。倘若未曾遭遇他,就不要恋战,速速撤兵,保存实力。我率步兵,紧随你们殿后。”曹文诏略加思索,利落的分配任务。
“是!”曹变蛟和曹鼎蛟应了一声,拨马扬鞭要走。
“变蛟,李自成已非当日的鲁莽匹夫,要倍加小心,不要单凭血气之勇和他拼命,免得中计。”曹文诏大声叮嘱道。
“叔父,你放心吧!”曹鼎蛟应了一声。
这一扬鞭,立时马不停蹄,一口气就直追了三十多里路,累得胯下坐骑都是气喘吁吁没了气力。
曹变蛟勒马扫视四周的地形,看着狭窄的谷道中,周遭一通繁茂的油绿色树丛,突然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里隐藏着巨大的杀气,于是加了个小心吩咐道:“传我将令!变换队形,尽快通过,注意两侧伏兵。”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便听见山岭上一声炮响,闪出了一面书写着巨大“闯”字的旗帜迎风招展,白底黑字格外的扎眼。紧跟着这炮响,连续的几声炮声之后,四周围的山岭上顿时闪出了埋伏多时的流寇喊杀声,这喊声震耳欲聋,生生在谷中回荡,好像设下了十面埋伏,单等他们来送死。
曹变蛟一横手中的银枪,那银枪头上的白色缨子早已经染成了红色,血渍未干,他于是扯着喉咙吼道:“李自成,有种你就现身出来,跟你曹爷爷一决雌雄,藏头露尾,你也算英雄么?”
只听山上有人朗声大笑道:“曹变蛟,你死到临头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不觉得无聊么?你现在下马受降,爷爷我饶你不死!还封你个大王做做,如何?”
“混帐!本将军是朝廷命官,安能和尔等贼人为伍?手下败将,还敢在此张狂!”曹变蛟大骂道,“明人不做暗事,有种你下来和我决一死战!”
“哈哈哈哈……”山上的人又是一阵大笑,“我不败,怎么能引你追来?狗皇帝用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当将军,也算是他看走了眼!我们闯将爷岂是你想见就见得的?由我来收拾你,也就足够了!杀鸡何必用牛刀?”
曹变蛟愤怒异常,却无法泄愤,怒骂道:“你这狂悖的小贼!快快下来受死!”
那人扬声大笑,继而一阵号角声响彻云霄,原先埋伏着的另外五万流寇也纷纷从草丛里现身出来,放眼望去,遍野是敌,满目是弓弩上箭尖闪耀的寒冽杀气。
“大哥!”曹鼎蛟真的有点坐不住了,惊慌失措的向曹变蛟看去,“怎么办?”
曹变蛟咬牙道:“跟我冲出去!快!”说罢,扬手一鞭,纵马迎着封锁了谷口的流寇兵马冲了过去。
他纵马一路冲过去的两侧,流寇的尸首顿时成片的倒将下去,他们喷射出的鲜红染了曹变蛟一身。
曹鼎蛟紧随其后,看见的只有前面曹变蛟的银枪挑落敌人溅起的血花,听见的只是自己手中长矛当空呼啸的声音。
就在曹文诏的步兵追上来,要和曹变蛟的先锋队伍汇合的一霎那,又一面“闯”字大旗当中杀出,横断在先锋营和步兵营的中间,如潮水一般的流寇将叔侄三人分别包围在了两个伏击圈中。
曹文诏面对此等恶战,不但不忧心,反而心中暗喜:“好!李自成,这下你该出场了吧!”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将曹文诏与天命一赌的期望扯了个粉碎,毫不留情。
迎面的大旗下,一个将领很快现身,将手一挥:“杀!杀——”
“过天星!”曹文诏狠狠的咬牙道,手中的长枪在早已经满是茧子的大手中一抖,只在缨子飘飞的瞬间刺了出去,“杀——”
过天星却没有按照曹文诏的期望迎向他冲杀过来,他将手中的令旗一挥,全体应战的流寇立刻将这两队官军包围成了两个越缩越小的圆圈。
曹变蛟脸上的血在山风中飞逝,斑斑点点,零零落落。银枪在他的手中挥舞着,如同一条灵蛇,溅起的血花染红了山间的枯叶。他大声撕扯着喉咙叫骂:“李自成!你有种就出来,和你曹爷爷大战五百回合!”
包围圈越缩越小,战场上已经见不得黄土飞沙,放眼望去,尽是堆积如山的尸首交错相压,血流成河。
这时,过天星一声大喝,惊得曹鼎蛟回了头:“放箭!”
一声令下,一排排羽箭如同狂风卷积的乌云,遮天蔽日的从山谷两侧的林间飞射出来,带着破竹之势呼啸之风射将过来,官军队伍中立时应声倒下了一大片。
“擒贼擒王!”曹文诏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缨红的枪穗子只那么一晃,便奔着过天星去了。
一个又一个敌军在曹变蛟的银枪下饮血丧生,阻力也越来越薄弱,曹变蛟惦念着曹文诏在后队,赶忙抽身又杀回来,直奔着过天星杀去:“过天星!你曹爷爷我杀不得李自成,就拿你祭刀!”
与此同时,曹文诏也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心中的暗喜一分多过一分:“好!你们都认得变蛟,不认得我!只要近得你过天星的身子,我军便可以转败为胜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高叫道:“曹总兵救我!曹总兵……”
“什么?”过天星和曹文诏几乎同时惊怔了一下,紧跟着,过天星放眼看去,“曹文诏也来了?”
“头儿!你看!那就是曹文诏!”一个手下在马上抬手向着曹文诏指去,“我见过他!就是他!”
“别人都别管了!把曹文诏给我围了!得曹文昭首级者,我重重有赏!”过天星如同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猎物,夹着兴奋呐喊道。
“叔父!”曹鼎蛟听见了,顿时冲着曹变蛟大叫,“快救叔父!”
曹变蛟早已经听在耳朵里,心急如焚的挺枪杀过去,却被重重袭来的流寇围挡的水泄不通,任他再如何拼命舞动银枪,也总是冲不到曹文诏的身边。
曹文诏已经是个血人了,他身上不光是敌人的血在横溢,自己的伤口也不再能用流血形容了,而是往外喷溅一般止不住。纵使他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以一人之力,也难敌千军袭来。
新伤,旧伤,迸着血,染红了他的甲胄,一层又一层。敌人也同这血一样,一队又一队地冲将上来。无论他如何冲杀,纵使如野草一般,烧不尽,杀不完。
伤重极致了,他一阵眩晕,两脚一软,踉跄了一下。
“快!杀了他!”一个流寇挥舞着腰刀冲了上来。
曹文诏蓦地奋起最后的余力,扬出力竭前的一声长啸,重重地将手中的长枪插入黄土地中,撑住了自己早已不支的身躯,就这么笔直的站着,虎视着所有的敌人。
那声长啸震撼了围着他的敌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对持着。
长空,烈日,当头。
一声长啸如同雷霆万钧,荡彻山谷,久久盘桓。
过天星对这个让自己军队胆寒多年的神将尚且有几分忌惮,哪怕是到了如斯地步,仍然不敢放松,于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眯起眼睛望着曹文诏如同困兽一般杀的血红的眼睛,一扬手中的令旗道:“弓箭手——”
曹文诏冷笑一声,继而仰天大笑:“我曹文诏能战死沙场,此生何憾矣!”
“放箭!”过天星的令旗应声落下。
然而,不待令旗掣掣落下,曹文诏反手抽出了佩剑,一仰头,以迅雷之势割断了自己的颈脉,一腔热血如同向他袭来的疾箭喷射向烈日下的长空……
疾箭如蝗,插满了他的浑身上下,他却没有倒下,仰望着苍天绝了气。
手中的长剑尖上,一脉未来及风干冷却的热血顺着剑刃流下来,深入黄土,染红了他脚下的大地。剑落地了,铿锵声后,曹变蛟撕心裂肺的发出了痛到极限的声音:“叔父——”
“你……你说什么?”绎儿不由自主地瞠大了眼睛,绷直了本来靠在枕头上的虚弱身子,一脸苍白的惊道,“曹文诏死了?”
坐在她身边的沅娘点点头,肃穆的表情让绎儿不寒而栗:“是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绎儿长吸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么骁勇善战,眼看着就要把流寇消灭干净了,怎么会……”
沅娘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这个理。你哥哥说起来的时候,虽是轻描淡写的,我也能看出他心里的痛。你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一个勇将,就这么死了。”
“大明朝的气数怕是真要尽了……”绎儿合上眸子长叹道,“眼看着马上豪格他们就要从蒙古班师回来了。去蒙古那不过是去收拾点残兵败将,祭刀而已,可是刀磨锋利了,关内就要不保了。”
“什么?这就要班师回来了?”沅娘不由得紧张了一把,“这才出兵几个月?蒙古那么远,又骁勇,哪有那么快?”
“书信都已经回来了。”绎儿示意她去看妆台上的信件,抬手理了一下散乱的鬓角,“林丹汗的儿子额哲已经率部归降了,这次还要一起回来进谒大汗。月下里就要回来了,紧跟这下面就要收拾朝鲜,等朝鲜称臣之后,他们再入关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沅娘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双手绞在一处,支吾着踌躇。
绎儿掩着嘴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因为气急胀得通红,吓得一旁服侍的雁奴慌手慌脚地去拍她的背脊:“小姐,你别着急……别急坏了身子……”
绎儿摆摆手道:“不……不是我……着急……我也着急不来……”
尼思雅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挑帘子进来:“小主,该吃药了。”
“你先放那里吧。”雁奴示意她放在桌案上。
“这药是要趁热喝的。”尼思雅犹豫了一下,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怎么?又病了?”沅娘这才插话道。
“哦。”绎儿缓了缓呼吸,“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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