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雁奴一边低头绣着绣绷上的菊花,一边笑道。
“东莞出的莞香是两广最上品的香料,而采香的多是女儿家。这些女孩子家贫,为了给自己积攒些银钱换胭脂水粉和衣食,在采香的时候,通常会将莞香中最好的香料藏一些在自己的抹胸里。这些香料放久了,就成了上品,加上亲近过女儿家的身子,所以很多雅士就给它起名字叫‘女儿香’。”绎儿仰首看着帐顶发呆,自顾自道,“这名儿起的真美……”
“女儿家藏的便叫‘女儿香’,若是男人藏了呢?”雁奴兀自发笑,反问道,“莫不是要叫‘男儿香’了?小姐哪里听来的,竟也信这些混说的话?”
绎儿望着莫名处傻傻一笑:“可不是的。他说的,我何曾怀疑过?”
“小姐在说郁妹?”雁奴并未了解她真正的所指。
绎儿也不想点破,径自翻身过去,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眼眶里的水汽又浮了起来,于是将被头裹上了半个脸,掩饰住自己的伤感。
雁奴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睡了,怕她被子没盖严实着凉,回身腾出手去掖被头,正碰到她湿润了一片的脸庞,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绎儿哽咽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嗯,没事……”
“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雁奴见她回避,只当是自己失口。
“不是。”
“小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雁奴听她否认,望着她伤感的神情,多少也猜出了几分。
“我累了……”绎儿若有所指的坦白道,半遮半掩,“你守着我,别让人打扰我。我想睡一会儿。”
雁奴不再追问什么,心里却已是认定了那人的身份,应了一声道:“小姐,过去那么久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绎儿嘤了一声,不再答话了。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谢弘的一颦一笑挥之不去,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梦境里,真实却又什么也触摸不到。
雁奴在一旁听着她幽幽的呓语:“……弘……弘……我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雁奴从梦中被鼎沸的人声惊醒过来,张开眸子的时候,只听见院子里乱做了一片,房门被砸的山响,顿时紧张了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雁奴姑娘出大事了,福晋吊死了。”门外是小格格的奶娘喘息未定的声音。
“你说什么?”雁奴不觉得声调提了好些,将绎儿从半梦半醒间唤醒了过来。
“怎么了?”绎儿扶着微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半张着眸子问道。
雁奴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话,门外的奶娘便急火火的报道:“小主!福晋出事了!”
绎儿一惊,虎得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雁奴见机地起身打开了房门,奶娘奔到绎儿炕边气喘吁吁,连吞了几口气:“小主去过正院不久,下人照贝勒爷的吩咐去找福晋问话,谁料打开了门,就看见福晋已经悬梁自尽了。”
绎儿浑身一震,一时间冰凉的寒意包围了全身上下,她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呼吉雅分明已经决定求生,努力为自己洗刷罪名,为什么要突然间自杀呢?
“贝勒爷着人问福晋话,想是回来了?”雁奴镇定道。
“刚才回来,就着人去问话,然后……”
奶娘尚未说完,就挺院子里一声喝道:“贝勒爷到!”
绎儿急忙起身迎出正厅,拜倒行礼:“奴婢请贝勒爷安。”
豪格的声音有几分嘶哑:“起来。”
绎儿谢了礼,站起身来,关切道:“福晋怎样了?”
豪格的眸子直直的逼视了过来:“晚了,身子都硬了,你说呢?”
绎儿自然知道他逼视自己的原因,也不回避:“爷是怀疑奴婢么?”
“你跟她说了什么?”豪格的语调硬硬的,让她害怕。
“奴婢希望她能为了阿济尔活下去,想办法自救。”
“你真的这么说?”
“爷不信可以去问在场的侍卫。”
豪格冷笑一声:“你的点心不赖。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有这份心机。”
“奴婢不明白贝勒爷在说什么。”
“吃了你点心的人在门外躺着,你说我在说什么!”豪格看着她无辜的表情觉得分外的恼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
“是!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绎儿义正严词的丝毫没有惧色,“不过是我碍了别人的事,别人想用福晋的死一石二鸟罢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绎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大错,招来了杀身大祸。
豪格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一众奴婢应声喏喏的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现在没有旁人了,你该说实话了。”豪格紧走了两步踱到绎儿的面前。
绎儿垂了眸子,泰然自若:“奴婢方才说的句句是实话。福晋是被人害死的,奴婢也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我要的是证据,能证明你清白无辜的证据。”豪格不依不饶的追问,“你能不惜触怒我为福晋说情,之后又去冒险探望,必然不会去耍尽手段逼死福晋。可是,宫里跟我要福晋问话,现在人却死于非命,你总得给我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吧。”
绎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福晋死了,谁最有可能被立为福晋,奴婢以为爷应该很清楚。”
“你想说什么?”豪格隐约察觉到她的话中有话。
绎儿一脸的严峻望向他深邃的眸子:“能取彼而代之的人,就是幕后的凶手。”
豪格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你如此笃定?”
“那个人非但清楚福晋的动向,同时也清楚我的动向,必是极贴身的人。”绎儿一边说着,脑子里不断的翻找着蛛丝马迹,“我和爷说的话怕是一点不落的,都给她听了去,才好于中取便,施行这一箭双雕的计策。”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贝勒爷稍安毋躁,等一下,就会知道是谁了。”绎儿胸有成竹的踱了到门口,抬手打开了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德大人,请你近前来。”
“小主!”德希应命上前,“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里上院的奴婢们都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们。另外……你附耳过来……”绎儿紧走两步到了德希的面前,在他附过来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德希便匆匆去了。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上院奴婢们就挤满了院子。一时之间,本来宽敞的庭院变得拥堵起来。一众人知道府中出了大事,一个个脸色灰暗,大难临头的不安使得他们聚拢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喘,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埋头不敢发一言,院子里登时安静极了。
绎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并不说什么,只将手微微抬起,连击了三声掌。
一团粉白从院门外飞起,在院门口的垂花墙饰略作停留,立刻奔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飞过去,径直停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径直跪倒在了雪地上。
“如雁,果然是你啊。”绎儿看着还在她肩头蹦跳着的小影子,长叹了一口气。
尼思雅整个人软在雪地上,本来绷直的脊梁在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撑不起她全身的重量,她在雪地上瑟瑟的发抖,而她的肩头上正停着富绶的小鹦鹉——“雪衣娘”。
“这是……”豪格大惑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尼思雅干的么?”
“是不是她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人是谁?”绎儿看着跪在地上的弱小身影,莫名的有些心痛,“好了,除了她,其他人都散了吧。”
一众奴婢谢了恩,如逢大赦一般的散去了,剩下尼思雅一个人蜷着身子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唯一依偎着她的,只有那只小小的“雪衣娘”。她单薄的小影子在布满脚印的雪地上,显得茕茕孑立,让人不免心疼。
绎儿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别跪着了,起来吧。”
尼思雅一把抱住了绎儿的腿,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绝望的哭道:“小主!小主饶命……奴婢不是有心,奴婢真的……真的不想害小主和福晋……小主——”
绎儿由她抱着,并没有挣扎着拒绝她,自己在她的眼里就是救命的稻草,唯一的求生希望。然而,想着她对自己的背叛,绎儿实在是无法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她只能选择沉默的面对她绝望的哀求。
雁奴一向不掩饰自己的喜恶,这时更是激愤异常:“我真想不到会是你!小姐待你怎样?亏待了你么?居然吃里扒外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尼思雅抽噎着,泣不成声,肩上的雪衣娘看见她的绝望神情,一直扑腾着乱跳,像是要安慰她一样“呀呀”的叫着。
“鹦鹉尚有人性,你怎么就一点人性也没有呢?”雁奴骂道,“现在晓得求小姐放过你了,你当初把小姐往死里逼的时候,惦念过小姐对你的好么?小姐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奴婢从来都没想要小主死,小主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呢……”尼思雅哭得愈发委屈,“是奴婢一时糊涂,一时……”
“从你来我身边,就是有预谋的,谈何一时糊涂?”绎儿沉吟了一番,带着遗憾道,“到了这个境地,你还想为你的主子隐瞒到什么时候?”
“来人!”豪格知道不动威是不会逼问出结果来的,于是适时的厉声喝道,“把这个贱婢给我带下去!”
两个侍卫应声冲了上来,分左右一把架住了尼思雅的胳膊,尼思雅拼命的抱住绎儿的腿,发疯似的不松开,苦苦哀求:“小主——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小主……奴婢只是不得已的,真的不是有心害你……”
“还不说实话!”雁奴喝道。
“奴婢不是不想说,是奴婢不能说。”尼思雅整个人的重量都扑在了绎儿的腿上,哭的几乎虚脱,“奴婢本想着小主去探望福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才对人透露了些许,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要是知道有人要害小主的性命,如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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