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睿亲王,她原非朝鲜人氏,是从关内流亡而来,因为生性聪敏,被收入鄙府的。”
“哦?”皇太极一边扶着御座坐下来,一边将目光聚焦到那个舞姿潇洒的女子身上,“李大人不说,朕还真是看不出来。”
李觉陪笑道:“大约是离的远了,所以皇上看不真切。”
“皇上不妨召到近前来看看。”代善倒是被皇太极聚焦的目光误导了,以为皇太极动了什么念头,于是开口说道。
李觉偷偷看了皇太极一眼,见他不曾反对,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转脸对身后的随从道:“让芸娘过来。”
随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多时,那被唤作芸娘的白衣女子翩翩近前,但见她进退得宜,不紧不慢地收了双剑,并没有丝毫的怯慢,款款拜倒:“奴婢芸娘,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你叫芸娘?”皇太极发问道。
“是。”芸娘莺声婉转。
“听你家主说,你不是朝鲜人氏?”皇太极接着追问。
“是。奴婢是关内人氏。”芸娘一个字也不多说,显得很小心谨慎。
“那你是汉人出身咯?”
“是。”芸娘并没有隐讳的意思,干脆的回答道。
“既是关内人氏,又为何流落朝鲜?”
“回皇上,奴婢家道败落,不得已流落在外。”
“哦……”皇太极拉长了声音叹了一句,“看来关内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代善连忙接上话道:“听说关内流寇闹得很凶,老百姓卖儿鬻女,生灵涂炭,甚是可怜啊。”
代善一句话出,芸娘的神情突然闪过一丝别样的愤懑,紧跟着很快的消失了,只剩下了恬静。
皇太极心细如尘,缘何会看不见这如花少女的神情激变,不过是假作没有看见罢了:“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吧。”
芸娘紧抿了一下殷红的唇,恭敬的一礼:“奴婢谢皇上颁赐。奴婢告退。”
“李大人的心意,朕收下了,请入席。”皇太极一抬手,示意李觉可以退下了。
李觉显然有几分失落,眼下也只能应命:“谢皇上款待。”
皇太极将目光远远的放出去,依旧落在芸娘的背影上,久久不曾移开。
一众亲王大臣们被他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他们的皇上究竟对这个女子怀抱了怎样的心思,他们思来想去的,也无法探知一二。多尔衮身边的多铎忍不住悄声问多尔衮道:“皇上当真喜欢这女人么?”
多尔衮微然一笑,并不说话。
他很清楚,皇太极看中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背后的朝鲜。
在他看来,李觉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用义州的剑舞造成了皇太极的不安。义州女子尚且可以用双剑跳出英气逼人的舞姿,那么,彪悍的民风绝对会造就一支彪悍的军队。眼下里,皇太极的登基等同与关内的明朝宣战,朝鲜作为明朝的藩国友邦,一向以明朝马首是瞻,即便送来了质子李觉,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果朝鲜和明朝前后夹击,大清国的处境将更加的艰难。这样的夹缝中求生存,绝境拼杀绝不是皇太极的个性,那么,在征伐关内之前,打掉朝鲜的士气,让它无力成为明朝的帮手,这才是整个战略最要紧的地方。
“十四哥!”多铎显然不满足他的沉默以对,暗下里又扯了扯多尔衮的后衣襟。
多尔衮对这个顽劣的弟弟实在是懒得招架,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准备一下吧,怕是又要开战了。”
多铎瞠大了眼睛,往皇太极的脸上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第十四回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月光清冷冷地洒在炕前的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那么皎洁。
绎儿短梦初回,透过月光照亮的窗格子发呆。她拥被而起,无言的寻找着以往的温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是姜白石的这句词。
梦和现实离的太远,梦里看得到他,却找不到出路。只能两两相望着,看来此生的团聚几近破灭了。她不甘心地想去与命运之神一搏,可不知为什么,却少了一份坚定。
一旁的女儿在睡梦中发出呓语,含含糊糊的不晓得说的什么,凸显出了这个夜晚的安静。
她小心地下了床来,披上外衣,走到窗边,小心地支开窗户往外面看去。
目光穿过水榭,正看见对面亮着灯的书房,那一点灯火在这漆黑的深夜好像变得越来越亮,一不小心就会从灯芯上蔓延到地面上一样,在她心里没来由的变得可怕起来。
她早已经从德希那里听说了前不久登基大典上的一幕,加上这几日豪格突然间变得忙碌起来,她敏感的察觉到了时局的变化,一场酝酿已久的战火又要被重新点燃起来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生活在平静中,远离了战火和硝烟,几乎让她忘记了时光的流转,不想这一场战火将以极快的速度往大明的属国朝鲜燎原而去,残酷到她无法想象。她却只能站在这窗前,无能为力的站着而已。或许豪格说的是一个事实,她只是一个在乱世中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女人。
就在她垂眸伤感之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小主。奴才是德希。”
“什么事?”她整了一下外衣,回应道。
“王爷说,有军机事务请小主过书房小议。”德希解释道。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绎儿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到妆台前,梳理好自己的头发,简单的绾了个髻,“麻烦你去叫徐嬷嬷来,照应一下小格格。”
“嗻。”德希应命去了。
绎儿打理罢了,小心地给女儿掩好被子,打开门。
夜风蓦的吹在她的身上,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裹紧了衣领往对面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口的两个侍卫看见她来,打千儿行礼:“小主吉祥。”
“快起来吧。”绎儿微笑着示意他们起身,“王爷在房里么?”
“是。已经等候小主多时了。”其中一个侍卫说着便恭敬地为她启开房门,“小主请进。”
进得门来,书房里的凌乱让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到处都是地形图和图本表章,豪格正趴在宽大的桌案上专注的标注着什么,大约是听见她进门的声音,这才开口道:“你来啦?”
“哦。”绎儿小心地应道,只担心打扰了他的军务,脚步也放得很轻,“王爷你叫我?”
“过来吧。”豪格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
绎儿弯腰将阻碍自己走路的图本地形图收拾起来,在地上腾出了一条细窄的空档,往桌边挪过去,将要到他身边的时候,脚下的花盆底踩在一摞叠在一处的表章上,整个人站不平稳,顿时趔趄了一下:“啊……”
“小心!”豪格慌忙腾出手来扶住她。
绎儿摇晃了一下,扶着他的肩方才站稳,心有余悸地望向他去,眼神立时凝滞了。
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他了,如今见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绎儿的心说不出来的痛了一下。
他胡子拉碴的脸庞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消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太好,大约是欠觉的缘故眼圈黑黑的,眼睛熬得红红的,满是困倦。
“你……”绎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这么疲惫,为什么不去休息一下?”
“没时间啊……”豪格长出了一口气,“从掌灯忙到现在,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能休息到。”
“人会垮的。”绎儿的眼睛里控制不住有些湿润,或许这份伤感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
豪格疲惫的笑了笑,半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在关心我么?我没听错吧?”
绎儿低头回避他的眼神,不想正看到桌上的地形图:“这是……这是朝鲜国的北疆图吧?”
“是啊。”豪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朝鲜的地形图。”
“是要打朝鲜么?”绎儿忍不住问道。
“嗯。”豪格点点头,将灯盏移过来。
“可是,这才五月的天气,骑兵是不可能过鸭绿江的。我记得,你们没有水军的。”绎儿奇怪道。
“皇阿玛已经命孔有德和耿仲明大人组建了水军,渡江不是问题。”豪格一边回答,一边又拾起笔架上的笔,继续标注着什么。
“可是这样过江会很费时间,倘若朝鲜军半渡击之,损失会很大的。”这样一个大破绽,怎么会被无视,绎儿百思不得其解。
“呵!”豪格转脸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瓜么?我现在做标注,未必就是现在打朝鲜啊。”
绎儿心里暗下舒了口气:“既是现在不打,你点灯熬油的做什么?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心疼。”
“之前的用度总要先筹算好了才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豪格用手指点点她的鼻尖,满是爱怜的味道。
“横竖都是要打的,是么?”绎儿试探着问。
“嗯。十二月出兵。”豪格倒是对她不存什么戒备。
绎儿的心又沉了一下,于是不作声,只是看着他专心的标注。
“问你点事情。”豪格顺口道,“下午祖章京来过,给我指了两条进攻朝鲜的路线,你帮我看看哪一条更合适?”
“哪两条?”
“一条从这里,过九连城,攻义州、宣川、定州,沿海直捣朝鲜国都。”豪格一边说,一边用笔杆在几个城池的标注点上次第点过,“另一条,从这儿过……过这儿,取北镇、朔州,再下博川、顺安,攻朝鲜国都。”
“从九连城走更好些吧。”绎儿的手指在鸭绿江沿线划过,停在了九连城,“这条路山路少,多平坦,利于奔袭行军。而且十二月时,鸭绿江也会结冰,这里江面窄,冰层厚,快而安全。”
“另一条似乎更近些。”豪格沉吟了一下。
“另一条路,山路崎岖,且十二月已经大雪封山了,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大军的后备也会容易被切断,骑兵通过就更难了。但如果你打定了要奔袭的话,也是不错的,只是颇为弄险。”绎儿思索了一番认真的分析道。
“可是前一次,是从九连城沿海攻击的,只怕朝军早有防备了。”豪格为难道。
“你们是突然进攻,就算朝鲜王得到义州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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