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暂时是平定了,可是明天呢?或者再往后,可纲兄弟的事怎么个了结法?”赵率教浓黑的眉拧成了川字,“不能一直让可纲兄弟就这么背着黑锅啊!这可正中了辫子军的下怀!”
“惟今之计,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袁崇焕也陷入沉吟。
“我有办法了!”绎儿灵光一现。
“绎妹!”赵祺以为她又要冲动,“你别添乱!”
“才不是添乱呢!”绎儿笑着站起身,“咱们明天一早就升堂,召令所有将士都来,袁伯伯要当众宣布何叔叔贪墨的罪状!”
“绎妹!你胡说什么?”赵祺扯着她。
“我没胡说!”绎儿一笑,挣脱赵祺的手,跑到袁崇焕身边俯耳一番,“袁伯伯可以这么说……”
总兵府门口的校场鼓号齐作,将树上的鸟儿惊得四下乱飞。面对着渐渐聚集的将士和看热闹的百姓,袁崇焕不动声色地正襟危坐再太师椅上,身侧,赵率教也在陪坐之列,一样的一脸严峻。
参将郑一麟上前一步行礼:“督师,人都到齐了,可否开始了?”
见袁崇焕点了点头,郑一麟转身面向鼓号手一挥手,鼓号同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袁崇焕站起身,走到台前,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今天一早上召众位将士前来,不为别的事,为的是何总兵贪没军饷一事。”
一言既出,台下的人群骚动开了,窃窃声不断。
“安静!”郑一麟高叫了一声。
“据本部院所查,总兵府收入和支出朝廷饷银的帐目,经过一一核对,笔笔有帐可查,有依据可寻,但是……”袁崇焕话锋一转,“有一笔二十万两的饷银支出很不寻常……”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变窃窃声为嘈杂了,有的人依稀有了愤懑之色。
袁崇焕一扬手:“听本部院把话说完!”
嘈杂声又隐了下去,所有人都耸着两只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一个个神情专注到可以把台上的人点燃的炙热。
“这二十万两饷银到哪里去了呢?”袁崇焕故意拉长了调子,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一定以为进了何总兵自己的腰包吧!那就错了!这二十万两,一分不多,一文不少,全在本部院这里。”
台下一片哗然,一个个都瞠圆了眼睛:原来他们的总兵私挪了二十万军饷“孝敬”上司去了!
“他为什么要私挪二十万军饷给本部院呢?是因为本部院是他的顶头上司么?”袁崇焕在此时停了下来,留了一个悬念。
“难道不是么?”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现在想保这头上的乌纱帽作威作福,不靠这个行么?”
一下子,下面七嘴八舌炸开了锅,一个比一个责问的言词更为激烈。
“那你们就错了!大错特错!”赵率教在此时站了起来。
这一句话从赵率教口中说出来,带着无可辩驳的威力,因为锦州城上上下下的将士与赵率教几年生死与共,没有理由怀疑自己最感戴的将军。
“为什么?”下面不知谁高叫了一声。
“你们可知道昨天督师带来的军饷是从何而来的?”赵率教和袁崇焕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默契后,袁崇焕退回座位上坐了下来。
“从宁远带来的!”
“那我告诉你们,也许你们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宁远也已经欠饷四个月了,甚至连军粮都断了数十天了。”赵率教的语调抑扬顿挫,字字句句敲打在众人的心间,“宁远兵变,毕巡抚被叛军逼得悬梁自尽。你们说,宁远若有军饷,何至于此?”
见台下的人都不说话了,赵率教知道已经达到了震惊他们的效果,于是缓缓又道:“督师带来的军饷,其实是你们何总兵从总兵府的用度和军制开支中一分一离省出来的,就是这说不清支出缘由的二十万军饷啊!如果不这么做,朝廷的粮饷像今天一样断绝数月,这边防上的用度怎么办?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那兵变的可就不止是宁远和锦州,也许整个辽东防线都要一溃而散。到时候,别说是锦州,便是这辽东都要属了辫子军的铁蹄之下。众位弟兄大多是辽东子弟,辽东一失,家之何存?”
“督师,这是真的吗?”台下有人问道。
“这当然是真的!”绎儿在人群之后一声高叫,抬手举起一部账本,“所有的帐目都在这里!光锦州一城,何总兵一年就可以精打细算为你们省出二十万两饷银!至于他帮督师省下的军饷,整个辽东防线,一年就可以省出一百二十万两!不相信的人自己过来看!”
“果真如此!是我们错怪了何总兵!”
“督师!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我们要当面请罪!”
“弟兄们对不住他!”
“众位!”袁崇焕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这件事虽然已经澄清,但是毕竟惊动了朝廷,何总兵虽又节省军饷之功,但是因为没能阻止锦州兵变,已被朝廷治了渎职之罪。现在已经降为副将,将随本部院回宁远效力。你们的心意,本部院一定会转达给他。他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一定会原谅你们的。朝廷同时决定,将赵率教总兵暂时调回,镇守锦州。从现在开始,大家要抛开各自的偏见,上下一心好好镇守锦州,把辽东的门户给守好了!”
“请督师放心!”台下的将士一下子热血沸腾了起来,士气竟比先前更高涨。
“督师!”参将王承胤匆匆近前一礼,“宁远和觉华岛水师前来锦州接应,恭请督师回军宁远!”
守得云开月现,袁崇焕一展原先的愁眉,爽朗的一笑:“祖总兵还真是劳师动众,连水军都给惊动了!既如此,本部院便却之不恭了。本部院就此别过,锦州之事还烦赖仰仗率教和众家兄弟了!”
“恭送督师!”赵率教率领众将齐声应道。
“绎儿,走!”袁崇焕叫道。
“是……”绎儿的回答全无底气:惨了!又要遭罪了!
“绎妹,你好好照顾督师,不要贪玩。”赵祺依依惜别。
“我晓得了!祺哥哥,你也保重啊!”绎儿嫣然一笑,转头跟了上去。
在五艘庞然巨大的船舰前下了马,绎儿扶着袁崇焕登上了甲板,顿时跌撞了起来,反倒是被袁崇焕扯住才站稳。
袁崇焕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开怀笑道:“绎儿,我说你为什么听见从水路回宁远一脸苦状,原来是晕船啊!”
“哪有……哪有啊……”绎儿犟嘴。
“干吗不承认?要等到吐得一塌糊涂才承认么?”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魂不散的传来,对绎儿来说宛若投来的芒刺。
第二十一回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揭人家的短处对你有什么好处?”绎儿冲这那个声音的来处吼道。
“那你仗着你炉火纯青的马术,让马把我掀下地来,揭我的短处,你又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边,谢弘毫不相让,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点芝麻粒大的事,你一直记到现在!”绎儿赌气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晕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藏着掖着干什么。到时候,吐得翻江倒海,脸都扭曲得成了拧干的醤黄瓜!”谢弘故意气她,“何苦唻!”
“你才是醤黄瓜!我要是醤黄瓜,你就是……你就是倭瓜、苦瓜、大傻瓜!”绎儿竭尽全力地大声叫道,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哈哈哈哈……”袁崇焕看着这两人幼稚的针尖对麦芒,如同看一出精妙的闹剧,眼见这吵得不可开交,这才解围,“行了!行了!你们这是集市吗?又是倭瓜又是苦瓜的……”
“傻瓜放在集市上卖吗?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绎儿气得眼泪要出来了,于是赶紧搬救兵,“停船!停船!我要下去!我要找祺哥哥!”
“停船?这船可归我管,你叫停就停啊!”谢弘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几乎癫狂更加得逞。
“袁伯伯……”绎儿拼命去摇袁崇焕,“他欺负我……”
“好了!弘儿,不要再闹了!”袁崇焕示意谢弘,“差不多了!能把小祸头子气成这样的人,你真是头一个了!外面风大,都进舱里吧!”
“是!”众将应了一声,陆陆续续跟着袁崇焕进舱里去了,甲板上只剩下绎儿和谢弘对峙着不动。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还想挨骂吗?”谢弘试探着开了口。
“要你管!我喜欢在甲板上吹风!”绎儿扭头就往船头跑,扶着船头的栏杆站着,气鼓鼓的背对着他。
“我也喜欢在甲板上吹风!”谢弘跟了过去,站定在她身畔。
绎儿往外移了移,和他保持距离:“你过来干吗?”
“怕你想不通跳海啊!”谢弘笑着打趣。
“放心吧!要跳也是你先跳!”绎儿白了他一眼,扭过身不看他。
“哎!”谢弘拍拍她的肩。
“别碰我!动手动脚的!”绎儿打开他的手。
“给你东西!”
“谁要你的臭东西!”绎儿赌气。
“你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绎儿硬气到底。
“那好!一会儿再吐,可别怨我啊!”谢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船头劈开风浪,飞快地前行着,颠簸得幅度也越来越大。绎儿的胃里又翻腾开了,扶着栏杆都站不稳:“呕……”
谢弘摇摇头,伸手抚抚她的背:“好点没有?”
“好没好关……关你什么……呕……”绎儿想嘴硬也没用。
谢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喏!”
“什么……”绎儿有气无力。
“你吃了就会好一些。”谢弘打开锦囊,捡了一枚梅子塞进绎儿嘴里。
“……什么呀……”绎儿问道。
“梅子!晕船的人吃了以后会好一点,至少不会吐成这样。”谢弘扶着她,“里面有核,别忘了吐。”
“谢谢你……”绎儿心里一热,不再跟他置气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怕你吐脏了甲板,又要麻烦弟兄们刷洗。”谢弘贫嘴,“我这是体恤下属……”
“你……”绎儿刚消的气又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俩在甲板上唇枪舌战之际,座舱里,袁崇焕的中军会议也在紧张地讨论着。
“我和泽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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