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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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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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祺没说话,只一抬手。

他清楚自己将会作出牺牲,然而却又不知会作出怎样的牺牲。满目望去,远远的厅堂里不加掩饰流露出的浓重喜气,让他原本支离破碎的痛楚更咀嚼出了苦涩。透过朦胧的红绸纱去看他早已钟情的新娘,他竟油然生出几许凄凉纠缠着搅乱他刻意掩饰的复杂心绪。他看不清绎儿的脸,就如同他呵护她十一年,终也没能看清她的心里早已发生倾斜的天平,究竟倾向了哪一边,带着讽刺的味道,哽咽在了喉咙口。

“好!击掌为誓!”祖泽润绽着春风拂面的笑,合着他的手连击三下。

“好了!快去拜堂吧!过了吉时不好!”一旁的喜娘催促着,“大舅爷可得赶紧的!”

祖泽润应了一声,弯腰背手道:“新娘子上来吧!”

喜娘和沅娘两人扶了绎儿,将她的双膝磕在泽润背着的手心上:“好了!走啦!”

绎儿勾着哥哥宽厚的肩,透过朦胧的橘红看着影影绰绰的人脸,多少有些羞赧。

“新娘子妹妹,搂紧啦!哥哥这就走喽!”祖泽润好像小时候玩耍一般,兴奋地颠了颠背上的宝贝妹妹,迈出了几步,刚出了房门,便赖皮地冲赵祺笑道,“哎呀,我说新郎倌,你这娘子也忒沉了,我老了,腿脚可不灵便哟!要么,商量下,让她下来走怎样啊?”

喜娘忙在一旁提点:“不行不行!新娘子出门脚要是沾了娘家的地儿,那可不吉利呐!”

“不封一个大红包,我和你大舅爷也不能答应哦?”祖泽洪哈哈大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走着吧!”伴郎立刻将怀里的几个红包次第隔几步放了一个,“您请呐哎!”

“哈哈!那就不客气啦!”祖泽润赶不及地哈腰去拾,几个观热闹的小孩子也凑上来乱抢。

“我说!”祖泽润背着绎儿一边往前跑,一边叫道,“二弟,你多少给我留两个啊!敢情是哥哥我在出力,你落了个中饱私囊啊!”

“我哪能那么没良心啊!给你留了二十文,放心吧!”

“个小兔崽子!”祖泽润笑骂了一句,人也到了喜轿前。

喜娘打起了帘子,扶了绎儿坐定,便高喊了一声:“起轿——”

“新郎倌,上马吧!”祖泽清拽了一把辔头,亮开了嗓子,“走喽——”

伴着鞭炮声起,一群人拥簇着一双璧人好不热闹的往督师府的花厅而去,唯一无言的却是今日的主角。

“来了来了!主角终于登场咯!”原本在堂上聊得热络的满桂一抬头乐呵呵地叫起来,众人闻言,一径向门口望去。

“真是一双璧人啊!”有人忍不住啧啧赞叹。

“天生一对儿啊!”

“可不是!从小就是一对儿了!”

“快看!要跨火盆了!”旁边的提醒道。

赵祺扶着绎儿方才下轿,线娘笑着上前拦下,招呼两个小丫鬟端了一个烧得红红的炭盆放在了两人面前:“新人跨了火盆,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绎儿看着窜起老高的火苗,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被喜娘顶着背脊,挡住了后路。

赵祺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盛满美酒的瓷杯,敬了天地,小心地倒在了火盆里。

火盆里的火喝足了酒,陡然兴奋的窜了起来。

“瑞蓂……”泽润冲他使个眼色,“快啊!”

赵祺一转身,一把横抱起了没有半分心理准备的绎儿,一步跨过了火盆,惊得绎儿一声尖叫,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一众人大声叫好。

绎儿惊魂未定地透过微掀的盖头看着他,长长出了口气。

赵祺微赧的一笑,径直穿过众人拥簇的甬道,直到花厅前,才轻轻放下了她。

“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咯!”程本直充当着今天的司仪,站在堂上最醒目的地方亮开了喉咙大声宣布。

两个喜娘忙上前放了蒲团,搀了两人面向门口站定。

“拜天地——跪——”程本直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圣旨到——”忽得打门外一声压过爆竹喧天的高叫声传来,那声音隐约是那么熟悉。

第五回

 绎儿想伸手去撩盖头,却被喜娘拦住了。

身后一片陆续下跪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越发近前,终于站稳了脚,一展圣旨朗声道:“山海关总兵平辽将军赵率教接旨——”

原在主座旁跪着的赵率教应声来到前面,倒身下拜:“臣赵率教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海关总兵平辽将军赵率教自移镇山海关关门以来,严于律己,勤勉砺兵,竭尽周全,忠勇可嘉。特此,加封太子少傅,荫锦衣卫千户,世袭罔替。钦此——”

“臣谢主隆恩!”赵率教叩首领旨谢恩,合着堂上宾客一并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伯父,恭喜您啊!双喜临门!”宣旨的人读罢粲然拱手一笑。

“三桂,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你临时有事绊住了,来不了了呢!”泽润迎上去亲昵地当胸拍拍他。

“三妹出阁,这么大事,我怎么能错过?”吴三桂一身崭新的程子衣飘然带着莞尔的笑,于是冲赵祺一扬眉,瞥了一眼旁边的绎儿,“我这个表妹终于有人愿意娶走了,可是天大的幸事,你瑞蓂可是我们的大救星啊!我不备上大礼,哪有面目来吃喜酒?”

“吴大哥客气了!”赵祺谦恭的一笑,内心极尽苦涩。

“哎!还不改口?该叫大舅哥啦!哈哈哈……”吴三桂爽朗地大笑,“快拜堂吧!闲下来有的是时间跟我客套!”

“拜天地!跪——”

双双跪下,肩挨着肩,不知怎的,绎儿却感到一丝冰凉的气息,让她的心惴惴不安起来。她不动声色,悄悄偷眼去看赵祺朦胧着橘红色的静谧侧脸,丝毫找不到半点答案。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温文尔雅地笑着,一尘不染的灿烂透明。

绎儿猜不透他的笑意味着什么,自内心里油然生出一丝面对他从来未有过的惶恐,让她无处藏匿和回避的惶恐。

不经意的混乱间,她的眸子本能地急切找寻着一个身影,或许是一张面孔——那张原先俊瘦顽皮,而今却沉默的面孔。

终于,在那不起眼的客座上,她找到了那张永远无法从脑海里抹煞的面孔,隔着红绸帕却能够清楚地读出他眸底的痛苦。

四目交织了,虽然隔着红绸帕,但仍然能感到同一种不能浮于言表的酸楚,凝在了喉咙口,难以下咽。

“夫妻交拜!跪——一叩首!再叩首!”

绎儿觉得身边喜娘的手臂是那么有劲儿,自己平生第一次抗拒不得地跪了下去,说不清是不甘,还是自愿的矛盾并不妨碍她双膝地着地。无声的,却又是缭绕着余音的。

“三叩首——礼成——”

眼前,赵祺叩首后刚刚抬起的恬净面容阻断了她与谢弘相望的视野,赵祺唇际的灿烂笑颜,依稀成了霸道的嘲弄。

绎儿的眼眶里生出一丝冰凉的湿润,强抑着把这湿润化作了唇角的微提,尽管没有人能够看到她咽泪装欢的笑,她却本能的要这么扮着虚伪,连她自己都不耻的虚伪。

“送入洞房——”

泪禁不住滑落脸庞,凝滞在削瘦的下巴上,带着清亮亮透着饱满的晶莹,掩藏在描龙绣凤的绸帕下,不合时宜的蛰伏在忧郁里。

她清楚地看见谢弘抽身消失在了喜气洋溢地人群中,黯然的背影蒙上了从未有过的灰色,渐渐的隐没在了夜的浓雾里。

她张开了嘴,却叫不出声。

大海。

一片宁静而映着夕阳余晖的海。

谢弘一个人坐在礁石上,远远的眺望那一边海天一线,默然不语。

海风拂乱他的发,拂动他的衣,他也视若无睹。

他应该借酒浇愁不是吗?

可他做不来,他知道,举杯浇愁愁更愁,便是醉了,也更痛苦。

人醉了,总有醒来的时候。

已是渔船晚归的时候了,浩淼的海雾中,几点零星的渔火遥相呼应着他们满载而归的欢歌。

谢弘默默的抽出怀里的玉笛,轻合着渔歌的拍子吹响了第一个音,却因为心里的苦痛而改变了曲调欢乐的初衷。

该到了一个调子高上去时,他竟因为哽咽而续不上气。

沉郁的曲子就此戛然没了声儿。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抑着眼眶中打转的水质,红了眼睛。

“弘儿!”

身后一声呼唤,使得他不禁回头,却是袁崇焕一脸平静地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袁伯伯……”谢弘站起身,避之不及地低下头,“您怎么来了?”

“在堂上没见着你的影子,听你爹说,你到这里来了。所以,来看看你。”袁崇焕轻捷地攀上礁石,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心里难受了?”

“没……没有……”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你的人骗得了我,曲子骗得了么?”袁崇焕伸手取过红玉笛,“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不该是男子汉听的曲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觉得不该是弘儿的样子。”

“袁伯伯教训的是,弘儿的确是……”谢弘垂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弘儿能振作起来的,您放心!”

“这才是弘儿的本色嘛!”袁崇焕抚着他的背脊,语重心长,“男子汉志在天下,儿女情长不过小爱,而你面前的大海,才是男子汉该有的兼济天下的大爱才对。你看!”

谢弘抬起头,望向大海那边的渺茫云雾。

晚霞的最后一抹微红悄然逝去了,浩淼的灰白色笼罩了普蓝色的海面,抑郁更浓了,笼在他挣扎的心头……

洞房外热闹喧嚣,而绎儿蒙着盖头独坐在炕上,却尤为觉得清冷。她的心里孤独到了想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驱走恐惧和寂寞。

红色的盖头蒙着脸,只能依稀见着朦胧的橘红色烛熖在跳动。

她低下头,眸子却在不经意间湿润了,或者说,她的眸子里一直没有止住那一股湿润的清泉,只是强忍着不去抽噎出声罢了。

“小姐!”雁奴连蹦带跳地进了门,背着的手似乎藏着什么猫腻,“小姐!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呀?”绎儿淡淡地搭腔。

“喏!”雁奴一脸灿烂的笑,终于把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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