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心里只有少夫人,小红不想留在这里碍着少夫人和公子……”小红抽噎起来。
“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赵祺的负罪感又涌上了心头,“在京城,我因为救绎妹心切,差点酿成大错。这是我欠你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赔罪的机会。在你爷爷伤愈之前,我会照顾你的生活。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把你当妹妹,照顾你一辈子。”
“公子不要这么说,这一切让公子为难的事情,都是小红引起来的,所有的一切,也是小红应该做的,心甘情愿做的。公子钟情少夫人,不喜欢小红,这不是公子的错。公子也没有做对不起小红的事情,一切不过是情急罢了。小红一点也不怨公子。”小红沉吟了片刻,含泪一笑,“公子不嫌小红出身寒微,还出手相救,这份恩情,小红至死难忘。至于当公子的妹妹,小红心领了。”
“那,先在这里住下来,等爷爷吧。”赵祺也舒爽地一笑,“不可以再推辞了。”
“是。”
一路无言,当他安顿好了小红,悻悻地回府,执手去推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嫲嫲端了水盆往这里来。
嫲嫲看见了他,欠身一福:“公子,少夫人正在沐浴,请稍候一会儿。”
“不用了,我好了。”绎儿应声启开了房门,“把水给我,你下去吧。”
“是。”嫲嫲将水递了过去,一礼退了下去。
绎儿放好了水盆,见他还杵在门口,于是回眸一笑:“进来吧!”
他背着身掩上房门候,眼前的绎儿正垂着一头湿漉漉的青丝坐在了妆台前,打理起了长发,滴落的水珠濡湿了素纱的水衣,朦胧中映出姣好的身材。大约是在镜中看见了他在出神,绎儿手上的动作一停,转头侧脸看他,神情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我刚才赶着回来沐浴,害得哥哥等我了。”
“没什么。”他闪乱了眼神,避开了对他而言充满诱惑的淡香,又想起小红黯然的样子,有点自责,舒了口气,斟了杯茶便要喝。
“哎!烫!”绎儿慌忙起身阻止,“刚煮的!”
他黯黯地放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顺势把眼睛闭上了。
“对了!”绎儿扭身从书桌上抽过来一张纸笺,递给他,“我刚才乘着嫲嫲准备水的时候,把这个写好了,你看要是得体,就加个印吧。”
休书么?她准备得还真快啊!
他的心情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伸手接了来,却看不清上面一行行黑色的圈圈点点,索性一咬牙狠狠心:“拿笔来!”
“给!”绎儿醮了墨递来。
他龙飞凤舞地顺手一画,下了老大的决心挤出音儿来:“拿去吧!”
绎儿展开纸笺,竟笑起来:“给爹的家书,你签正名儿干吗?害得我又得重写!”
“家书?”他一惊,抬头望她莞尔的眸子。
“你以为什么?”绎儿倒是自若地笑着,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张了嘴,然而死活也没有勇气把“休书”两字说出来。
“我是怕爹担心,赶紧报个平安去啊!”绎儿挨着他坐下来,“顺便说一声,咱们搬到山海关去住,早晚也好孝敬爹啊!”
“你……”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做梦。
“怎么了?”绎儿也瞠大了眸子,“我说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妥?”
“哦,”他缓了一下神,找了个借口,“突然去山海关,是不是太急了?就是督师发调令,也没那么快。好好的,去山海关做什么?”
“我觉得在宁远待腻味了!”绎儿垂着卷睫,竭力地掩藏自己的言不由衷,“我想过回我们俩的日子,不想跟一堆人扎在一起了。我知道你喜欢安静!我怕你不开心!”
“还是再斟酌一下,等跟爹商量过了,再下决定吧。”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体贴惹了一丝感动,轻柔地抿了抿她的发。
“对不起,那天在大堂上,我是气极了才口无遮拦的。”绎儿犹豫再三,充满歉意地开了口,“你别怨我!”
“怎么会……”他心上的伤口不知怎的,只为这一句抱歉,居然奇迹般的消了痛,他终于抵不过她少有的温柔体贴,悸动地揽了她的香肩,拥到怀里,“我也不好……脸上还疼么?”
绎儿摇摇头,望着他弯眸一笑。
近在咫尺,他有点挡不住她粉颊的诱惑,低头去吻。
“呕……”绎儿忽得挣动了一下,捂住了小嘴。
“怎么了?不舒服?”他慌忙摸了摸她的额头,“病了?”
“没有。”绎儿腼腆掩口一笑,“是我中午赌气吃了好几个酱肘子,把胃给撑着了。油腻的恶心。你不许笑我!”
他抿了一下嘴,忍住笑:“跟我赌气?”
“才不是!”绎儿起身脱开他,孩子气的一本正经,“我是怕真的要死了,吃不饱下辈子当饿鬼投胎啊!酱肘子最管饱,当然得多吃点!”
“三妹!瑞蓂!”房门被敲响了,泽洪的影子在门口一晃,“吃饭了!就等着你们开席呢!别卿卿我我了!”
“臭二哥!”绎儿一把拉开门,“你嘴里什么时候正经点啊!”
泽洪看看绎儿一身素纱水衣,湿发上还滴着水,再看赵祺的肩头和怀中也湿了一片衣褶,于是嘿嘿坏笑:“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打扰你们了?”
“讨厌死了!”绎儿恢复了她的无法无天,一把扭住了他的耳朵,“你再说,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绎妹……”赵祺脸一红,冲她摆手,“行了!”
“哼!”绎儿这次倒是听话,冲泽洪翻了个白眼,飘然进到屏风后面更衣去了。
泽洪揉着红的发烧的耳朵,撇着嘴,反倒埋怨起赵祺来:“瑞蓂,你什么时候才把她调教温柔点啊?哎哟……真怀疑你怎么受得了的!”
“谁让你招惹她来着!”赵祺起身迎着他笑。
“我可不比你!你是从小被她虐待惯了的!”泽洪狠狠地瞪了赵祺一眼,有些气乎乎地调侃道。
“我什么时候虐待他了?”绎儿一边束好湿发,一边往出走。
泽洪吐吐舌头:“得得!当我什么也没说!”
绎儿志得意满地扬起唇角,胃里却不识时务地翻绞了一下,又是一阵作呕,慌忙捂住了嘴,背过身。
泽洪立时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抓了把柄似的大笑:“哟!难怪脾气越发大了,那么容易上火啊!原来是有喜啦!”
“你……你少胡说!”绎儿的脸通红通红收不住的烫。
“这可是件大好事啊!妹夫,恭喜啊!”泽洪带着报复的快意。
赵祺并不说话,只是笑。
“哎——我不去了!”绎儿扭身负气地坐了下来。
“不去也不会有人怪你的啊!看在我快当舅舅的份儿上,我会帮你解释清楚的!”泽洪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走吧!”赵祺伸手去拉她。
“我不去!我不要到那边给他们取笑!”绎儿挣脱他的手,“你为什么不辩白?”
“开个玩笑,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可辩白的!”赵祺习以为常地一笑。
“那……你永远不打算当真了?”绎儿扬眸试探他,凝望着他的眸子,一心想要读出他的心事,“还像今天一样,只当个玩笑?”
“这种事情,我不想勉强你……”赵祺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心绪一下子乱了一团糟,含糊其词地逃避,“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去,我总得去应个场。”
“那……你去吧!”绎儿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逃开了。
原来,这是他们俩心底真正的结,解不了的结。
第十八回
绎儿掩了门,坐在了妆台前,继续梳着长发,默默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良久无言。
清风乱翻书,只在她发痴的片刻工夫,便将床头的《剑南诗稿》翻乱了。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不知道这样的心痛又能瞒过旁人几时,至少,她已经瞒不得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赵祺给了她作为一个男人最大限度的宽容,也给了她无休止等待下去的暗示。他是个不善用言辞来表达感情的人,在他的心头,更多的是沉郁的压抑。这也使得他如今变得在她面前陌生了。
此刻,她从“这种事情,我不想勉强你……”中细细品出了他的苦楚和绝望。她不想让他绝望,但又说服不了自己,准确地说,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情。
“也许,真的是我太任性了……”绎儿在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句,“这样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每每面对赵祺的沉默寡言,反倒让绎儿常常想起谢弘的顽皮笑颜,只是每想一次,心里便像又压上了一块石头,渐渐越积越多,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鬼使神差地抽开了妆盒,本是要取一支簪子绾住头发,不经意地却启开了出嫁时母亲放在盒中的压箱底。
眼前精致的胡桃木盒子渡给她天地人伦的秘密,让她面红耳赤,沁出了一身细密的汗珠,慌手慌脚忙乱地又给塞回了妆盒里,生怕慢了半拍灼伤了手。
难道是天意要她决断么?只在今日?逃不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自己柔软的唇,依稀还承着谢弘吻的湿润。她回想着东江惊险又恣情的日子,默念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喃喃着不能自拔,不知不觉已然泪湿了满面。
理智告诉她,不该再这样执着下去。不,也许更确切地说,是这样偏执下去。因为偏执久了,留给自己的只有永久的怨念和痛苦。
连谢弘都不再执着,她这么孤注一掷的一厢情愿,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重新执起了谢弘送她的红玉笛,移到唇际,阖上眸子缓缓将气吐了进去,吹出了一个压抑已久的声音:“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切都没变,却不如一纸婚姻的事实,让她不得不绝望。
这一个“绝”字结尾,强迫着她断了一切的想念,从此去听凭现实的安排。
她噙着泪,哽咽着,努力瞠着坚强的眸子,不容反悔地一遍遍告诫镜子里的自己:“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的心里再不可以有他!我是祺哥哥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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