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姐姐面前,臣妾不敢说辛苦。”容贵妃不卑不亢道,想不到皇后也会来凑热闹,有她在,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很顺利了。
东方明玉如此出色的公子,想不引人瞩目都难,皇后自然也看见了,一见到东方明玉,就想起她被迫远嫁的女儿,心头又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起来,似笑非笑道:“妹妹不会不欢迎吧?”
“皇后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请上座。”容贵妃按捺住心头的不适,笑盈盈道,场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
寒菲樱也看得一清二楚,容贵妃在宫里举办赏菊宴,当然瞒不过消息灵通的皇后,她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地希望云萝公主嫁给东方明玉,为自己树立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无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容贵妃当然也心知肚明。
流云宫的桔花争相开放,或秀丽淡雅,或鲜艳夺目,或昂首挺胸,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生意盎然。
娇媚的花瓣借着阳光闪耀着美丽的光彩,像一群群亭亭玉立的仙女迎风翩翩起舞,流云宫仿佛成了花的海洋,美不胜收。
宴会开始之后,宫人上了各色精美的糕点,香气扑鼻,一位夫人忽然恭维道:“流云宫的花都是经过娘娘妙手打理,才这般千姿百态,令人流连忘返,娘娘蕙质兰心,实为我等女子之楷模!”
完全无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场,公然说贵妃娘娘才是女子之楷模,能这样说话的人,自然是容贵妃一派的,在座的不少人并不觉得刺耳,附和者也不少。
哪知,皇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夫人说的有理,宫里有贵妃妹妹这样能干的人,本宫也轻松不少。”
那夫人得意一笑,又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对了,臣妇听闻九公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向甚为钦佩,不知今日能否一睹公主风采?”
此言正合容贵妃之意,微微一笑,“夫人过奖了,金铃,去请公主出来。”
皇后看在眼里,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慢悠悠地品着流云宫的桔花清酿,不知情的,只当她和容贵妃是对情深意重的好姐妹。
今天有容贵妃的特别吩咐,云萝公主着了盛装,她的容貌虽然不是绝色,但重在有皇家公主的高贵气度,还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淡雅和雨后新荷的清新。
云萝公主一出来,立即就响起阵阵恭维惊艳声,云萝公主到底是女儿家,见了这么多青年公子在场,目的又这么明显,不免有些窘迫,不禁红了脸,皇后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这就是容贵妃的第二筹码,根本见不得大场面。
萧云萝白净的脸蛋浮现几抹醉人的嫣红,更是吸引不少未婚公子艳羡的目光,满身华贵的公主却清雅如荷,温柔如水,如何叫人不心动?
容贵妃见此情形,眉梢一扬,十分得意,有这样吸引视线的公主,做母亲的,当然骄傲,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白衣胜雪的玉公子身上。
可令她心头沉郁的是,东方明玉自始至终就没有往云萝这边看上一眼,虽然处在花团锦簇之中,可完全不像别的公子那样兴致勃勃,反而一直神色清冷,游离在一片繁华之外。
见此情形,容贵妃不免有些生气,你东方明玉是百年世家公子没错,可再大,也大不过皇家去,本宫的云萝公主也绝对不会辱没了你。
“云萝,今日机会难得,你就奏上一曲吧!”容贵妃变了心情,语气转淡,透着淡淡威严。
“是!”萧云萝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出类拔萃的白衣公子,心下明白,那就是玉公子吧?见他的目光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萧云萝虽然有些失落,可不禁松了一口气,玉公子的心高气傲果真非浪得虚名,母妃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东方明玉俊雅的面容上始终有抹淡到近似于无的轻笑,细看下去,还发现有抹不易察觉的讥诮,想要他东方府答应这桩婚事,没这么容易。
在众人瞩目中,萧云萝手持长笛,笛音缓缓响起,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东方明玉忽然目光一震,定定地看着萧云萝。
容贵妃见东方明玉的目光紧紧锁定云萝,心头更加得意,你小子总算上道了,我皇家公主嫁你东方府,那是下嫁,是你们高攀。
东方明玉目光中有难以言喻的震惊,那一首《凝光》,萧云萝虽然吹得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那种意境,因为他曾经听一个人吹过,暗夜,森林,湖边,月光,《凝光》才有浩瀚大气的曲风。
凝光?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般,东方明玉不敢去触碰那个事实,九公主的长笛是世子妃教的,而那首《凝光》他只听一个人吹过,就是他深藏心底的那个男人。
看惯了千娇百媚的闺中小姐,却没有一个能入他的心田,唯有那个仿佛可以傲视众生的潇洒男子,入了他的心,他不由自出地收回目光,看向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女子,唇角的弧度越看越熟悉,洒脱不羁的眼神,那样似曾相识。
他心头猛然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忽然想起诸葛廷意味深长的话语,“世子那样的男人,看上的女人自然不是凡品,你以为世子妃真的只是简单的寒家二小姐吗?”
他极力握紧手中的茶杯,看着世子妃笑靥如花的明快容颜,顿时觉得心口一涩,心跳加快,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忘记过的画面忽然飞快地脑海中掠过,如雪亮的光瞬间穿透乌云。
公子凤武功超群,洒脱无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可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自己看到的永远都是一张金色半面面具,和刻意将真实面容的妖冶凤尾妆,他到底在掩饰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真实的容颜?
还有公子凤的身形虽然也算得上颀长,但在男人之中却算不得高挑,尤其是和身材挺拔的世子爷站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明显。
东方明玉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心头沉寂,那永远自信张扬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在世子妃脸上也见到过。
这所有的迹象,都在向他表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公子凤是个女人,而且是他熟悉的人。
东方明玉忽然觉得心口仿佛有一把尖刀插进去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这个秘密,世子爷知道,小诸葛知道,唯有他不知道,而他们都明白他心中那不能对人言的感情。
原来他一直思念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仅如此,她现在已经身怀六甲,即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和他心中的那个公子凤根本没有办法吻合在一起,公子凤永远潇洒如风,神采飞扬,从来都不会停留,可如今她为了世子爷,可以心甘情愿做一个母亲。
东方明玉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心中五味杂陈,手指都在微微颤栗,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公子凤是个女人该有多好?如果是个女人,以他的能力,未必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和她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他曾经还自欺欺人地想过,如今世子爷显然已经失去对公子凤的兴趣,他就不必顾忌世子爷,可当事实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眼前的时候,他却发现上天又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是女人没错,可从来都不属于她,因为她是世子爷的女人,他最敬重的男人的女人。
东方明玉面色惨白,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繁花似锦全都化作虚无,一切盘桓在心头的疑云骤然散开。
世子爷心如明镜,却从来不说,东方明玉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是啊,要让世子怎么说?聪明绝顶的世子爷早就发现了公子凤见不得光的绝密身份,可是自己该生气吗?不管他怎么觉得自己应该生气,都一点也生气不起来,现在回想起来,世子不是没有暗示过,只是他自己刻意地选择性忽视而已。
那个永远张扬含笑的公子凤,那个在树林间来去自如的轻快身影,已经即将诞下孩子,成为母亲,东方明玉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刀割般的痛楚,可原来心头还留有一点念想,可今日,这点念想也被消磨得无影无踪,心口泛出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他自编自演了一出戏,自己沉浸在戏里面,可戏还没有开始,真相就这样残酷地扑面而来,一向平静如水的心竟然有一种刀绞般的疼痛。
头顶并不艳烈的秋阳竟然像在炙烤他的心头一样,失望和震惊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般,猝不及防的时候,心头已经血迹斑斑,呆呆怔立,手中的瓷杯跌落地面也浑然不觉,仿佛忘了呼吸。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寒菲樱的目光朝他这边扫视过来,四目相对间,看到东方明玉那双泛着痛苦和惊悸的眼神,寒菲樱心下敞亮,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东方明玉对自己的感情,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曾经山林的曲笛相合,心有灵犀,自己是公子凤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暗中相助,他对自己的好,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
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公子凤的销声匿迹,他会渐渐忘记这个男人,可想不到,现在东方明玉的眼神让她明白,他没有忘记,也是,感情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忘记?
寒菲樱只觉得心头紧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遽然来临的时候,她心中同样有猝不及防的慌乱,莫非是《凝光》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还有其他的迹象,但也不想去深究问底。
妖孽说过,一个人装成另外一个人,总会有痕迹的,诸葛廷都能看出来,东方明玉在不经意的时候察觉也不是什么怪事。
心头一时百转千回,寒菲樱突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个人精心编织了一个谎言,尽管没有恶意,却依然伤害到了她不想去伤害的人,此时,连辩解都是苍白的。
而且,东方明玉永远都是那么超然出尘,拥着最洁净的灵魂,她与这个男子也算是知音,只是,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注定没有任何可能。
原来她以为这样的逃避,就可以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可如今他眼中一掠而过的忧伤,还是让寒菲樱心头一颤,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眸,已经吐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