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给你讲一半,因为另一半我是懵的。”
王焕失笑。
这可太谦虚了,这种答案不是谁都懵得出的。
“我没开玩笑,”石聆正经地道,“从我进京以来,太子一直处处针对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与他并没有接触,石家底子也清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得罪了太子,但我不知道。我细想我从前的种种,唯一我不知底细的对立面就是千金符的幕后掌权人。而这一次,沈皇后对我多加刁难,所以我猜测,这事沈家人也脱不了干系。加上白知府当时的反应,联系起来,我就猜测,这事多半和太子有关。”
沈家的事就是太子的事。
只是有一事她一直不愿意说,是因为王焕。
“王焕,淮阳侯府……”
“淮阳侯府自然是沈国公一系的。”王焕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安抚道,“我母亲是国公府出身,一直听命于皇后,我父亲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淮阳侯府一直没有明着站队,不是因为它中立,而是因为沈国公不屑于用它,它也没有什么用。”
这时候,王焕其实有些感谢淮阳侯的,他的堕落,不知不觉成了他的保命符,反而拦住他被推向泥潭的脚步。
“那你呢?你也拥护太子吗?”石聆问出自己一直都想问的事。
“你说呢?”
石聆眨眨眼,别过头。
“我觉得你应该另谋出路,边州也好,哪里也罢,如果你没有对抗太子的筹码,至少要远离京城,到他手伸不到的地方去。太子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王焕笑了:“我那么怂啊,只能跑?”
“这不叫怂!”石聆不爱听了,“这叫迂回作战!”
“好好好,迂回。”
媳妇说的都是对的!
“你放心,太子这事,我心里有数。”王焕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太子?
他能坐多久还不一定呢。
不过石聆有一句说得很对,当筹码还不足以对抗你的敌人时,回避战术也是必要的。
“其实,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王焕面色凝重,石聆心中已紧:“什么?”
趁着石聆紧张,他猛然倾身,在石聆嘴角轻啄,同时低声道:“……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石聆身体一僵,酥麻感顿时涌上四肢百骸,等回过神的时候,淮阳世子已经跳下马车,大声地叫着腊九开门,你家姑娘回来了。
这人!
石聆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下了车,以一个晚归女子该有的内疚和含蓄,面对自家火眼金睛的兄长。
石聆的伤日渐起色,重整旗鼓后,她上书回报了景仁帝,说自己近日便能回朝。景仁帝果然绝口不提她这个五品女官是临时的,高高兴兴地欢迎她早日回来,继续为明珠朝卖命。
而在进宫的前一天,石聆又做了一件事。
这件事连王焕都很意外。
石聆亲自登门拜访了安阳郡王府。
虽然已经提前奉上了拜帖,但是当石聆真的站在王府前的时候,赵幼贤还是一阵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秀秀……你来了。”
赵幼贤面色有几分尴尬,这是从前她所知道的赵六公子绝不会有的神情。
其实一件事,伤害得往往不只是一个人,罪我揭开谜底之后,赵幼贤的突然出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全都得到了解释。石聆反而第一次看懂了这个一直以笑容掩饰所有情绪的男人。也第一次相信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每一次求亲也许都是认真的。
赵幼贤是真的在对她好,是努力在弥补“她”。
“好久不见。”石聆开口,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眼前的人和幻境中的天子的身影重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仿佛什么都一样,又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秀秀,对不起。”赵幼贤沉声。
石聆摇头:“你没有必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执意要见你师父,你是在帮我,我应该谢谢你。”
赵幼贤面露苦涩:“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噢,那还有别的事吗?”石聆突然正色,“你还做过其他对不起我的事吗?你可以说出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赵幼贤一怔,随即失笑。
“秀秀。”
宠溺的,无奈的语气。
从前的他,是没有机会这样说话的。因为一直以来撒泼耍赖的都是自己,至少在外人看来,一直都是懂事又聪明的石聆在包容他的胡闹和玩笑。
“赵幼贤,”石聆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你,你是赵征吗?”
终于来了。
赵幼贤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赵征,他又不是那个暴君赵征。他有着赵征的部分感情和记忆,也有着这辈子作为赵幼贤在郡王府成长的点点滴滴,他和赵征是同一个灵魂,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半晌,赵幼贤摇头:“我不是他。”
我永远不会是他,赵幼贤想。
赵征是一个失败者,但他不是。重来一次,这将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那不就结了?”石聆笑了笑,“我也正好也想告诉你。我不是石琮秀,至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石琮秀,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你不必对我道歉。该道歉的是赵征,而原不原谅她,是皇后石琮秀的事。”
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新的一辈子,谁也别背锅,谁也没对不起谁。
赵幼贤心里的大石似乎终于落下,但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蕴含心间。石聆不怪他,这是好事。而没有恨,自然也更不会有爱,他们之间,恐怕也仅止于此。
一切有一次应了师父的话,这一世,他们没有缘。
就不知,那和她有缘之人又是谁呢?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再问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知道。”
石聆凝眉,郑重地道:“我想知道,上一世,王焕怎么样了?”
赵幼贤一怔,压抑住心头的苦涩。
看来无须他操心,她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粗长的一章!
上一世焕焕的结局是什么,你们猜?
☆、请罪
“上一世,王焕怎么样了?”
石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闪烁着些许急切。
赵幼贤压下心头的苦涩,摇摇头。
“我不知道。”
“你也没有看到他?你看到的场景是如何的?”
石聆觉得,虽然这一世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但是如沈家这样的势力还存在,那么朝堂上早晚有一战。淮阳侯府必然要被卷入斗争。
上辈子的事她知道的不多,所以他才想到来问赵幼贤。
“我知道的的确比你多一些,”赵幼贤沉下神色,认真地道,“但是,我所知道的人和事都不包括王焕在内,因为……上一世的淮阳侯府只有一个世子,叫做王灿,王灿七岁夭折,淮阳侯世子之位空虚,后来从王家远亲中过继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很平凡,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后来在一次明珠与靺鞨的交战中阵亡了。那时朝廷已经岌岌可危,淮阳侯府爵位就此被朝廷收回,老淮阳侯死后,再无后人。
就是说,上一世,根本就没有王焕这个人!
这也是赵幼贤最纳闷的一件事。
罪我曾经为他测算,他这一世两个贵人,一个是“太阴”石琮秀,上辈子的石琮秀已经印证了她的本事,这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这辈子也一样,太阴又称“富星”,看石聆捞钱的本事便知所言不虚;而另一个,则是“贵星”太阳星,这个人的出现在罪我预料之外,罪我曾经认为这是重来一世的赵幼贤命格所化,可是属于赵幼贤的紫微星明亮闪烁,并未动摇,那么太阳星就应该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王焕。
太阳自古被称为“中天帝星”,与紫薇地位想若,却又有不同。紫薇主命,是帝王之相,一如前世的赵幼贤,而太阳却是“位居三公”之命,位高权重,在朝出重臣,在野出枭雄。
至于是福是祸,端看此人心术。
所以,与其说赵幼贤是在防着淮阳侯府,不如说他是在防着王焕。
王焕这个人看着老实谦和,万事不争,其实骨子里精明透了。试想一下,换了任何一个人,若是有他这样的名声,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居然还能承袭世子爵位,居然还能从边州回来,在皇上面前混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石聆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怪不得她没有一点关于上一世淮阳侯世子的印象,因为王灿死后,这个位置就淡出了众人视野。
这么说,王焕和她一样,也是这个时代的异数?
得到这个答案,石聆一方面松了口气,不用担心王焕哪天会遇到劫难,但同时也越发紧张,如果按罪我所说,她们来到这个时代都有各自的使命,那王焕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这正是知道有知道的烦恼,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担忧。
离开安阳侯府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在沉思中。她没有乘马车,就在腊九的陪同下,一路闲逛着回家。
是以,当她在家门口撞见一个人光着膀子跪趴在门前的时候,石聆吓了一跳。
不只石聆,腊九也吓了一跳。
而门口的似玉,早就脸色通红,将门关紧了,见石聆回来,才不得已打开门来,却是看也不看跪在门口的人。
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围观了,石聆穿过人群走来,不由失笑。
倒是个熟人。
她走到那人跟前,没有特别愤怒,也没有多委屈,平静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韩世平?”
石聆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上身完全□□着,背着一根荆条。也许是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怎么注重锻炼,又或许是在刑部大牢受了林方胥的“招待”,他显得瘦骨嶙峋,身上还有不少皮肉伤的痕迹,看着怪可怜的。
韩世平的头发不复平日那般一丝不苟,此刻有些杂乱,应该是从牢里出来,还来不及收拾。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