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每个人都有。”
前几天,石聆命人用眼下最流行的料子和最时兴的花样,花了大价钱,给铺子里每个伙计做了一套新衣裳。铺子里的伙计都感恩戴德,十分感谢石聆,做起事来也更加卖力。腊九猜这大概是石聆要收买人心,不过腊九觉得石聆这事做得不算高明,这些料子对于这些人来说,着实有些贵重了。
自然,这样的行为又让奶妈很是不喜。
“叫店里所有的伙计,明天都把新衣穿上,一个也不许差。”石聆吩咐道。
咦?
腊九一怔。
怎么,听说过有人送衣裳的,还没听说过有逼人穿衣裳的。尽管不解,腊九也还是点头称是。
石聆又抽出一张纸,简单写了几个字,交给腊九:“叫后堂的伙计把那批滞销的布按这个样子分好,明一早就摆到铺子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聆姑娘,这些真的要卖?”腊九追问,“可是这批花色已经不时兴了……”
“所以不能按原价卖。”
“那是要降价?”腊九有些可惜,“早知道到最后还是要赔,不如当初就便宜些卖了。”
石聆仿佛听不见腊九的唠叨,只低头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又抽出一张纸来,递给腊九:“照这个样子,设计一下,写一千张,明天早上就到茶楼去发。记住,只发给女人。”
“没问题,只是……请问聆姑娘,何为‘设计’?”
石聆想了想,看着纸上那丑不拉几的小人,皱了眉头:“就是……”
该怎么说呢,她虽然自认审美尚可,却不是动手派,画海报这种事情她果然还是做不来。
正说着,王莞从内院出来,见到石聆,一张俏脸顿时喜笑颜开,彩蝶儿似的扑过来。
“聆姐姐,听说咱们铺子明天又要开张了,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腊九忙道:“东家,铺子有我帮衬聆姑娘,您放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缘故,王莞突然不许锦绣坊的人再叫她“莞姑娘”,要众人一律改口叫她“东家”,这事引得奶娘又是好一阵不满,直说失了大家闺秀的庄重。当然,最后这带坏王莞的罪名又落到了石聆头上。石聆也不在意,反正这会儿她在奶娘眼里早已十恶不赦,也不差这一条。
忽地,王莞掩口一笑,指着那画上的小人儿问:“这是什么?我们店里要卖人参了?”
石聆面无表情,默默地背过身去。
这厢腊九拼命地挤眉弄眼,王莞却完全不懂,还要叫石聆一起看。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真好玩儿……”
“咳!”腊九硬着头皮道,“莞姑娘,这是聆姑娘画的美人,这美人穿的是咱们店里的新样子。”
王莞止住笑。
“姐姐……”
完了,她又惹祸了。
眼见王莞泫然欲泣,一副要自尽谢罪的样子,石聆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捉住王莞的胳膊。
“阿莞可会画人物?”
王莞情绪还没有发挥尽,连表情都没来得及调整,扁着嘴道:“尚可。”
石聆唇角微微扬起:“阿莞不是说要来帮忙?我这里正有事情要托你。”
石聆身材高挑,此刻穿着男装,高高地梳着个马尾,显得硬挺又俊俏,近于少男少女之间。她平日惯是严肃,如今眉目只微微和缓,便似自带了一分说不尽言不清的笑意,竟叫王莞和腊九都怔了一下。
“怎么,不方便?”石聆见状,又皱起眉头。
“怎会,我可不就是来帮忙的。”王莞摸了摸心口,笑道,“姐姐平日严肃,我却不知道姐姐笑起来这么好看,便好像是春风拂面,叫阿莞整个人都暖了。便是姐姐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姐姐摘下来。”
石聆素来知道王莞喜爱她,她自己也有妹妹,对这种小孩子对大孩子式的追捧也不陌生。只是这小姑娘如今到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地步,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话若是被奶娘听到,估计立刻就得把王莞打包带回家去。
“咳,”石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星星不用,你且照这样子帮我画一张吧。”
“好,我这就去 。”
王莞捧着石聆交给她的任务仿佛得了天下最大的美差,高高兴兴回屋了。倒是腊九,被王莞抢了差事,手头空了起来。原本这事都是他一人帮衬石聆的,如今王莞也抢了一分功劳,腊九竟然有种被分了宠的感觉。
“聆姑娘,那我、我呢?我也能给你摘星星!”
噗。
石聆差点儿呛到,正了正脸色,嗔怪地瞄了腊九一眼。
这个时代的印刷技术也不知如何,总不能每张都让王莞画,若是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石聆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一打纸,突然,灵机一动。
“你,去厨房,找一些萝卜。”
哎?
腊九眨巴眨巴眼。
不要星星,要萝卜?
翌日早,锦绣坊门口鞭炮阵阵,热闹非凡,不一会儿便被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晋阳本就不大,谁家有什么热闹,便是隔着三五条街也能立即传开,某些方面,石聆也是利用了这种便利的传播渠道。
一时间人潮拥挤,看热闹的人群甚至蔓延到了大路中间。一顶软轿就这么堪堪地被堵住,竟是左右过不去了。
轿子旁的小丫鬟嚷着要前面让路,奈何鞭炮声太大,这点儿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
轿夫被挤到一边,一个失手,竟然让轿子狠狠地晃了一下。
“哎呀!你怎么抬轿子的!”小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轿夫,又担忧地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无妨,”轿中女子的声音虽然平稳,但还是透着些不悦,显然对这情况很是不满,“怎么回事?”
“姑娘,前面的锦绣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门口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把路都堵上了!”
轿中女子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锦绣坊”是个什么东西。
“姑娘,上个月夫人生辰,孙家送的云锦缎,便是锦绣坊所出,听说这云锦缎金贵得紧,晋阳城里,就只他一家有。”
轿中人想了一会儿,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语气有些酸:“孙家献宝似的送过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是家门口便能得到的。”
“姑娘是老爷夫人的心头宝,姑娘想要什么,便不是家门口,老爷也想方设法的给您弄家门口来。这孙家在晋阳的产业不少,还要仰仗老爷,是不敢怠慢您的。”
“没规矩,这种话是你能讲的?说了多少遍,父亲是朝廷命官,最忌流言蜚语,便是晋阳地方小,我家的人在外也要谨言慎行。”
“是,奴婢知错了。”小丫头乖巧地福身,眼睛却溜溜地转了一圈。
她听出来了,姑娘虽是斥责,却并没有多少怒意。
事实上,小丫头这话说得白瑞娇心里舒服极了,轿中女子面上隐隐露出些得意。
他爹如今是晋阳知府,虽然是地方官,但晋阳富庶,油水极多,加之晋阳偏远,不似京里那般多达官贵人,在河东府的地头上俨然就是他爹最大。作为白家唯一的女儿,她白瑞娇自然也有骄傲的资本。
“姑娘,我看时间还早,前面又是吆喝又是鞭炮,热闹极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哼,这锦绣坊挡了本姑娘的路,若是没什么趣事,我可是要跟爹爹说道说道的。”言罢,轿帘儿被挑起,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白瑞娇自认容貌出众,本不愿意轻易在人前露面,只是听丫鬟说得热闹,她也起了好奇心,不想这一下轿,却是脸色一黑,再也提不起旁的兴致来。
丫鬟这一刻也是傻了眼,方才她也没有细看,不然还不催着赶着叫轿夫快走,怎么也不会建议她家姑娘下轿啊!
只见锦绣坊里里外外的伙计,竟是一色穿了时下最时兴的水云缎做的衣服,统一的款式,统一的月白天青色,连头发也束成统一的样式,好似云片儿似的穿梭在铺子里外。而里面最显眼的那个姑娘,却穿了一袭水粉色留仙裙,在一片天青色中好似一朵娇美的清荷,摇曳生姿,好不惹人怜爱。
而对于周围赞赏的目光,她好似浑然味觉,只认真地给来往的客人发送纸张,似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工作。忽地,她像是听到什么,与身边同样着月白天青衫的英俊少年一个对视,随即笑逐颜开,璀璨不可方物。二人并立,俨然一对金童玉女。
而让白瑞娇最为难堪的是,这样一个在抛头露面经商的乡野女子,身上的衣衫竟然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且明显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自己堂堂知府千金站在这里,居然无人注意!
“姑娘……”丫鬟小心地观察着白瑞娇的脸色,“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去赴约吧。”
白瑞娇今日约了闺中密友去城外的云水寺赏花,为这,她还特意换了身上的新衣服,如今却是从料子到样式都被这锦绣坊撞了个透。偏生还不是什么贵家子弟,那些和他用一样料子,穿一样款式的不过是些最下等的伙计,这叫白瑞娇情何以堪。
赴约?呵……
“姑娘?”
白瑞娇冷着脸上了轿子,低喝一声:“回府!”
和一群商铺伙计穿着一样的衣服,脸都丢尽了,若是被人看见还不笑话死?赴哪门子约?
好个锦绣坊,她记住了!
☆、7、问责
腊九发誓,打从他来锦绣坊到现在,一年的客人加起来都没有今儿一日多。这不到半日的工夫,库房里的存货已经出去了大半儿,且非但没有赔本,总数上反而是赚了。
他们按着石聆安排的,将一批时兴的料子降价,再与滞销的料子捆绑在一起做了一个所谓的“买一送一”。乍一看他们的料子是降价了,顾客只加了一点点钱,便买到了两份料子。事实上他们滞销的那批料子却是涨价了,被石聆以高于市面的价格被捆绑销售了出去。虽然新料子少赚了些,但是总价上并未吃赔。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