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作者:赵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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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 作者:赵十一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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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徐阶也来了,和高拱一起。
  陆炳倒也没有故弄玄虚,只是伸手一扬,做了个送人的姿势:“两位适才也都听见了,此事实在非陆某能力所及。”他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严家权重,他亦是得罪不起,只能恰到好处的用这事替自己的先生李默讨些好处。
  高拱很是看不上陆炳这欺软怕硬的模样,目中微微冒火,正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徐阶给拦住了。
  徐阶伸手拦住高拱,微微叹气,语气却依旧是不疾不徐:“陆都督的为难之处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轻轻一顿,话音却转了开来,“只是,今日大都督应了严家的话伪造了口供,来日,严家让大都督替他们灭口之时又该如何?” 
  徐阶以目凝视陆炳,这个在内阁中一贯以圆滑和善著称的次辅大人,端肃了神色,语气沉沉的接着道:“自然,于都督而言,一个杨继盛算不得什么,死了便是死了。可杨继盛之后,谁又再敢为我大明兴亡而挺身谏言?此后,满朝必是皆畏严党之威,纵有异议者也都似陆都督一般明哲保身,何人能扶大明社稷,救万千黎民于水火?如今,南边倭寇横行,庚戌之乱更是历历在目,内忧外患,兴亡不过旦夕而已。大都督还要将大明最后一点热血也耗干?难不成,都督竟是要做我大明千古的罪人不成?”
  字字如刀锋直面而来,锋锐难言,几能刺破面皮。
  陆炳面色微变,似他这般从容自若的,竟也是被说得应不得声。
  高拱眼角余光瞥见徐阶和陆炳的神色,顿时会意过来——陆炳不似严家父子一般丧尽天良,他到底还是留了一点良心和热血。故而,此人不可劝却可激。
  徐阶话声落下,高拱也跟着出声,他生得昂扬英武,说起话来犹如天际的滚滚雷鸣:“陛下唯有二子,若裕王因此事而获罪,必是景王当道。景王虽善逢迎圣意却生性暴虐贪婪,毫无人君之仪。主君若此,百姓何苦?来日万民唾弃,都督可能担下?”
  陆炳手握锦衣卫,京中大小之事都看在眼里,哪里不知景王为人?他长长叹息,跌坐椅上,终于还松了口风:“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是好?”他顿了顿,又道,“以严家心思,刑部上下又都是严党之人,就算我不动手,杨继盛也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还请都督为大明天下故,保全一二,”高拱沉声道,“莫要再让此事累及他人。”
  这个他人,指的正是裕王。
  陆炳一时无言,摆摆手,找了小仆上来送客,口上只是道:“容我想想吧……”
  高拱还要再说,徐阶却把人拉住,礼了礼:“那我等就静候都督佳音。”
  陆炳回了一礼,并没有像先前那般亲自把人送出门,面上神色微沉,以手扶额,靠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待得徐高二人离开,他才开口去问边上伺候的青衫小仆:“那杨继盛入狱时,我正在西苑,未曾得见。你可知道此人如何?”
  那小仆身着青衣,生得有几分清秀,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道:“以小的看,此人确实是一条汉子。他入狱前已是被廷杖一百,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皮肉。王忬王大人瞧他可怜特意给他送了一副蛇胆止痛,结果他居然拒绝了。您猜,他说什么……”
  陆炳侧眼瞪了那小仆一眼,语调倒是一贯的平和却透着刀锋一般不容置喙的冷色:“你倒是会卖关子了?“
  小仆讪讪一笑,连忙应声接了下去:“他说‘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后来啊,他自己就在狱中割了三斤的腐肉,把那边看守的家伙都吓住了,底下的兄弟都心服了!”椒山乃是杨继盛的号,他指的是自己已有胆不需蛇胆。那小仆跟在陆炳身边,亦是见过不少刚直之人,似杨继盛这般的却也是第一回见,不由啧啧称奇,“您说,这自割腐肉的本事是不是都快及上谈笑刮骨的关二爷了?算不算是条汉子?”
  陆炳闻言却是一怔,随即喃喃重复了一遍杨继盛的话:“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他忽的把手上青花五团龙瓷茶杯一丢,站起身来,“此等忠义之人,世所罕见,我若真下手了,日后怕是一生难安。”
  他令人备了车马,直接就去西苑求见皇帝。
  如此之时,能保住杨继盛的,唯有皇帝。

    第12章 杏仁酪

  正如陆炳所言,就算是他不出手,有严家在,刑部那里依旧还是要将杨继盛论罪。
  刑部侍郎王学益便是严党之人,他与严世藩乃是儿女亲家,熟读《大明律》,依着严家的意思,给杨继盛定了个死罪——诈传亲王令旨。
  依《大明律》,诈传诏旨当处绞刑。
  这判决一下,刑部郎中史朝宾几乎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当即丢开手中的折子,冷笑道:“信口雌黄——杨继盛奏疏中只是谈及二王知道严嵩之恶,并非亲王令旨,王法在上,岂可污蔑!侍郎大人如此颠倒黑白,于心何安?”他目光锋锐若刀剑,一动不动的看着王学益,一字一句的道,“正所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此事,恕我难以接受。”
  王学益被下属当面驳回,羞恼交加。他看着史朝宾,一张脸涨的通红,勉强从牙齿缝里蹦出四个字:“成何体统!”话声还未落下,就见着史朝宾已经拂袖离开。
  他轻蔑的话语犹如鞭子一般打在王学益的面上:“我当真是耻于与君为伍。”
  王学益气得浑身发抖,忍了再忍,只能抬头去看上首的尚书大人何鳌,道:“大人,你看看他!简直是目无上下,无法无天了这都!”
  何鳌坐在上面呵呵一笑,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和稀泥似的道:“好啦,大家同朝为官,莫要伤了和气。”他随手把王学益所写的那张给杨继盛定罪的折子搁了下来,并没有批阅。
  王学益看着他那张含笑的老脸,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他哪里不知何鳌的心思——官场之上,不表态就是最好的默认。何鳌,怕也是想要保下杨继盛。王学益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还是忍着气坐了下来,心里却把史朝宾和何鳌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道装糊涂,这时候倒是装起好人来了?等我回去把这事报告给严首辅,有你们好看的!
  有了严嵩撑腰,史朝宾这么一个毫无后台的人很快就被贬谪走了,刑部尚书何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对着王学益那张狰狞的笑脸终于还是抬手写了批示。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杨继盛敢于直言、视死如归的勇气,并不是所有人都似史朝宾那样可以为“道义”二字赔上前程,这世上更多的都是何鳌这般有良心却识时务而不敢多言的人。所以,徐阶才会说杨继盛乃是“大明最后一点热血”;所以,陆炳才会说“此等忠义之人,世所罕见,我若真下手了,日后怕是一生难安”;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保住杨继盛。
  刑部问罪的折子最后被皇帝给扣下了。
  一贯摸着皇帝的脉来做事的严嵩百思而不得其解,借着去西苑请安的功夫盘敲侧击的问了一句:“陛下可是看过刑部的折子了?”
  皇帝手上摸着一柄玉如意,垂眼看了看严嵩,不辨喜怒的道:“看过了。”
  那怎么还扣着不批?
  严嵩心里揣着这么一肚子疑问,本是想问,最后还是被皇帝冷淡的态度给憋了回去反倒毕恭毕敬的谈起皇帝赐的丹药,交流了一下“修炼心得”,好悬才把皇帝重新又哄得高兴了。
  等他晚间回去,上头的皇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又提了一句:“听说杨继盛牢里病了?派个太医过去看看吧,病死了可不好。”
  病死了可不好。
  严嵩心一紧一下子眯了眼,把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若有所得。回了家,他立马就把美人堆里寻欢作乐的儿子和几个幕僚都给拉回书房议事。
  严世藩漫不经心的听了一回事,很快就摸清了皇帝的心思,沉思着道:“爹,看样子这姓杨的现在倒是死不得。皇上看过折子,现在又过了气头上,免不了要对咱家起疑心。最重要的是如今朝中我们独大,他少不得就起了制衡之心。不过也不必担心,离了咱们,皇上哪里还有现在这舒心的日子?当然,”他顿了顿,提醒了一句,蛇似的冰冷狡诈,“陆炳那里倒是要多留心了,他此次阳奉阴违,若是还要来个李默之流,又要多出许多事来,你可得提溜点……“
  就如严世藩所想的,皇帝确实是真起了一二制衡之心。八月里,他下旨起用李默,官拜吏部尚书,还令李默入值西内,赐他值宿的房子,允许在苑中乘马。 
  自唐代以来关于六部就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户部富而吏部贵,刑部威而兵部武,礼部贫而工部贱”,虽是有所偏差但亦是相去不远。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权势极盛时的确可以与内阁相庭抗礼。
  这般隆恩,果是引得朝中一阵风雨飘荡。
  然而,这与李清漪或是裕王并无太大关系。裕王虽是听了高拱和李清漪的话,有意交好李默,但对方气盛高傲,反倒不卑不亢,毫无示好之意。
  李清漪怕裕王过分亲近反倒惹的李默反感,最后还是拉住了裕王,只是与李默保持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经了这么一回,裕王颇有些丧气:“想来李大人也是瞧不上本王,这才如此。”
  李清漪在家哄过妹妹李清容,很有经验,心知这是小孩子的别扭性子——嘴上说归说,心里肯定也希望边上有人能肯定自己。故而,她还是鼓励为主,宽慰裕王:“李大人不亲近殿下,并非是因为瞧不上殿下,怕只是因为他心情高傲,不愿走旁门,只愿直中取。不过他素来刚正不阿,重视正统,心底里必然是支持身为长子的您。说句不好听的——‘过刚则易折’,他现下这般盛气凌人,怕也不得长久。殿下此时与他疏远,未必不是好事。”
  似李默这般的人,若是曲意逢迎反倒要被他看轻。索性裕王乃是长子,占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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