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软得不得了,瞧着儿子很可怜,不由道:“算了,给他留一根吧,那折子没丢,也不算是大事。”
李清漪没理皇帝的话,“冷酷无情”的把玉签一根不留的都收走了,简直和土匪来家里抢劫似的没有一点良心。朱翊钧一个没忍住就掉眼泪了。
李清漪按住儿子的肩头,很是认真的和儿子说话:“钧儿,我们不哭,我们讲道理好不好?”
朱翊钧一边抹眼泪,一边赌气的道:“我,我没哭……嗝……”脸都哭得要红起来了,还打了个哭嗝。
李清漪叹了口气,语气温柔而沉静,柔声细语的和他说清楚:“这些玉签都是你辛辛苦苦的攒了好多天的,可是那些折子也是朝里的大人们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是为了和你父皇说很重要的事情。现在你把折子拿来垫桌脚,不仅让他们的心血白费了,还让你父皇看不到折子。现在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呢,怎么办?”
朱翊钧听得似懂非懂,只是隐约知道了折子很“重要”,不该把“重要”的折子乱丢。他用小胖手胡乱的擦了擦红红的眼睛,抽噎着反驳道:“可,可是折子没丢啊……”折子没丢,可是你却收了我的玉签。
李清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做错了事情不要紧,可是认错的态度要端正,要勇于面对错误,承担责任。娘和你说过的对不对?你不仅拿折子去垫桌脚,还故意瞒着爹和娘,你说你做的对还是不对?”
说到这里,朱翊钧也知道自己的玉签是留不住了。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呜咽的点头。
“做错了事情,还不想承担责任,甚至故意瞒着爹和娘。你说该不该罚你。”李清漪慢慢的问道。
朱翊钧小朋友现在比当着人的面,被按住打屁股还难堪。他憋着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小声道:“是该罚。”
李清漪继续追问:“是不是该没收你的玉签?”
朱翊钧哇一声哭出来,抽抽搭搭的道:“……是该没收我的玉签。”
李清漪把他整个人搂到怀里,替他擦擦眼泪和鼻涕,亲了亲他的额头和面颊,就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小宝贝,轻轻的道:“娘就知道钧儿最乖最懂事了。知错能改,果然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朱翊钧的情绪稍稍平缓了一些,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把头埋在李清漪的怀里,拱着身子,仍旧不肯出声。
李清漪又鼓励他:“你都要做哥哥了呢,是不是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朱翊钧这才勉强止住眼泪,郑重的点了点小脑袋:“嗯,我会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的。”小孩子的情绪转移的很快,他不一会儿就活跃起来了,哑声问道,“对了,弟弟妹妹在哪里啊?”
李清漪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柔声道:“他在这里呢。他刚刚看见哥哥这么勇敢的承认错误,勇敢的承担错误,骄傲得不得了呢。”
朱翊钧的小脸蛋红了一下,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凑过来和李清漪咬耳朵说悄悄话:“娘,我也和弟弟一样,是从你肚子里面出来的吗?”
李清漪点点头。
朱翊钧越发好奇起来,他凑过去把头贴上去听了一下,压低声音,大哥哥似的悄悄和弟妹说话:“你要快出来哦,我把我的小被子、小枕头还有玉签都分你一半……”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的玉签“全军覆没”,他瘪瘪嘴差点又要哭出来。
李清漪赶忙搂住他,摸了摸头,抽了一根玉签奖励他:“这是给你的,作为好哥哥的奖励。”
虽然只有一根,可朱翊钧这下子却是满足的不得了,他破涕为笑,抱住李清漪大大的亲了一口,大声宣称道:“我最喜欢娘了。”
被忽视的皇帝很不满意的咳嗽了一声,朱翊钧连忙凑过去又亲了亲皇帝:“也喜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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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朝内外皆是一片欢欣雀跃——毕竟正德皇帝的例子在前面,还是要多添几个皇子才能叫人放心啊。
其实,朝中早就有人憋着口气想要劝皇帝为子嗣计而纳妃,不过是因为先帝丧期未过,不好多言罢了。如今皇后有孕,他们也就不得不把早写好的折子收一收,便也罢了。
就连礼部招待那些外国使臣的饭菜都跟着丰盛了许多,颇有几分普天同庆的喜庆感。
张居正还特意带了几位使臣去看工部新造的大船——如今乃是大航海时代,海军实力乃是各国最重要的一部分。西班牙最为之得意的便是他们无敌天下的舰队。
其实,这造船的事是要由工部都水司在造船和修船的船厂来做,但是皇帝对于这事很是认真,他们这回又是参照郑和下西洋时候的大船和葡萄牙的几艘大船重新拟定的图纸来造船,便想着先造一艘来试试,顺便也能给皇帝瞧瞧。如此一来,也算是方便了张居正用来给那些倨傲的来使一个下马威。
此船便如《武备志》所言“高大如楼,可容百人,底尖,其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而且吃船采用的乃是较为坚实的松、杉、樟、楠木等木材。大桅长7。2丈,粗6。2丈,舰首备红夷炮、佛郎机等等火炮利器,实乃威武壮阔。
它就犹如一只海上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注视着所有人。
便是一直嚣张的西班牙来使林马克看到这艘大船都有目瞪口呆之状,不由连声道:“这样的大船,太少见了,太少见了。”
张居正不动声色的摆了个谱,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轻声道:“这是工部造出要分送给沿海各地的,留了一艘下来,乃是为了给我国的皇帝陛下留念观看。”
便是一贯冷淡克制的英国来使听到这话都不由出声,可惜的道:“这也太可惜了……这样的大船若是不下水只是光摆着看,这也太可惜了。”
张居正在这一群夷人面前摆够了架子,带了一点点的倨傲和漫不经心,淡淡的道:“这样的大船,我们还有很多。”
实力和利益才是国与国之间交往的最基础的存在。
被这大船一吓,几个外史的态度也跟着恭敬了起来,便是西班牙的来使林马克都少了许多话。张居正还特意带了他们去京城的繁荣之所看了看,只把这些外使和他们的随从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丝绸真是太光滑、太美丽了,在我国,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用的上啊。”
“天啊,这家店竟然免费赠送茶水。这可是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啊。”
“你们看,街头就有人卖瓷器,如此光滑,比贝壳还美丽精致!”
“这里的猪肉竟然如此便宜……就连米价都如此便宜……”
一群形貌破怪的夷人走在大明京城的街头,看着宽敞整齐的街道,小贩叫卖的零碎东西,店家里的饭菜和丝绸瓷器,不由啧啧称叹,眼睛发光。
就仿佛,他们真的进入了圣经里所描述的以黄金宝石水晶铸就的天堂一般。
直到张居正领他们回去,热情烂漫的法国人还连连不断的赞叹道:“贵国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富饶而强大。就连物品都丰盛而便宜,生活在这里的人,当真是犹如生活在天堂一般。”
张居正一下子双管齐下的震住了这些人,主要的工作任务已经达成,于是便又说起另一件皇帝交代下来的事:“我国的皇后殿下想要学习你们的钢琴,不知你们可有可靠的乐师可以引见?”
法国人来的使者连忙扬起笑容说道:“我就会,愿为贵国的皇后效劳”
张居正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最好要是女乐师,否则恐怕不太方便。”总不能叫使者来一趟就变成太监吧,这也太不利于两国往来了……
法国人有些恹恹,想了想后又推荐道:“我这有位罗思小姐,毕业于法国巴黎大学,会些钢琴。我想她应该能担任这项重任。”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张居正热情的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事。
很快,法国的罗思小姐就和钢琴一起入了宫。她也是这一行来自外国的一群使者里第一个得到机会,得以面见这个东方古老大国最为高贵的统治者一家人。
在她后来的个人传记里,她是这样描述自己第一次见到大明皇后时的感受——
“我眼睛也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位皇后,她非常的年轻,看上去仍旧如同一位妙龄的少女,沉静而美丽,和善而温柔。只见她乌发浓密,眼睫很长,鼻梁秀挺,笑起来的时候,令人由衷的感觉到欣悦。我几乎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个帝国的女主人。”
第100章 杂事
那些外国使者走的时候都已经是隆庆二年的四月了。他们来的时候心绪复杂,走的时候倒是恋恋不舍,对于大明这块繁荣富饶之地很是不舍。
隆庆二年年初的时候,皇家学堂就已经建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学堂科目公布,知道有地理科学这一类,还有几个夷人教师的时候,朝里简直跟炸了似的,一群接着一群的老臣子过来谏言。皇帝心甘情愿的背着自家皇后的锅,只得咬死了几句话“就是小孩子启蒙,多学点东西而已”;“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是夷人也有好东西”;“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学点总是好的。”……如此这般,好歹算是撑过了最受争议的一段时间。
等一月中旬,皇家学堂开学了,宁安公主家里的李承恩和次子李承德、张居正的孙子张重光等等勋贵重臣的子弟也都跟着入了学。朱翊钧从王府搬到皇宫,往日里见过最多的就是太监和宫人,早就觉得闷坏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小朋友,彼此叽叽喳喳都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不用人催,天亮了自个儿就能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利索的喝一碗粥吃几个奶香饽饽,然后兴冲冲的背着书本去学堂上课。
学堂建的离朱翊钧住的宫殿很近,他背着书本跑一段路就能到。他蹬着小短腿,每天都跑得高高兴兴的,小肥肉都减了一些,结实了许多。
因为都是小朋友,朱翊钧刚满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