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将军蒙恬将数十万之中,十有余年,士卒多耗死于外,却无尺寸之功。没有功也就罢了,扶苏反倒数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作所为。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剑以自裁。”
“赐剑以自裁”几个字触目惊心,扶苏读到这里,就哭了。于是他走进卧室,打算自杀。
大将蒙恬追过来,说:“公子!请不要急着自杀。如果诏书是假的,您自杀了不就没法复活了吗?还是派使者去朝廷请示核对一下吧。”
扶苏说:“父亲让儿子死,儿子有什么好去核对的?我得抓紧时间了,别了!”
蒙恬劝阻不了。扶苏“扑哧”一声把剑尖插进了自己的脖子,血喷三尺,匍匐而亡。
蒙恬抱尸大哭。
随即,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在赵高的“辅佐”下,登上皇位,是为秦二世。
秦二世的恐怖政治
如果你是个二十一岁左右的大学生,正在读大学三年级,你就该知道,在你这个年纪,秦二世胡亥已经当了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了。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因为等你毕业一年还不到的时候,他就死了。
在过把瘾就死之前,秦二世有好几次机会是可以扭转帝国和自己的厄运的。但是,秦二世这人有志气,他的名言是:“凡是我爸爸留下的人都要杀,凡是我爸爸搞的工程都不许停!”于是,按照这两个“凡是”的第一个“凡是”,他打算把老爸留给他的干城名将和地方大吏,还有自己的弟兄姐妹们,全都杀了。
这是赵高教导他的,赵高说:“您应该把您父亲的老臣都杀掉,换成陛下您所亲信的人。这样,就没人能威胁您的皇位了。”
于是秦二世大肆捕杀老臣。清洗完朝堂里的老臣,他们又开始打各郡县大吏的主意。
赵高进言说:“天下各郡各县的第一第二把手,您认为不合适的,应该赶紧找些罪名,把他们都干掉。然后把一些低贱的人提拔起来,远在地方上的人弄到中央要职,穷的官吏赐予他富贵,这样,他们感恩戴德,您就有了一帮铁杆追随者,从而皇位牢不可破了。”
秦二世对这个地方人事大换血的主意拍手称善。于是像他老爹那样巡行了一次天下,一边走一边诛杀大臣,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方大吏(郡县第一第二把手)们在秦二世的这次杀人之旅中纷纷掉了脑袋。
为了干掉这些朝廷和地方上的先帝故臣,秦二世事先还修改了法令,按照这个修改后的法令,群臣和地方大吏就都有罪了。于是,法家先贤经营百多年的一套严密有效、科学合理的法令体系,被修改得毛骨悚然。
看见朝臣大员和地方官吏们都乖乖的了,秦二世的盘子稳了很多,遂开始对自己的兄弟们动刀子。因为赵高说这些兄弟们也会与您争位的!
于是,秦始皇的众多儿子(二十多个)当中,有公子十八人,按照修改后的法律,被罗织罪名,判了死刑,戮死在咸阳市。
秦二世采用不光彩的手段刚刚继位的时候,民力耗尽、百姓不堪重负的形势尚是可以收拾的。汉朝人贾谊说,秦二世初立的时候,嗷嗷待哺的老百姓们,是容易安慰和糊弄的。老百姓已经被秦始皇使唤得半死不活,疲敝不堪,家家户户被刮得饥寒交迫。这样的饿者只要给他点糟糠吃,寒者给他件军大衣,他们就会非常知足了,就会对你这新政府,歌功颂德,大加颂扬的。
但是,秦二世似乎连一点儿糊弄老百姓的假仁假义都不肯施行。小伙子秦二世对老爹也很孝顺,他认为,老爹新死,阿房宫工程可以暂时终止,但是阿房宫的役夫们都要改去增援骊山工地。
老嬴的遗体已经装进了秦始皇陵的地穴里,必须趁热乎抓紧埋了。于是,阿房宫工程队的几十万人,和骊山的几十万人,一起用力,把地穴盖上土,终于使得中国大地上最大的坟墓封顶完工了。堆起来的坟头像小山一样,高达一百多米,顶上长着苍翠的树木。坟周围建造着华丽的宫殿祭庙,全国各地都进献贡品摆进庙里放着。
为了防范东方六国诸侯的鬼兵,从地下进攻老嬴的这个大棺材,在陵墓往东仅仅一公里半的地下,特意又布置了三四大群的冥兵——他们驾驶着战车,挟弩握戟,列阵以待,这也就是所谓兵马俑了。他们看护着老嬴的遗体,不被六国人再次派出荆轲这样的杀手,去刺杀。
虽然地面以下布置得无懈可击,但是,秦二世却忘记了地面以上。在距离秦中央一千五百公里以东的淮北地区,一群绝望的戍卒,正要向这个我行我素、耗尽民力的政府,展开地面以上的收尸行动。
第二章 大泽乡起义,一次精心策划的运动
陈胜其人
在中原与南方楚地的结合部,具体是颍川郡的阳城县(今河南登封境内)的“闾左”里,生活着性情阴郁的陈胜。
陈胜住在闾左的家被汉代学者贾谊描述成这样:用一口没底儿的大瓮支成窗子,家里没有青铜器和铁器,所以他的门板也就没有金属的轴(功能类似折页,古代叫做门枢),因此他用绳子把门板捆在门框上——每次开门,他需要提扛着门转动,才能把自己弄出屋子。
陈胜少年的时候,性格似乎比较忧郁。有一次,年少的陈胜跟一个朋友一起佣耕(就是去有地的人家里种地,拿工钱),耕了一会儿,陈胜就不耕了,走到垄上呆着,然后“怅恨久之”。发了一会儿傻之后,就连嗟再叹,最后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说:“未来我一旦富贵了,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那伙伴就笑了,说:“你不过就是个庸耕(佣耕又称庸耕)的,能有什么富贵呢?”
陈胜叹息一声,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史记》上说,陈胜“少时尝与人佣耕”。学者们根据“佣耕”两字,就说起了陈胜是农民,领导了农民大起义,其实非也!“少时尝与人佣耕”,恰恰说明他“少时”以后就不再为人佣耕了。
而且,陈胜有字,字“涉”,字一般是在加冠礼时起的,能有个“字”,似乎也不是底层农民出身。
陈胜既然有这么大的志向,所谓鸿鹄之志,难免少时以后要开始自己的奋斗,最后他壮年被征发去戍守边境的时候,担任了“屯长”这样的军官职务。屯长不是个临时的官,而是秦国早就有的常设官职。《商君书·境内》说:“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这个“五”字后当脱了一个“十”字,否则不可能与百将并论,“五”应该为“五十”。则屯长为五十名士卒的长官。总之,屯长是低级军官。
《后汉书·百官志》云:“大将军营五部,部下有曲,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屯长的官则是更不小了。能做上这样的官位的人,家里似乎也不当是赤贫者。
秦二世第二年,公元前209年七月,夏蝉高唱的时节,陈胜作为屯长,戴着自己的冠,领着政府征发的闾左九百人,往北方去戍守。
这帮人首先在今安徽北部宿州地区的蕲县大泽乡集结,屯驻在大泽乡的郊外,预备开赴北方的渔阳郡守边。大泽乡也并不是乡村,当时是县乡邑三级编制,刘邦是出生在沛县丰邑,乡比邑还高一级,也是有城围的,户口以千数。
他们所要去的渔阳,就是现在的北京郊外的密云、怀柔这些郊县,如今算是不错的地方,但是在当时还都是秦朝人眼中荒远幽暗的边境地区了。至今这里还长城绵延,表明它并不是当时帝国的腹心。
陈胜、吴广他们,是非常不愿意去北方渔阳戍边的,他们也有他们的老小,正生活在盛夏时温柔平坦的淮北土地上,谁愿意抛家离子别妻地出远门呢?
这些要出远门的人正在郁闷的时候,天帝突然显灵,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天昏地暗,远近不辨,暴雨倾盆。道路也被洪水截断了。
坐在大泽乡结集地屯长办公室里的陈胜——此时应该已有三十多岁,情绪一贯容易波动,望着窗外淮北地区聒噪不已的阵雨,他更加多愁善感。他是个男人中的林黛玉,“怅然久之”是他的招牌动作。于是他把助理屯长吴广叫进来开会。
吴广也不是俗人,吴广也有字,字叔,说明他也是戴冠族。
吴广进了屯长办公室以后,陈胜说:“吴兄弟,如今暴雨下个不停,道路阻断,我们到了北方,多半已经迟到。按照秦二世的法令,迟到了就得掉脑袋。特别你跟我,都是领队的屯长,首先就得砍咱俩的脑袋。”
说到这里,陈胜的眼中禁不住开始发酸,露出要落泪的样子。
吴广赶紧安慰说:“如果实在怕死,我们就逃跑算了。”
“逃跑也是要死的。一样的死,我们不如死个大的吧,为营建一个国家死好了(等死,死国可乎?)。而且起义还不一定死呢!”吴广经过陈胜变相的开导,终于一拍脑袋说:“我们还是起义吧,陈屯长!”
陈胜脸上终于愉快了,顿时露出很阳光的微笑,点点头:“其实啊,我早想好了,如今天下受秦政之苦已久,我们造反,民众会响应的。但是,光有群众基础还不行,我们还得找两个有号召力的人去带头。光靠咱俩还不行。”
“那找谁啊?”
“我们找两个已经死了但是人们都以为他们还活着的人,这样用他们的名义,人们相信,他们也不会跳出来揭发我们。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立为皇帝,应当做皇帝的是老大公子扶苏。公子扶苏因为数次进谏的缘故,被皇上派到了外边去带兵,如今有人听说他没有罪,秦二世却把他杀了。百姓大多闻知他是好人,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见陈胜交游广泛,消息比老百姓灵通)。还有项燕,原是战国时代楚国的大将,数次有功,爱惜士卒,楚人都怜之。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亡了以避秦难。如今若以我们的人,诈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应该响应者很多,可以汇集攻秦。”
“这个主意很好啊,看来你为此筹划已久了。”
“那当然,实话告诉你说,我这个人一贯志向远大,与天地等高。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