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东胜卫?那可是前沿阵地!慕轩看一看这个少年人,见他脸上一派肃然,情知他是说真的,于是慨然答道:“年底之前,慕轩必定安排妥当!”既然他有志于此,去东胜卫见识一下也好,说不准这位后来的兵家会有什么不错的创意提出。
“多谢先生成全!”王守仁一揖到地,满脸雀跃之色。
慕轩这才冲一老一少抱拳拱手,神情肃然:“西涯先生,王兄弟,前路坎坷,多多珍重!”
这个?貌似你才是登程上路之人,这话应该我们说吧?不过,李东阳和王守仁似乎都明白他的意思,齐齐拱手作揖,异口同声说:“前路漫漫,先生珍重!”
——许多年之后,当三人回忆起这次离别时,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次离别,是他们为大明朝开创新天地的真正出发点。
鸾铃声响,慕轩他们在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老一少的坚毅目光注视下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马车上,凝珮想起夫君对这位真伊姑娘的记忆,忍不住问起她的来历,真伊毫不隐瞒,详细述说了她的出身经历。
她出生于朝鲜平安道一户农家,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母亲来自一个小官家庭,读过些诗书,只因家道败落,才下嫁给了黄原这个农户,一年后生下了女儿,黄原疼爱妻子,就由着妻子给女儿取了“真伊”这个名字。
真伊在母亲指导下,也读了些诗书。可惜在真伊六岁时,父亲不幸重病去世,母亲郁郁之下,半年后也撒手人寰了。真伊成了孤儿,之后在好心人的奔走下,她成了当地一家姓韩的官员家的小女仆,伺候韩家十岁的小姐。
在真伊八岁那年,韩家把她送到了王京,而后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起坐上大船,来到了大明京师。进了宫,真伊才知道,她们这几个都成了韩太妃的侍女。
韩太妃也是朝鲜女子,宣德年间就来到了大明宫中为妃,经历了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四朝,因抚育今上成化帝,深受今上的感戴和尊敬,今上的妃嫔们都尊她为“女师”,称她为“老老”。韩太妃想念故乡,屡次派遣当年随她来到大明的太监郑善等人回国弄些家乡的服饰、玩物、食品,权慰离乡之思。今上见了这些东西也喜欢得不得了,便向朝鲜国王索要,然后回赠一些礼物。真伊他们几个,就是今上责成朝鲜进献的,主要是陪伴年老的韩太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真伊轻轻吟诵,神情之间满是故园之思,“这是老老最喜欢的诗句,我现在也很喜欢。”
凝珮轻轻拉起她的纤手,轻拍了两下,说:“别难过,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真伊抬首看着她,眼眸中泪光盈盈的,却被凝珮下一句话弄得小脸微红,低下了头——凝珮微微一笑,说:“那几句诗,我们这里也有一人非常喜欢,以后你可以跟他多多交流一下。”
真伊似乎知道是说谁,低着头,心如鹿撞。
一旁的槿儿显然也知道是谁,看一眼少夫人,又看看真伊,也垂下了头,小脸微白;只有晴蓉懵懵懂懂的,看看她们三个,还在想:小姐这是说谁呢?不会是我吧?可我好像都不懂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呀?
韩太妃在三年前去世了,享年七十四岁,她在大明宫中度过了整整五十七个春秋,临终前,她嘱托今上,若有可能,让真伊她们几个朝鲜少女回到故国去。
今上盛赞韩太妃供事恪勤,上谥号曰“恭慎”,赐以诰命,将她安葬在京师西郊的香山之原,命吏部尚书万安撰写墓表、户部尚书刘珝书写墓志铭,并要求朝鲜国王厚恤其娘家族人,每年朝鲜来京朝贡的使团必须为其家族留一个名额;今上还将祭诰之文、墓志表交由朝鲜国王转交她娘家族人,跟这些一起被送回朝鲜的就是那几个朝鲜女孩。
真伊想到故乡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之前与太子相处得不错,她就主动要求留下侍候太子,今上为此还重重赏赐了她。
但这几年,随着她渐渐成年,她才觉得,宫中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生存,她是出于感激才决定留在宫中侍候太子,但在某些人眼中,她却成了个野心不小的“异类”,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几年,若不是太子时时拂佑,她可能早就被某些人除之而后快了。
她看多了宫中那些或离奇或荒诞或残酷或悲惨或可怜或可鄙的是是非非,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下去,正因为这样,这次太子出宫才特意把她带上,原就向她许诺要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不再让她在宫中煎熬下去。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会这样突然的就来到了!
“宫里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晴蓉大惑不解,“那戏台上演的那些女人为什么一听进宫都会欢喜得又笑又跳的?”
一听进宫就欢喜得又笑又跳的?哪里有这样的女人?凝珮、真伊都非常诧异地看着她。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更新时间:2014828 19:05:05 本章字数:7697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凝佩想到,历来听说不少地方有拉郎配的习俗,据说就是听闻朝廷要选秀女入宫,做父母的不愿女儿进宫受罪,才迫不及待的找个男子将女儿嫁,于是满大街的男子都成了香饽饽,以致常常闹出老夫少妻或娇妻丑夫的悲剧——当然,偶尔也有郎才女貌的良缘佳配。
真伊想的是,那些千挑万选进了宫廷的女子,没有zì you,衣食菲薄,住所简陋,终身苦役,稍有差池,就会被处以“提铃”之罚,纤纤弱质,却不得不每夜正步徐行,在乾清宫门与rì精门、月华门之间来回走动,高唱天下太平,与铃声相应,风雨无阻;这还算是轻的,要是遭到“板着”之罚,宫女面北立定,弯腰伸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常常让人头晕目眩、僵仆倒地,甚有呕吐成疾,一病不起。
宫女一旦生病,别想着有御医来给你诊治,宫中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何况你只是个小小宫女一旦生病,会被放到棂星门北羊房夹道里的内安乐堂,跟那些年老的或有罪的一起呆着,自生自灭;而倘若撑不,死了,籍籍无名之辈的尸身会被火葬,骨灰被填入枯井,就此了断残生。
等晴蓉明白这一切之后,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脱口说真伊,幸好你离开那里了,要不可就惨了”
真伊抬看她一眼,又转看看凝佩,强自一笑,说是呀,我真幸运”
凝佩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小妮子,心思还真是敏感呀我的绝世好郎君啊,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呀我是该做妒妇呢,还是做个贤妻呢——不管怎样,反正弃妇我是绝对不做的
而后来慕轩得知宫中那些女子的苦楚,忍不住又想:后世不少女子都想着穿越回前朝宫廷做嫔妃,要是听到下场这么惨,不知会是想法?
——下场惨?谁说的?那些下场惨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庸脂俗粉,榆木疙瘩,不解风情,要换成本——本姑娘——本淑女——这般天生丽质、蕙质兰心的主儿,一定会让宫廷里所有的帅哥靓男都围着我转滴
——天生丽质我瞅瞅,我瞅瞅,你就是天生丽质?呃——让我吐个先……
凝佩悄悄询问夫君安置真伊,慕轩说依太子所言,帮着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凝佩看看夫君,眼角带笑,促狭道你真的舍得?她可是对你有情啊”
慕轩苦笑,说大人,你明我是想的,何苦捉弄我真伊这样的年纪,搁后世才刚上高中呢,我怎敢祸害她”
凝佩嫣然一笑,却又很快绷起了脸,说你不是说我在你那个世界也才上大学呢,我就可以任你祸害了?”
慕轩涎着脸凑近,搂着她的香肩说上大学了哎,可不是小女孩了,生孩子都没问题了我那个世界很多大学都允许在校学生结婚了,我可不算祸害你了”
凝佩被他触动了心事,默然无语,慕轩感觉她的情绪不对,诧异的低头,柔声问啦,生我的气啦?”
凝佩微微摇头,转移话题说依我看,真伊跟你说的那个朝鲜名ji生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你说的那个黄真伊好像父亲是官宦,但真伊的父亲可是个普通农户。”
慕轩点头,说可能真的只是同名。”
凝佩轻轻握住他一只大手,说真伊也是个苦孩子,又飘零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她的事得好好商议,咱们绝不能委屈了她”
慕轩再次点头,说是,大人,一切听你的安排”
凝佩忽然“嗤”的一笑,说一切听我的安排?你就不怕我把她嫁得远远的,你这辈子都见不着?”
慕轩笑笑,不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了——跟所爱的女子谈对有好感的女子,男人实在太被动了,还是识趣点,装哑巴吧
果然,凝佩只是在他手背上轻轻拧一下,撇撇嘴,就不继续刨根究底了。
一路行来,真伊跟槿儿、晴蓉很快熟稔起来,在慕轩面前也越来越放得开了,看着她那渐渐活泼开朗的小脸,慕轩觉得,这个对男女之情还非常懵懂的少女应该很快就会翻过对他的那一页情感的。
萧县不大,却有南城、北城之分,南城是北宋绍圣年间为避开洪水而在故城南面半里外重筑的,比故城要小得多,方圆不到五里,但通往城中的官道却不算窄小,并排走两辆大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路夯得结实而平坦,马车在上面奔驰着,相当平稳。
“站住,恶贼,哪里走”前面忽然传来女子的娇叱之声,声音非常愤怒,满含着肃杀之气——等等,这个声音那么熟悉
慕轩手搭凉棚往前看,车里的凝佩也听出了,掀起车帘往外看,远远的,就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迅地靠近,两人的轻身功夫都不弱,又相差无几,中间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后面那人一时之间还真难追及。
转眼之间,前面这人靠近大车了,离着八丈多,慕轩和凝佩都看清了,那是个鼠须男子,大概三十岁模样,一脸慌张,看见慕轩他们这辆马车,他明显更加慌张,脚下一点,斜刺里往左边的农田窜去,看样子,是担心慕轩他们拦截他,但他只冲出去三丈多,忽觉双脚一紧,两脚居然并在了一起,而且被一股大力往旁边一拖,他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