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梁健还是非常兴奋,方无铭这个心腹大患终于除掉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有的损失都是值得的。扫除了方无铭,大同以后就只有一半的防御力了,鞑靼铁骑来去的自由可就多多了。
不过,眼下还是上榆林一带大捞一笔吧,这里的守军沉浸在方无铭战死的悲痛中,作战必然拼死,自己实在犯不上跟他们一般见识。
还有,那个自称全昌的汉子确实很有利用价值,这一次要不是他说出鸡窝沟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谷前堡,要对高山卫实施突袭还真不可能;而且,他提供的那户人家还真是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们,还真不知道方无铭一直在大同城里躲着。
——就在无命将军的死讯传遍大同城内外的时候,南城外张老实一家五口莫名其妙的都上吊自杀了,有人说是恶鬼作祟,有人说是被人逼债,而真正的缘由,从此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团。
哈斯其其格看着自己的夫郎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异常开心,尤其明显还想到了些别的,一时间媚眼如丝,眼角翘得都快要飞上天去了。
整个大同城和周边的卫所都陷入了悲痛之中,无耻的鞑子,竟然用百来个人的性命换走了无命将军,乱箭齐发还不够,竟然还用火箭,烧得那些尸体面目全非,无命将军的遗体也无法辨认,令人痛恨交加。
庄管家他们到大同时,正逢大同军民为无命将军出殡,送殡的队伍绵延数里,庄管家闻讯大惊失色,匆忙把寒衣跟书信送到总督府吴先生处,就告辞离开,他让两个家丁坐车慢行,自己坐了辆车快马加鞭赶回来报讯。
庄庭心中反反复复掠过几句唐人诗句:“夜战桑干北,秦兵半不归。朝来有乡信,犹自寄寒衣。”
他的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悲痛与感慨。
庄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闺房中的,只觉得昏昏沉沉,似在迷雾中一般,恍惚中听到风声凄凄,细听却是虫声切切;时而恍惚看到一处熊熊烈火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时而又似见到那个人浑身浴血,连座下的“伶仃”都是通体血红,惊得她霍然睁眼坐起身来,随后眸子就那样顶黑顶大的愣着,目光茫然,什么都不在其中;有时又隐约听到窃窃私语之声:“天煞星,她是天煞星!不,是扫帚星,扫帚星!一世克夫,一辈子守活寡!嘻嘻——哈哈——嘿嘿——”
庄庭夫妇俩看爱女连着几天都是昏昏沉沉的,请了五位有名的大夫,都说是偶染风寒,也都开了药方,可药灌下去就是不见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衬得双眸更大更无神了。
庄小姐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恍惚中,听到了铮铮瑽瑽的琴声,琴声时而如巍巍高山,峻拔险峭;时而似潺潺小溪,宛转活泼——这正是自己不知弹奏过多少次的《高山》《流水》。她强自睁开眼眸,看见墙边的琴案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颤声唤道:“爹——”
庄庭似乎没有听见,十指勾抹挑按,完全沉浸在这名动千古的乐曲中,琴声中,他想起自己多年前赴京应试前的那个夜晚,娘给自己做新装,自己还说不需要那么多,等回来再让娘做,可谁料那一别之后,母子竟成永诀;想起自己的同榜挚友林漱石,因为上书弹劾汪直而被安上“欺君”罪名,被西厂厂卫活活杖死在狱中;想起与梁将军订交结盟,谈论时政,指摘奸邪,彻夜不眠,何等得畅快;更想起这位盟兄战死疆场的那年冬天,太原的雪下得特别猛烈,似乎要将这天地都遮盖起来。人世四十二载,忆起前尘旧事却恍若隔世,多少赏心乐事、凌云壮志乃至亲朋至交,转眼都成了隔日烟云,唉——
两行清泪悄然自庄庭的脸上滑落,当最后一个音符悄然远逝时,他自言自语道:“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得知音,二者相交,只是亘古一瞬,但知音一曲却成为永恒。世间不如意之事常十之八九,未必人人都能天长地久,但只要拥有过,哪怕是短短一瞬,也足慰平生了。”
这番话,庄小姐当年跟着爹学《高山》《流水》曲时就听他说过,当时她懵懂无知,不明所以,如今再次听来,只觉万般滋味在心头,抑制了几天的痛楚这一刻终于不再掩饰,如滔滔洪流,一泻千里……
庄庭静静地坐着,依旧没有回头,内心却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这天起,庄小姐的精神一日好似一日。这一天早晨,小晴吃惊的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幅画,画上是个少年将军,青袍黑马,佩刀横枪,非常威武,但却没有画上眉眼,煞是奇怪!
那天,庄小姐房中的琴声响了很久,铮铮瑽瑽,反反复复,奏的都是《高山》《流水》。
小晴的精神却始终很差,那位吴先生派人送来书信,特意为寒衣之事向老爷道谢,并且说起了那个厉害将军的事,信中还提到了小高,说他为了救将军,以身挡箭,不幸也在烈火中捐躯了。
小晴躲到没人的角落痛哭了一场,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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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做人的权利
更新时间201228 12:13:51 字数:7935
这段时间,东胜卫的人气越来越旺了,来自太原府和西安府的两支人马在这里修建了砖瓦窑、冶铁所,而矿石是由黑山之中运来,修城垒屋,打制农具,锻造兵刃,一切做得异常快捷;开始有人上城外垦田、放牧,还有一些游民、牧民因为听到洛桑大师常驻这里而前来投奔,不到一个月,东胜卫已经聚集了各类人等近五千。照这样发展下去,东胜卫恢复指日可待。
可就在这时,呼延忘屈、阿尔斯楞他们得知了无铭战死的消息,整个东胜卫都震动了,阿尔斯楞当即要率军前往为无铭报仇,呼延忘屈却说“不用去了”,阿尔斯楞一瞪眼,嚷道:“你什么意思?你跟无铭是不是兄弟?”
呼延忘屈点点头,说:“是!”
阿尔斯楞脸色异常狰狞,说:“是兄弟却不想为他报仇?”
呼延忘屈笑了,笑容也非常阴森:“正因为想为他报仇,所以不用去那里。”
阿尔斯楞愣了,喃喃道:“什么意思?”
呼延忘屈脸色肃然,说:“害死无铭的是鞑靼人,那个梁健也在其中,他既然把无铭这个心腹大患除掉了,必然不会在那里久待,下一步,只会往这边移动,他们还有近八千人马,要大捞一笔还是有资本的。所以,咱们只要到到黑山之中去等着。”
再凶猛的野兽,在它认为危险已经过去时也会松懈的,狩猎者只要设好陷阱等着就行。
阿尔斯楞看看他,愣愣的,又看看旭日干、呼延虎他们,见他们都点头,就咧着大嘴说:“那好,这次一切都听你指挥。”
……
梁健非常恼火,也非常狼狈,将近八千人马,居然被八百人打得一败涂地,敌人真是狡猾,在山谷之中设下埋伏,陷阱滚石、弓弩火器、地雷震天雷,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才会白白折损了近一半的人马,此仇不报非君子,东胜卫,好好等着,我梁健必定会回来一雪耻辱的!
一路之上,哈斯其其格竭力安慰自己的男人,说单凭除去无命将军这一件功劳,就能在鞑靼诸部面前扬眉吐气了,东胜卫之事日后再说。阿木古郎也是极力劝说,梁健的心情才算好些。
他们来时走的是赛音山达,回程却决定不走那里了,一是因为赛音山达自上次遇袭之后,驻守的军民一直都是人心惶惶的,回去再走那里恐怕会出什么事;二是那个全昌上次离开的时候曾有些神秘的说:“无论将军此去顺利与否,回程务必走兴和守御千户所,在下有一份大礼相送!”
会是什么样的大礼呢?梁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蛮重的。
乌力吉安置好了梁健将军一行人,有些疲惫的回到自家的帐篷,却见一个黑影正站在帐篷外,一见他就招呼:“乌力吉大哥,回来啦?”
乌力吉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全昌,心中一阵厌恶,这个汉人真不知好歹,当初在草原上奄奄一息,是格根塔娜跟塞班老爹救了他,这人一开始还算不错,嘴甜手勤,很得大家喜欢,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越来越不像样,好吃懒做不说,还居然向自己要求把部落的牛羊分一半给他,还要把格根塔娜嫁给他,否则就不能保证部落的安全。哼哼哼,他以为他是谁!
乌力吉一皱眉,挥手说:“全昌兄弟,如果你说的还是那件事,就不要开口了,我乌力吉不会答应的。你要牛羊,我可以把自己的分你一些,但格根塔娜喜欢什么人,那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左右。”他强忍着欲吐的冲动,还称对方是兄弟。
很奇怪,这一次全昌居然没有像之前两次那样胡搅蛮缠,而是“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乌力吉摇摇头,进了帐篷,发现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了,妻子还在缝补一块羊皮褥子,他怜惜的说:“怎么还不睡?”
妻子笑笑,说:“走了?”
乌力吉知道是问全昌,点点头,又无奈的摇摇头,妻子见状又忍不住一笑——她当然知道自己丈夫这段日子被那个汉人兄弟缠怕了,说:“或许他是真的非常喜欢格根塔娜呢?”
“咱们草原的儿女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乌力吉再次无奈的摇头。
妻子这次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她起身侍候丈夫睡觉。
乌力吉躺在温暖舒适的褥子上,昏昏欲睡,外面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唤声:“乌力吉,乌力吉——”
乌力吉一惊,一下子跃起身来,低声问道:“谁?”
“乌力吉,快出来,我是巴图!”外面的人明显很着急。
“巴图!”乌力吉赶紧出帐篷,巴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乌力吉,立刻吹响号角,让大家准备战斗!”
“出什么事了?”乌力吉大吃一惊。
巴图急道:“刚才我看见那个汉人去了那个汉人将军的帐篷,就偷偷跟了去,听见他向那个汉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