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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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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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皱眉头,”奶妈站在桌子旁边,一副监视态度:“赶快吃了到你妈屋里去,你妈在等你

呢!”

    “要骂我吗?”梦竹问,无精打采的望著那两个蛋。

    “唔,今天——”奶妈欲言又止,说:“赶快吃呀!”

    “今天怎么?”梦竹抓住她的话头问。

    “没怎么!”奶妈叫著说,把蛋敲了口,送到梦竹鼻子前面来:“好小姐,赶快吃了

吧,不是三岁大的娃娃了,还要我老奶妈来喂你吗?”“今天一定有事,”梦竹说:“你不

说,我就不吃!”

    “你吃了,我就说!”梦竹望了望奶妈,奶妈拿著蛋,挺立在那儿,板著脸,一点也不

肯让步的样子。无可奈何,她接过蛋来,一面吸吮,一面说:“你可以说了吧!今天有什么

事?”

    “没什么大了不得的事,高家的人来过了!”

    梦竹一口蛋吮了一半,听到这句,整口蛋全喷了出来,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种半生半熟,

充满腥味的蛋,再加上这句话,更是倒足胃口。她把手里的蛋向桌上一摔,往椅子中一靠,

闭上眼睛说:“不吃了!”“你看你,”奶妈一面收拾著桌上的蛋壳,一面急急的说:“这

就又发急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女孩儿家,总不能跟著妈妈一辈子呀……”“你不要女孩

儿家、女孩儿家的好不好?”梦竹气呼呼的说:“当了女孩儿家就该倒楣吗?”

    “哎哟,”奶妈叫:“这就叫倒霉了吗?那么,那个女孩儿家会不倒霉呢?人家高

家……”

    “不要讲了!”梦竹叫。

    “好好好,不讲不讲,”奶妈忍耐的说,叹了口气:“你妈在等你呢,快去吧。”“不

去了,不能去了,你说我睡了。”

    “那怎么成?快去吧,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了,你妈也不会怎么说你的,有我呢!”梦竹

嘟著嘴,斜睨著奶妈,满脸的犹豫和不情愿。奶妈是梦竹生下地的第三天就进了李家门,她

自己那个差不多时间生的女儿交给了乡下人去养,她来做梦竹的奶妈,两年饱下来,她疼梦

竹胜过了疼自己的女儿。等梦竹断了奶,她就留在李家做些杂务,时间一久,她的丈夫死

了,儿子独立了,女儿嫁人了。剩下她一个孤老太婆,就干脆把李家当自己的家一样住下

了。对梦竹她有一份母亲的疼爱,又有份下人的尊敬。不过因为是看著梦竹长大的,自然也

有点倚老卖老。梦竹对她,也是相当让步的。

    “好了,快去吧!”奶妈推推她的肩膀说。“好,去去去!”梦竹一跺脚,站起身来

说:“反正又是要挨骂的!”噘著嘴,她向母亲房里走去。

    李老太太年轻时是个美人,原出生于书香世家,可是到了李老太太的父亲这一代,已经

没落了。由于贫穷而又傲气,李老太太的婚事就变得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二十八岁那

年,才嫁给梦竹的父亲。而梦竹的父亲比李老太太还要小三岁,因为这个关系,李老太太在

家庭里一直是掌握大权的人,梦竹的父亲脾气比较随和柔弱,她母亲却刚强坚定。所以,别

人的家庭里,是父严母慈,梦竹的家庭中,却是母严父慈。从小,梦竹就很怕母亲,李老太

太有种天生的威严,和说一不二的作风,她的话就是法律,即使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也是

不常假以辞色的。梦竹走进母亲房里时,李老太太正坐在床上,靠著床栏杆。床边的小桌上

亮著一盏桐油灯,李老太太戴著老花眼镜,在灯下看一本弹词小说“笔生花”。听到门响,

她抬起头来,望著走进门来的女儿。取下了眼镜,她沉著脸,用冷静的声调说:“过来!梦

竹!”梦竹有些胆怯,还有更多的不安和不高兴,仍然皱著眉,她慢吞吞的挨到了床边。

“坐下来!”李老太太拍拍床沿。

    梦竹默默的坐了下去,不敢看母亲,只低垂著头,望著棉被上的花纹。“抬起头来,看

著我!”李老太太命令的说。几度夕烟红29/78

    梦竹不得已的抬起头来,用一副被动的、忍耐的神色望著母亲。李老太太的眼睛是严厉

而锐利的,在梦竹脸上搜寻的注视了一圈,然后问:“今晚到哪儿去了?”梦竹嗫嚅著,说

不出口。

    “对我说!讲实话!”“看话剧去了。”梦竹低低的说,垂下了眼睛。

    “我叫你到高家去,结果你去看话剧去了!嗯?”

    “大家都说那个话剧好,”梦竹低声的解释:“路上碰到几个艺专的学生,我知道他们

是去看话剧,就结伴去了。”

    “谁送你回来的?”梦竹俯下了头。“说呀!”李老太太厉声的说。

    “一个——中大的学生。”

    “好,又是艺专,又是中大,你的朋友倒不少,亏你还是出自书香世家的名门闺秀!你

想丢尽父母的脸?让你父亲在泉下都不能安心?”“我——我——我又没有做什么。”梦竹

翘起了嘴。

    “没有做什么!”李老太太沉著声音说:“你还说你没有做什么!你别以为我整天关在

家里不出门,就不知道你的事!中大的学生称你作沙坪坝之花,是不是?假如你没有常常跟

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怎么会叫你作沙坪坝之花?多么好听的名称,沙坪坝之花!你要丢尽李

家的脸了!我问你,你怎么和他们搅在一起的?”“根本就没有‘搅在一起’,”梦竹委委

屈屈的说,“还是毕业旅行到南温泉那次,遇到一群中大的学生,大家就在一起玩过,后

来,常在镇上碰到。偶尔和他们在茶馆里坐坐,喝杯茶,随便谈谈而已。他们中大的学生就

是喜欢称人家这个花那个花的,他们自己学校里,每一系有系花,每一班有班花,还有校花

院花……他们也没有什么坏意思。”

    “好,你还很有道理,是不是?和男学生泡茶馆,看话剧,玩到深更半夜回来!你还有

一篇大道理,你认为被称作什么花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在外面和男学

生鬼混,你叫我怎么样向高家交代?”

    梦竹迅速的抬起头来,望著母亲说:

    “是高家来说我的坏话,是不?他们要是不满意我,正好,大家解除算了。”“好哦,

你说得真简单!”李老太太把脸一板,厉声说:“梦竹!我告诉你,你和高家这件婚事,你

愿意也好,你不愿意也好,这是你父亲生前就订下的,你一定要履行!我们李家也算是世

家,可失不起面子!”

    梦竹咬紧了嘴唇,脸色发白,半天,才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们李家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了‘面子’!”

    李老太太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她瞪著梦竹,看了好久,才点点头说:“你看不起李

家,你也是李家的儿女!你就要遵守李家的规矩!我对你说,以后你永远不许和那些大学生

交往,否则,我马上就把你嫁到高家去,免得操心!我说得到做得到,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面子!”

    梦竹凝视著母亲,她了解母亲的个性,知道她的话并非“威胁”。紧闭著嘴,她不再说

话,可是,心头却涌起了千万股的委屈和伤心,高悌!见了人只会傻笑,呆头呆脑,话都说

不清,半个白痴!自己就该把一生的幸福作这样的牺牲?逐渐的,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又

沿著面颊流了下来,滴在衣服上。看到她流泪,李老太太似乎也有些心软,她吁了一口气,

带著种疲倦的神色说:

    “梦竹,你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梦竹默默的摇了摇头,泪水成串的滚了下来。

    “不,”她哽塞的说:“你不是为了我好,如果为了我,你不会勉强我嫁给高悌,我没

有一分一毫喜欢他。人怎么能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一起生活呢?”

    “但是,这也是你当初自己愿意的。”

    “那年我只有十五岁,你们要我答应,我当然都依你们。”

    “反正,这事已成定局!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人家高家的孩子对你可是真心,又没有吃

喝嫖赌的坏习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现在,你去睡吧,我的话也说够了,总之,你要为

家庭名誉著想,一个女孩子,只要错一点点就永劫不复了,你一定要洁身自爱!现在,去睡

吧!这也不必要哭哭啼啼的!”

    梦竹慢慢的站起身来,背对著母亲,用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轻声的说:“生命,是

为什么呢?我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如果你连我的呼吸都包办,代我呼吸,不是更好

吗?”

    “梦竹!你在嘀咕些什么?”李老太太皱著眉问。

    梦竹回过头来,望著母亲,仍然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你是我的母亲,但

是,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对感情有一份美丽无比的梦想,绝不是高家那个白痴所能满足我

的,你懂吗?你知道那些大学生的身上有什么吗?有活力,有生命,这是我们家里所没有

的!你懂吗?你知道我需要些什么?不是你的教条,不是你所要维持的虚面子,是欢笑和快

乐!还有一样——爱情!我正等著它来临,我会欢迎它的到来。我还年轻,为什么不能享受

生命?你无法扼杀我,你也不该扼杀我!”“梦竹!”李老太太被激怒了:“你到底在念叨

些什么鬼东西?”“我?”梦竹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我吗?我在念经。”

    “念经?”李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念什么经?”

    “喇嘛经!”梦竹说著,掉转头就向门口走去。李老太太气得脸发白,望著梦竹走出室

外,她愤愤的把书丢在桌子上,脱衣准备就寝,一面喃喃的自语:

    “女大不中留,这孩子越来越没样子,还是趁早让她和高家结了婚算了,否则,迟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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