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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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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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也不该烦恼了,多年没有打开的结已经打开了,再烦什么呢?只怕新的结要

一重重的打上来,那么,就一辈子也解不清楚了。好了,晓彤,你去睡吧!我要再好好的想

一想。”“妈妈,”晓彤担心的望著母亲:“不要又想不通了!”

    梦竹笑了。“傻孩子!”她怜爱的说:“去睡吧!记得关窗子,天凉了。”

    晓彤走进了屋里。梦竹眼望著那两扇纸门阖拢,就浑身倦怠的躺在床上。真的,该好好

的想一想了,明远为什么还不回来?和何慕天的一番长谈仍然在耳边激荡,过去的片片段

段,分手后彼此的生活,晓彤和如峰的问题……何慕天!她曾耗费了二分之一的生命来恨

他,多无稽!当一段误会解开后,会发现往日的鲁莽和幼稚!假若那天不盲目的信从了那个

女人的话,今日又是何种局面?她瞠视著天花板,疲乏压著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中

的思想却如野马般奔驰著。

    三点了,三点十分,三点二十……黎明就将来到,明远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但愿他不会出事!我要把一切和他谈谈!阖上眼睛,她不能再继续思想,她必须休息一下。

倦意向她包围、弥漫……

    当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红日当窗,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几点了?她翻

身起床,身上盖著的棉被滑了下去,是谁为她盖的棉被?明远呢?还没回来吗?她坐正身

子,摇摇头,想把那份昏昏噩噩混混沌沌的睡意摇走。桌上的闹钟指著九点!糟了!竟忘了

给孩子们做早餐!扬著声音,她喊了声:“晓彤!”没有回答。她再喊:“晓白!”仍然没

有回答,他们已经起来了?上学去了?站起身来,桌子上压著张小纸条,晓彤娟秀的字迹,

清清爽爽的写著:

    “好妈妈:早餐在纱罩子底下,稀饭是我烧的,底下烧焦了

    ——煤球火灭了,所以我起了炭火。爸爸还没有回家。

    我和晓白上学去了。祝妈妈

    好睡!

    晓彤于清晨”

    梦竹放下了纸条,软绵绵的在书桌前坐下。晓彤!那善解人意的孩子!她衡量不出自己

能对她有多喜爱!多险!她差一点剥夺了这孩子的终身幸福和快乐!用手揉揉额角,脑子里

仍然昏昏然,猛然间,她跳了起来,明远呢?他从没有通宵不回家过!像是回答她心中的疑

问,门口一阵汽车喇叭响,接著,有人在重重的打著门。明远出事了!她的心脏向地底沉下

去。迅速的跑下榻榻米,奔向大门口,她心惊肉跳的打开大门。门外,王孝城正吃力的把烂

醉如泥的杨明远从一辆计程车里拖出来。梦竹放下了心,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哦!他在你那儿!”她说,开大了房门,让王孝城把杨明远弄上榻榻米。经过了一番

吃力的连拖带拉,王孝城和梦竹总算把明远放上了床。明远酒气醺人,鼾声大作,还夹杂著

断断续续的呓语和莫名其妙的咒骂。梦竹拉了一床棉被给他盖上,奇怪的望著王孝城说:

“他怎么会喝成这样子?”

    王孝城摊了摊手。“他半夜一点钟跑到我那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在我家发了半天

酒疯,说了许许多多醉话,又哭又唱,闹了好久,快天亮的时候又大吐一场,才睡著了。我

怕你不放心,所以还是把他送回来。”

    梦竹点点头,请王孝城坐下,想倒茶,看看温水瓶里已经滴水俱无,只得作罢。王孝城

凝视著梦竹说:

    “你别忙著招呼我,梦竹,我们还是谈谈的好。”

    梦竹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时间,觉得万绪千头,问题重重,所有的事情都纠

缠混乱成了一团。不禁用手抹了抹脸,叹了口气说:“唉,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以前滴

酒不沾,现在动不动就喝成这副样子……唉,有问题,从不肯好好解决,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好!”她用手抵住额角,痛苦的摇著头。

    “梦竹,”王孝城沉吟的说:“你已经知道何慕天和魏如峰的关系了,是吗?”梦竹把

手从额上放下来,坦白的望著王孝城,毫不掩饰的说:“昨天晚上,我已见过了何慕天。”

    “是吗?”王孝城微微的吃了一惊,他困惑的看著梦竹,后者的神情那么奇怪,没有激

动,没有怨恨,没有愤懑。所有的,是一份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哀愁。这份无奈和哀愁染

在她的眉梢眼角上,竟使她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王孝城有些迷惘了。“你们谈过了?”

他问。

    “谈了很久——很久。”梦竹轻轻的说:“关于如峰和晓彤,也获得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反正,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结婚,晓彤还要考大学,我想,先让他们继续交往下去,至于

晓彤的身世——”她看了床上的明远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们都认为保密比揭穿好得

多。只怕明远——”她咽住了,呆呆的望著床上的明远。“梦竹,”王孝城恳切的说:“我

想,你和何慕天一定谈得很多很多,关于你们以往那一段,我也在前几天和何慕天的一次长

谈里,才完全了解真相。造化弄人,有的时候,许多事都无法自己安排,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了。梦竹,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假若你不嫌我问得太坦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后,你

打算怎么办?”“今后?”梦竹愣愣的问。

    “是的,今后。你看,以前你和何慕天那一段误会——我想,应该叫误会吧——到现

在,总算解除了。你和明远,据我看来,婚姻的基础并不稳固。是不是禁得起目前这个巨

浪,似乎大有问题,你自己到底有什么决意没有?梦竹,或者我问得太率直了——但是,说

真的,我非常非常的关心你们。”

    “我了解,”梦竹低声说:“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她用一对哀愁无限的眼光望著王

孝城。“孝城,以前沙坪坝的那些朋友们,现在风流云散,知道我们以前那一段的人,也只

有你一个了。我想,你了解得比谁都清楚……”她顿了顿,再望向明远:“跟著明远,我什

么苦都吃过了,什么罪都受过了,明远为了我,也不能说不是牺牲了许多东西——将近二十

年的夫妻,共过患难,共过艰苦,到底不比寻常。虽然,我也承认,对于明远,我从没有一

分狂热的爱情,或者我根本没有爱过他。但,我们一起把晓彤带大,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家庭

维持著,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这份关系,并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分割的,我对他的感

情,也早变成一种单纯的、责任性的、习惯性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王孝城无言的点了点头。“所以,”梦竹继续说:“以大前提论,一个风雨飘摇中建立

起来的家庭,决不能轻易让它破碎。以情感论,我对明远有一份负疚,更有一份感恩,抛开

明远,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再以孩子来说,假若家庭破碎了,真相大白了,对他们是太大的

打击!所以,无论怎样,我总是愿意维持下去……只怕明远的脾气……你不知道,他常常是

那样的……那样的……不近人情。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王孝城眼光里的梦竹,跟著她的叙述,变得越来越美丽。怎样的一个女性!他曾以为,

假若她和何慕天的误会一旦解除,百分之八十她会回到何慕天的身边去。有以往那么强烈的

感情为基础,有何慕天现在身分地位的引诱,再加上明远对她的一份精神折磨……在在都可

以迫使她转向何慕天!但,她却有如此强的意志力!一个意志力强而又感情丰富的人,应该

是世界上痛苦最多的人!几度夕烟红63/78

    “我很知道明远那一套。”王孝城说,深深的注视著梦竹。“可是,梦竹,我也很了解

明远,他爱你,他非常非常爱你。”

    梦竹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微带询问意味的望著王孝城。“昨夜,”王孝城

继续说:“明远喝得大醉来我家,他说了许许多多疯话,但,也是他内心深处的话,他说你

从没有爱过他。”梦竹又震动了一下。“酒后见真情,梦竹,明远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他爱

你是我深知的。现在,他很痛苦,他嫉妒,不安,而又恐惧。他嫉妒何慕天,恐惧失去你,

何况,他还有一份强烈的自卑感,因为他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他又有一份遭时不遇的感

触,觉得自己是个被埋没的天才。这种种种种,就造成了他混乱的心理状况,和挑剔苛求的

毛病。不过,梦竹——”他更深的注视著她:“我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转,只要你有决心挽救

这个婚姻的逆潮。”梦竹沉默的深思著。王孝城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学生等

著要上课。不管怎样,梦竹,我很佩服你。”梦竹抬起眼睛来。“你是我生平遇到的最让人

倾服的女性,”王孝城低沉的说:“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喜欢你,也难怪你要遭受比别人多的

痛苦和折磨,因为你太不平凡。”他深吸了口气:“好,梦竹,再见。有什么事找我好了。

祝你能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梦竹一语不发的把王孝城送到大门口,计程车还在门外等著。站在大门口,梦竹才轻轻

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孝城。”“别谢我,”王孝城笑笑,咬了咬嘴唇:“总之,愿你幸福,梦

竹。”梦竹的睫毛闪了闪,眼眶一阵发热。目送王孝城的汽车开远了,她才返身走回房间。

上了榻榻米,停在明远的床前面,她愣愣的望著明远瘦削的脸庞,和那多日未刮胡子的下

巴。“愿你幸福!”幸福在哪儿?幸福真能属于她吗?从小到现在,她何曾抓住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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