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权显然也很高兴,就笑着说:“那当然,那当然。”说完,他突然又问,“东阳,志强到党校学习已经两个星期了,情况怎么样?他来过电话没有?”
“没有。我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工作一忙,也就忽略了。”
孙正权“哦”了一声:“也是,也是。”
何东阳心想,丁志强肯定也没有给孙正权打过,否则他也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此刻,他不知道孙正权问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好试探性地问:“他也没向书记汇报过?”
“汇报什么?外出学习有什么可汇报的?”
孙正权说话总是滴水不漏,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相反,丁志强就不同了,稍有不满,话中便有影射,身上充满了逼人的霸气。性格即命运,尤其在官场,个性太强,锋芒太露,要么就是统帅,是伟人,让所有的人都服从你,要么只能在官场中热一下身,最终被淘汰出局,或者在原地踏步,不会有大的出息。
回到金州,一切按计划进行,孙正权做幕后,何东阳唱主角,在市委常委会上部署完工作后,何东阳又接连召开有关部门一把手会议,层层下达任务,层层抓落实。各有关部门都不敢怠慢,无论是城管、信访办,还是公安局,都加强了工作力度,大街小巷里随时可以看到小商小贩被城管撵着到处乱窜,抑或是与城管吵吵闹闹的场面。街上的乞丐和无业流浪者明显少了,偶尔出现一两个,听到城管二字也会闻风而逃。因为他们的伙伴被城管装到了大卡车上,送到了邻县一个偏僻的树林里,再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歌舞厅、桑拿中心更是严厉打击,小姐们都被驱逐出了金州市。这真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有的部门,跑断了腿还没有好的结果。比如信访办的工作难度比较大,它不像城管和公安针对性强,对待上访的群众不能像对待小姐、乞丐那样,况且又不好区分谁是上访群众。信访办只能依据平时掌握的情况,再发挥单位和街道办的作用,对那些有可能上访的群众一是要做工作,二是要严加看管,要密切注意他们的一切行动。这样一来,搞得整个金州市鸡飞狗跳,群众意见很大。有人提出,这究竟是为民,还是扰民?
何东阳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也听到了群众的怨声,但他听到了也假装没有听到。政府与群众的关系,本来就是相互统一又相互矛盾,政府无疑是为群众办事的,但政府又要管理群众,管与被管之间就是一个矛盾体,有矛盾也是必然的。另一个方面,在管理层内部,由于领导者的职务不同,所承担的责任不同,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也不尽相同,这些不同又构成了主角与配角之间的矛盾。过去,他当二把手的时候,还能站在平民的立场上,站在经济发展的角度对一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愤愤不平。现在,当角色转换后,他的所思所想显然跟过去大不一样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对上级负责,其次才能顾及到群众的利益。过去自己看不习惯的,角色转换后却成了必须坚持的。这就是一个悖论,也是所有官场中人曾经面临和必将面临的一个问题。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天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孙正权说的那些话。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也许孙正权早已看到了这一点,才把他推到了台前,让他出风头,也受煎熬。也罢,既然要唱主角,只能唱好,不能跑调。
这一天,他又收到了吴国顺的手机短信,想请他晚上聚一聚。他也好久没有见到吴国顺了,就回电话答应了他。
在西部乐园的一间包房里,他与吴国顺会了面。他知道吴国顺自从当了二把手后一直情绪不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生不如意,常有十之八九,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还要看机会。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的话也就多起来了。他问吴国顺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个女人非常霸道,她就是仗着丁志强撑腰,才敢肆无忌惮,等丁志强调走了,看她还怎么蹦跶?”吴国顺突然压低声音说,“听说丁志强要调走,有这事儿吗?”
“这都是人们瞎猜测,好像现在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
“那次网络上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省组织部来考察干部,许多干部都没有说他好话,我估计他可能在金州待不长了。”
何东阳“哦”了一声说:“看来,那次网络事件的负面影响很大。”
吴国顺嘿嘿一笑说:“对丁志强来说,负面影响当然不小。不瞒首长说,光我一个人,就换了几个马甲对他进行了猛烈炮轰,目的就是想挤走他,好腾开位子让你上。”
何东阳心里十分感激,嘴上却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就是腾开了位子,想那个位子的人多的是,我也未必能上去。”
吴国顺突然诡谲地说:“那就早一点儿铺铺路,不要失了这个机会。”说着拿出了一张储蓄卡,放到了何东阳的面前,“这里面有40万,需要打通的关节还得打,否则,就怕机会来了也会失去。”
何东阳心里热了一下,他觉得吴国顺说得不无道理,他也曾想过,这一次机会来了,要豁出去送一次,争取当上市长。但当机会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面前时,他却不知怎么去掌控。省上那位赏识他的领导已经退位了,他就是想送,也是背上猪头找不到庙门,不知道给谁送。送礼,也得靠关系。有了关系,送的人敢送,收的人也敢收。没有关系,送进去也会被退出来,就像吴国顺送孙正权一样。这样一想,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觉得现在的形势还不明朗,就将储蓄卡轻轻地推到吴国顺的面前说:“现在还不需要,等需要的时候再说。”
吴国顺还想坚持,何东阳摆了摆手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需要时我会说的。”
吴国顺只好收起来,说:“那我先放着,什么时候需要,我可以随时拿出来用。总而言之,我希望不要失去这次机会,你上去了,我也好翻个身。”
何东阳看到吴国顺那张憨厚的脸,心里无限感慨。他知道,吴国顺说的是实话,他真是把自己当成了靠山,而自己也真的充当了他的靠山,始终没有忘记照顾和提拔这个下属。任何一个人,从人性出发,都需要一种情感上的服从与认同,需要几个甘愿俯首听命的下属,即便是包拯,手下除了展昭,还有王朝、马汉。他并不是为了对方感恩图报,更多是一种感情的补偿与需要。想着,便对吴国顺说:“你的事我一直在想着,现在只能委屈一下了,让姚洁再压压你,等有了机会,你再翻身压她吧。”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霸道,一上任就拉帮结派,把我晾到了一边,生怕我抢了她的权。”
何东阳开玩笑说:“有些人想让她压,她还不压,你能让她压,说明也有缘分。”何东阳突然想起了前几年有关姚洁被人绑架的传闻,心里一动,便暗示道,“如果能抓到她的把柄,你就可以压她了。”
吴国顺思忖了一下,突然双目如点漆般放出了亮光:“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前不久,一位搞装潢的朋友听说原文化局办公大楼要装潢翻新,他来找我要活。我说三局合并后姚洁当权,你还是找姚洁要吧。这位朋友说,他与姚洁打过交道,别看这女人长得很光鲜,就是心太贪。现在这个工程已经被别人接手了,我的朋友肯定一肚子不满,如果他肯帮忙,能翻出一些陈年老账,也可以把这个女人打翻在地。”
何东阳说:“有个笑话,一个农户在杀鸡前的晚上喂鸡,不经意地说:‘快吃吧,这是你最后一顿!’第二日,见鸡已躺倒并留下了一份遗书:爷已吃老鼠药,你们别想吃爷了,爷他妈也不是好惹的。”
吴国顺略一思忖,哈哈大笑:“领导就是领导,讲出的话就是有水平。我知道事成于密,败于疏。搞好了当然好,搞不好,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放心,我会把握好的。”
“这就好,这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何东阳端起酒杯,与吴国顺碰了一下。
喝了酒,吴国顺越发激动,按捺不住地说:“有一事,我至今没有搞明白。有人说,上次《西北论坛》的那篇批评丁志强的文章是孙正权授意他人写的,还有人说是韦一光干的,目的就是想挤走丁志强由他来顶替。如果是这样,将来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韦一光,到时候能不能给他也凑点儿事?”
何东阳心里一惊,他没有想到吴国顺的心机藏得这么深。说实在的,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层面,更狠不下心来给韦一光凑些事儿出来。他知道吴国顺这样想都是为了他,但还是觉得有些太阴暗了,怕直说了伤人,就说:“算了,别添那份儿乱了。”
3。蛇打七寸
吴国顺与何东阳分手后,心里开阔了许多,被何东阳点拨后,他一下子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过去虽也想过,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想办法抓到姚洁的把柄,不愁掀翻不了她。但一想到站在姚洁身后的那个人,他又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那个人实在太强大了,有了他,姚洁就像坐在了一辆装甲车里,即便他自制了十枚手榴弹,捆绑到一起扔过去也炸不着她,搞不好还伤了自己。后来,当他听到那位装潢的朋友说姚洁如何如何的贪,也只是听听而已,他觉得她的根基太深了,凭那点儿东西撼动不了她。更何况他过去也因单位上搞装潢收了那位朋友的不少好处,不好唆使他告人,更怕告人不成反而牵连到自己。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丁志强去学校学习,姚洁身上那层保护铁甲不再那么紧身了,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空隙制造一颗手榴弹,即便炸不飞她,至少也要搞出一些声响出来,上面也好利用这个机会拿掉她。奶奶的,为了夺回失去的权力,为了抢回失去的情人,他也要奋力一搏。
夜晚的金州灯火辉煌,处处闪耀着扑朔迷离的霓虹灯,为这座北方的城市平添了几分迷人的色彩。吴国顺顺着宽阔的柏油马路走着,突然有了一种想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