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市委召开常委会,韦一光在会议厅看到了何东阳,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坐到了各的位子上。会议厅呈长方形,周围摆放着的都是高档的单人沙发,沙发与沙发之间放着一个小茶几,便给人一种宽敞的感觉,上方一共放着三个沙发,最中间的位子是孙正权的,左边是韦一光的,右边的本来是丁志强的,他走了,现在始终空着,谁也不好意思去坐。这种座次的排列,从来没人有意排列过,几乎是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
孙正权还没有来,宣传部部长刘胜文就对旁边的何东阳开玩笑说:“何市长,祝贺你,上省报头版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一起聚向了何东阳。
何东阳便趁机解释说:“这省报一点儿都不慎重,记者从来没有采访过我,就捕风捉影地瞎报道。”
刘胜文说:“何市长,这就是你对新闻这一行不太了解了,记者只注重新闻的真实性,并不在乎获取新闻的手段。比如中央领导有什么活动,也不可能让新华社的记者亲自去采访,只要记者获得了真实的新闻,照样可以发稿。”其他人听了就哈哈一阵大笑。
何东阳感到大家都有点儿嘲笑他的意味,便也正了色说:“我还真不了解,原来新闻都是这么道听途说来的,经刘部长这么一说,我算是长了见识。”大家听了,又一阵哈哈大笑。就在笑声里,孙正权进来了。孙正权一进门,大家的笑声立刻停止了,而何东阳的脸上却感到了一阵火烧火燎,仿佛觉得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底牌,都在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会议开始了,何东阳的注意力却集中不到会议上来,他感觉这次省报的报道完全把他推到了悬崖上,如果在党报上放了空炮,不仅成了政界的笑柄,他个人的威信也将灰飞烟灭,以后别想再在金州这片土地上理直气壮地说话了,你要再说,谁还信,谁还听?
何东阳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回头看,却不能再回头走,与其自己打败自己,还不如让对手打败自己,好赖还能得到一个好的口碑。
这次常委会议,主要讨论人事安排,吴国顺的事终于办妥了,何东阳也算了结了一个心愿。会议结束后,他本来想与孙正权沟通一下,给他谈谈想法,没想到政协李主席跟着进了孙正权的门,他只好打道回府。坐到车上,掏出手机,给吴国顺发了一条短信:“常委会已通过,敬贺你!”很快,吴国顺回信:“谢谢首长,晚上聚一聚?”他想了一下,回复道:“算了,太敏感了。”
车过电信大楼,突然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山高人为峰”几个大字。这是电视上常播的一条广告,平时没做多少思考,此刻看到,却突然有了一种新感悟,大有“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意境,仿佛跳出了事务圈子,站在高山之巅,鸟瞰芸芸众生,心胸豁然开朗了起来。那个曾经在他的脑海里朦朦胧胧的想法,也越来越明晰了起来,渐渐地,终于成了一个可以操作的完整方案,再回想那些纠结的事情时,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难要平心。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面对同一个问题,如果心大了,问题就变小了;如果心小了,问题就变大了。
不知不觉,车到了政府大门口,他掏出了手机,给吴国顺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喝两盅。”
第九章 新市长是省里空降的
官场中最难处理的就是人际关系,该说的话,必须说,少一句话,可能就会失去一个机会,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能说,多一句话,可能会毁了自已的前程。
找开电视,打开报纸,到处充满了假话,说真话的又有几个?领导说假话不是错,把假话说得像假话才是错,真正的高手,能把假话说昨像真的一样。
1。剑走偏锋解难局
当吴国顺听到何东阳让他把图书馆的修建工程交给周得财时,他吃惊地“啊”了一声:“交给周得财?”
何东阳点了点头说:“是的,是周得财,你把那个工程交给他。”
吴国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何东阳说:“首长,前不久他到你的办公室里耍赖的事,你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何东阳端起酒杯,示意吴国顺也端起来,碰了一下,一口喝干后说:“你看过今天省报上对我的报道了没有?”
“看了,这篇报道很好,难道与他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前两天,省纪委书记纪长海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明确指出,在拆除别墅区的问题上要把握好度,不要人为地扩大矛盾。建议我们适当罚点儿款就行了。如果我要顶着干,后果可想而知。我正想着低调处理一下算了,没想到今天省报这篇报道把问题推向了高潮,祝省长打来电话公开支持我。你想想看,一边是纪委书记要打压,一边是省长在支持,我该怎么办?”
吴国顺长吸了一口气,说:“这真是难呀,得罪谁都不好,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如果听了纪长海的,必然会让省长认为你说大话,放空炮。社会舆论已经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想退也不好退了。如果不给纪长海面子,关键时刻他给你挑点儿毛病,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何东阳又喝了一杯酒才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不得不孤注一掷,让你把文化广播局的这个大工程交给周得财,然后,我再拆了他的楼。”
吴国顺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高,真是高家庄的高。”说着,斟满了酒,递给何东阳一杯,他端起一杯,“来,首长,为你的一举两得干杯!”
何东阳喝了酒,随着长长的一声呼吸,终于把捂在心里的纠结吐了出来,便说:“国顺呀,不瞒你说,最近为这事我天天失眠,当舆论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搞不好还会身败名裂。我知道,这是一个损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吴国顺说:“我理解,完全理解。这样一来,化腐朽为神奇,不但兼顾了两边,更重要的是舆论再一加热,为你说话的领导就更有理由来推荐你,到时候组织上不用你也说不过去了。”
何东阳正是这么想的,此刻经吴国顺这么一说,更加印证了自己这一方案的可操作性,就说:“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搭好这个台,没有台,有戏也没法唱。”
“首长放心好了,我知道我的今天都是你给予的,我的明天还寄托在你的身上,盼望你高升,就像盼望我自己高升一样,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
何东阳又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国顺,你能这样想就好。你尽快找一下周得财,与他私下达成协议,并且让他给纪书记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别让纪书记误解了。”
“好的,我明天就约他见个面,谈完了再给你汇报。”
何东阳又说:“另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人问到这件事,你都不能说,哪怕烂到肚子里也不能对人说。”
“你放心,我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会向外人说的,周得财那边我也会给你说好,不要得了便宜说风凉话。”
“对对对!你办事,我放心!”
这一次,何东阳不知不觉喝高了。回到家里,他一扫连日的失眠,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次日起来,精神倍增。
何东阳刚到办公室,黄建成就匆匆跑来汇报工作,说他们给周得财做了多次工作,协商不通,明天拆除的期限已到,已经做好了强拆的准备工作,看看市长还有没有指示。
何东阳心想,周得财一定给黄建成传达了什么信息,否则,任务早就下达给他了,他也不会赶来汇报。他想等吴国顺那边做完工作后再看,便说:“这样吧,你们等几天再说,最好是避免冲突。”
黄建成连说了几声“好好好”,告辞而去。何东阳觉得应该给纪长海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免得他看了报纸有误解。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让他有想法,否则,即使自己有幸被推到了省委常委会议上,也会被他的一句微词拉下来。像这样的事例在市县级的常委会议上发生过不少,会议在讨论某某的升迁问题时,纪委书记突发微词,说这个同志工作是不错,能力也有,可就是有群众反映他在经济上有问题。这样一说,这个同志就彻底完了。等查清楚真的没有事,他的机会也失去了,再等机会,就成了猴年马月的事了。前车可鉴,他可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何东阳理了一下头绪,拨通了纪长海的电话,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电话通了,他听到对方“喂”了一声,就马上说:“纪书记好!我是金州的何东阳。”
纪长海这才说:“是东阳呀,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他一听对方说话的口气还算热情,心情放松了许多,就从容地说:“纪书记,非常感谢您上次在电话中对我们工作给予批评指导,我也向市委书记孙正权同志做了汇报,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要遵照纪书记的指示,把握好度。没想到省报根本没有征求过我们的意见,擅作主张,发了一篇有关我的报道,又引起了祝省长的关注,还特意打来电话过问,搞得我非常难堪。所以,我想变通一下,征求一下纪书记的意见。”
纪长海“哦”了一声说:“怎样变通,你说说看。”
“纪书记,是这样的,我打算给周得财一个工程项目作为补偿,然后再给他做做工作,让他自己拆了。否则,舆论已经造出去了,再加上祝省长又过问过,我怕不好收场。我先给纪书记做个汇报,征求您的意见,纪书记若觉得可以,我就这么办,纪书记如果觉得这样不妥,那我就按您原来的指示办。”
纪长海又“哦”了一声,才说:“东阳呀,这件事也真为难你了,你和周得财商量着办吧。我只不过是给你们的工作提了一点儿建议,具体怎么办,我还是尊重你们地方政府的,不能干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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