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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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骗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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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有不良气息袭来,也只屏住呼吸,谁也不会点破。倘若猜出是某位尊贵者放的屁,更要面带微笑,如沐春风的样子。乡里人率真些,闻得臭屁,硬是要说出来。记得敝乡有年稻谷收成不好,红薯却丰收了。吃红薯最易放屁。那年月生产队三天两头开会。队部被称作仓库,有间屋子专门用作会议室。吃过晚饭,生产队长吹着哨子,扯长了嗓子,高声叫喊:十二队社员,吃过晚饭到仓库开会!男女老少都塞了满肚子红薯,酿着一肚子气。队长高声念重要文件,社员们就高声放屁。没人在意屁声,也没人说谁的屁臭。偶遇一屁奇臭,有男人就会笑道:哪个黄花闺女放的屁?薰得蚊虫死!黄花闺女们个个若无其事,没谁敢拿手去捂鼻子。她们怕人说打屁人自申更。男人们戏言黄花闺女的屁格外臭些,自有一番理论。她们毕竟怕羞,想放屁了,死死忍着。直等到忍不住了,才慢慢放将出来。酝酿时间过长,质量自然不同凡响。生产队长见下面笑声屁声哗然一片,越发提高嗓门念着文件。此等场景,喜欢玩西洋概念的先生们倘若得见,必定惊叹贫下中农个个都是解构大师。
  我奶奶有句口头禅:高声说话,大声放屁。意思是说人要直率豪爽,不要那么多弯弯肠子。我小时候由奶奶带着睡。临睡前,奶奶都是坐在床头,欠着身子吹灯。奶奶牙齿掉得没几颗了,嘴巴不怎么关风,总得吹上好多次,煤油灯才熄灭。有回奶奶吹灯时,吹一口气,放一响屁,灯火却顽固地摇曳着。最后奶奶用了最大的力气吹,放了个最响的屁,灯才终于黑了。我格格地笑,说,奶奶,灯不是你吹熄的,是屁吹熄的。奶奶在黑暗中就敲我的头,笑着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不响的屁,乡里人称之蔫屁。敝乡说那种暗地里使坏的人,叫做好放蔫屁。我痴长若许年,没增进见识,却见过各色嘴脸。遇着那类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什么都做得出的人,我就想起那个乡野名词:蔫屁。

  告别道德神话

  中国人道德理想国的梦想,似乎早在孔圣人时代就破灭了。“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夫子这话岂止是对周代道德神话的向往?实在也是对道德失落的无奈叹惋。从此以后,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都在感叹今不如昔,人心不古。可是,世世代代的中国人也这么活过来了,而且只要不碰着太混蛋的皇帝,或是不遇上战乱、河患或蝗灾,总是一代比一代活得好。
  记得八十年代初,总听人抱怨社会风气每况愈下,而延安时期如何的好,五十年代又如
  何的好。当时我刚参加工作,不晓世事,只是懵懵懂懂感觉这话好没道理。且不说延安时期或五十年代到底如何,其实八十年代初,主导社会风气的正是人们向而往之的那两个时代的人物。年长者批评了我的看法,他们认为搞不正之风最厉害的是年轻人。我想即便如此,年轻人也是上一辈人教导出来的。这五十多年我们国家可是没有一天放松过思想道德教育啊!可是,就在“道德滑坡”这句时髦牢骚诞生的八十年代,中国老百姓感觉日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舒坦多了。
  到了九十年代,人们的道德惶恐再度加剧。看惯官场腐败、商场欺诈、人情沦落、公德失范等等道德悲剧之后,人们几乎麻木起来,甚至懒得激愤了。可是,日子还是照样过着,而且在歌舞升平中跨越了2000年。
  我们似乎也不能把道德理想寄托在新的世纪。人心并没有因新千年的到来而自新,因腐败而栽倒的官员,级别一个比一个高,赃款一个比一个多。官场腐败无疑是目前中国最为严重的道德灾难,腐蚀着整个社会的道德理想。我们不能指望中国的道德状况会突然发生奇迹,而中国的经济却绝不会因此而停滞不前。
  我是崇尚道德理想的,只是觉得虚构道德神话的历史应该结束了。某位高官因受贿几千万元而倒台,据电视新闻报道,此官员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是因为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忘记了党的宗旨,贪图享受、生活腐化等等。说了一大堆,没有一条说到点子上。“改造”云云,一言以蔽之,就是道德自律。似乎只要官员们做到道德自律,就政风廉洁、天下清平了,何其天真!
  过于沉溺道德神话,会让人们忽略法治。道德是最高形态的社会约束,却也是软约束。幻想道德治国,除非神州尽舜尧。而最基础、最根本的社会约束是法律。只有加强法治,才能确保社会公正与公平,才能维护良心和正义,也才能最终维系道德理想。否则,我们民族永远走不出道德理想与道德噩梦冲突的千年怪圈。

  千古赌场

  因为老是失眠,往乡下老家调养了些日子。记忆中的乡下是宁静的,晚上更是万籁俱寂。可我仍是睡不着,通霄群狗狂叫。乡村没有警察巡逻,家家户户都养着看家狗。只要有人走动,狗就会叫起来。一狗领衔,众狗唱和。我问母亲:怎么整夜都有人来来往往?母亲说:赌博的。我每夜都得熬到天亮,才朦胧有些睡意。乡邻们却已笑声四起:昨晚你赢了吗?哦,输了。输了?总听你说输了,赢了钱不认账!自然,乡邻们的笑谈中总会夹着些粗话。妈妈知道我夜里还是没睡好,叹道:乡下一年到头都在打牌。日里打,夜里打,没个了断!
  我说:城里也一样。
  我的朋友都知道王某人不会打牌,三缺一肯定不来叫我。有时他们整天玩牌,只是临吃饭了,才叫我过去。待吃过饭,他们又调侃道:你回去搞你的精神文明吧,我们要搞物质文明了。我便嘴巴一抹,打拱走人。
  同胞们喜欢麻将或扑克,我不想褒贬。只是有些事会让我联想,心里难免有些不安。早年西方基督徒向中国人传播主的福音,中国人教会了西方基督徒打麻将。据说麻将曾在美国风靡过,但很快就消声匿迹了。如今往美国居住区走过,碰巧也许仍会听见麻将牌撞击的脆响,但那屋内的主人肯定不是基督徒,而是黄皮黑眼的唐人。同样,基督也没在中国沾着便宜,他的中国信徒实在寥寥。
  自信的中国人不愿皈依基督,更不屑于别的西方理念。他们依然无限热忱地守着四方桌,稀里哗啦打麻将。农民闲工夫实在多,有什么好干呢?打麻将吧;工人闲工夫尤其多,有什么好干呢?打麻将吧;干部闲工夫特别多,有什么好干呢?打麻将吧;小资们闲工夫格外多,有什么好干呢?打麻将吧。
  工人同胞有意见了:我们领不到几个工资,难道要我们去打高尔夫?何况我们还有下岗的,手气好还会小有进项。再说了,怎么把我们同农民相题并论呢?农民们脚上泥巴都没洗干净,就往牌桌上坐了,不讲卫生。
  干部同志有意见了:思想政治工作不能总是老一套,国家体委都把麻将列为体育运动了。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摸摸麻将,联络联络感情,有何不好?再说了,怎么把我们同工人农民混为一谈呢?我们输赢只在小范围见分晓,老百姓又不知道,不影响社会稳定。
  小资男女有意见了:总说我们小资自命不凡,不是在星巴克,就是在去星巴克的路上。如今我们也走群众路线,打打麻将,就让人说了,何苦来也!再说了,怎么把我们同广大俗众放在一起鱼目混珠呢?我们摸麻将之前不是刚听过音乐,也是才喝过咖啡的。
  最老实的农民也有意见了:我们农民伯伯成天牛一样辛苦,还嫌不够累?难道我们去跑步?打球?跳高?俯卧撑?放松放松,不打麻将,谁出个更好的主意?再说了,怎么把我们同城里人打比?我们的钱是自己口咬黄土背朝天挣来的,又不领国家工资,输赢都是自己的,管别人鸟事!
  时下人们言必称文化,酗酒是酒文化,嫖娼是青楼文化,那么赌博就称之麻将文化吧,谓之赌博文化实在不雅。但“赌博”二字,着实点出了麻将文化的精髓。赌博在中国,冠以文化,当之无愧。
  中国人自古机会很多。没有世袭贵族,也没有种姓制度。真有些自由民主世界的意思。只要愿意发奋,平头百姓也可以晋身三公九卿。很多西方学者对此大加褒扬,古代中国仿佛天堂。弄得我这现代中国人,都恨不生在汉唐时。冷静想想,古人所以自强不息,奥妙全在一个“赌”字。只要敢赌,总有赢的希望。
  先人们只要肯读书,就有希望出人头地。家里供得起,八九十岁还能考状元。考试制度比现代中国还要人性,如今我们这个被叫做共和国的地方,直到最近才放宽了大学考试的年龄限制。家里穷也没关系,凿壁取光、囊萤映雪的例子不是没有。哪怕终身不第不仕,因为识得字,还可以当郎中,做先生,最差也能看相算卦。好歹是智力劳动,乃圣人所谓劳心者,马马虎虎也算治人者流。可见,舍得用一生作赌注,风险的底线亦是保本有余。
  胆量更大些的,就用脑袋做赌注,不怕皇帝龙椅到不了自己的屁股下面来。我去过很多次故宫,发现那把坐过明清两代皇帝的旧龙椅,坐着并不如我家的沙发舒服。可是,天下多少豪杰争着把身家性命往上面押,真是怪事。也都因为只要舍得下注,谁都有赢的可能。退万步讲,就算最终抢不到龙椅,也算叱咤风云了一番,好不风光!何况只要是个草头王,自有美人相伴,夜夜弦歌。做个穷百姓,只娶得着一个老婆。一个老婆还不能长得太漂亮,不然就滚到西门庆床上去了。自己打天下,暂时玩不过朝廷也无妨,且往深山大泽逍遥去,依旧可称大王。天高皇帝远,谁奈咱家何!
  些小草民,也有很多赌的机会。可以往赌桌上赌钱,也可往刀口上赌命。哪位大哥起事造反,小民就随了去,杀人放火,拼个命大,说不定哪天就八抬大轿,威风凛凛回乡了。回乡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原先的老婆休了,因当今圣上早把他家妹子许了本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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