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一听,出租车司机也认识这宾馆的客房主管,就问:“四星级宾馆也找你们拉客啊?”
“怎么不找我们啊,现在五星级的都三四家了,别说四星级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喽!还是邓大人伟大啊。”
“你认识这宾馆的客房主管?”
“何止是认识,她爸姓陈,她妈姓韩,搞在一起叫陈韩。她爸是最烂事无用,好人一个啊。听说她妈厉害,原来是哪个街道的主任,她就遗传了她妈,能酒能烟,还好个屁儿朝天,”楚宁听了一笑,他看了看司机,司机以为楚宁不信,又癫狂地说:“你不信啊?我以前在里面开车的时候,我还泡过她呢,别看她现在是人五人六的,以前就是个中巴车,不买票都能上……”
第86章(1)
楚宁在大街上一路走着,一路在回味出租车司机的话,心里顿时觉得太不可思议。心想,还是别找这女人了,免得越抹越黑。这时,他想给张同打个电话,一摸口袋,手机也没带出来。随后,他找了个电话亭给张同打电话,可她房间没有人,自己又只好沿着去宾馆的马路溜达着。楚宁一路走着,他见个电话亭,就停下来给张同房间拨个电话,可电话总是没有人接。
天渐渐的暗下来,他想想,过几天女儿都要走了,自己还犟在这儿干嘛呢?无奈之下,他乘上公共汽车回家去了。
张同买好玉镯,回到宾馆已是晚上六点多钟。她刚进房间,电话就响了,来电话的不是楚宁,而是吕佳:“哎呦,张同啊!你老人家去哪了呀?我都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了。快快过来吃饭,吴乐宝和楚宁都忙转向了。”
“嘿!两个大男人忙什么呀?”
“别问了,你快过来,是不是还要我去接你呀?快点过来,我告诉你呀,你要不过来,我就不让你们走。”
“呵呵!好好,我这就来。”张同非常高兴,她也没想到吕佳一下会这么热情起来。她急忙把刚丢在桌上的玉镯放进包里,去卫生间镜前化妆了一番,然后拎起包出了客房。
到了楚宁家楼下,张同一下出租车,就见吕佳和佳佳在楼下等着她,她仿佛又看到当年吕佳、林小妹在大杂院门口接她时的情景。她有些激动,又感到有些意外:“吕佳,站这等我干嘛?外面多冷啊!”
“还好,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去商场逛了逛。你今天没去上班?”
“没去。嗨!这几天医院里太忙,刚才院长还来电话,说接到卫生局通知,把我们医院定为非典临时观察点了,明天还要我去加班,我没睬他,都年纪一把了,本来就是下岗再就业的老干部,还把自己当回事干嘛,你说,是不是?”
“哎哟!吕佳啊,吕佳!你真是开化了,我还以为你还是革命的老黄牛呢。我看你啊,还是把楚宁照顾好,别埋没了一个艺术家哦!”
张同也确实高兴。上了楼,吴乐宝在厨房挥舞着锅铲:“老妹子呀!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吴乐宝不让楚宁下厨,说他做的菜是好看不好吃,说是糟蹋了原料。”吕佳在一旁说。看得出,吴乐宝下午撇了他老婆,做过吕佳工作了。不然,现在不会有这气氛。
张同走到厨房门前,她不见楚宁在里面,也没好问。她推了吴乐宝一下:“你梅花二度也不请我啊?”
“哎哟!老妹子哎!我这也是把不住闸了,先泄洪再说吧,”吴乐宝一边颠着锅,一边说:“要等你接到我的请柬,再等你回音,那我这锅菜不蔫啦。”
“还是老样子,没个正经。”
“得,你还是别站在这碍事,你们先在客厅谈谈国际形势吧,一会儿等楚宁回来就开宴。”
“他去哪了?”张同轻声地问。
“买酒去了,他是喝酒的人,家里却一滴酒都没。”
“都给他一人喝了?”
“他一人在家从来不喝酒,”吴乐宝说,接着他丢下炒锅:“他理论多啊,说一个人在家喝酒的人,是小气鬼的生活。我问他何以见得?他说一个人喝酒,那是不知道酒是大众文化。唉!反正他的理论总是怪怪的。”
张同离开厨房,她问吕佳:“怎么不把老太太接过来啊?我都十多年没见到她老人家了。”
“她一会儿过来。她呀,她是经常念叨你哎!”
“不会吧?她还记得我呀?”
“你还装什么糊涂啊?老太太可是最喜欢你的呀!”
“什么呀!”张同脸上泛起红晕,她推了一下吕佳。
“这有什么呀!你从小不就许配给楚宁了,这媒人还是我妈做的呢,你当真忘了?”
“别胡说,这都是你妈她们拿我起哄的。”两人说着唠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她们各自清楚。
这几天,楚宁又请了其它几个同学聚了聚,酒一直喝到女儿临走的前一天才算罢杯。
第二天,楚宁夫妻俩送女儿和张同去上海,她们将乘夜航回休斯顿。这天,正巧是西方的情人节。下午三点多钟,列车刚过苏州,阳光照进车窗,佳佳望着窗外,她突然惊讶起来:“爸爸,看!下雪了。”大家一起往车窗外看去。阳光下,飞舞的雪花像柳絮一般漫天飘落。张同看着窗外阳光里的雪花,心里一下惆怅起来,她知道今天是情人节,自己却将离开让她心恋的人,心里自然是难舍难分。她不由地和楚宁目光对视了一下。吕佳坐在张同旁边,她没有在意这小小的细节。吕佳见张同没有说话,就找话说:“出太阳下雪还真不多见。”
“是啊!我还是第一回见到。”
“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吗?”女儿调过脸来问。
“什么节?今天初几啊?”楚宁问吕佳。
“真是农民,你就知道初几?今天是情人节。”女儿回了他一句。
“情人节?”吕佳想了想,她突然想到今天是二月十四,她见楚宁和张同都没反应,就强颜欢笑地说:“别装深沉了,情人节非要是两个人过啊!”
楚宁和张同都没有吱声,佳佳却打了圆场:“妈,你也别把情人节想俗了,我刚到美国的时候,过情人节那天,小哥和小弟都给我送礼物的。”
吕佳听女儿说小哥小弟,她一下还没明白是谁,张同就接过话来:“我那两个宝贝儿子,一个比你女儿大,一个比她小,佳佳叫他们小哥小弟,他们三个玩的跟亲兄妹一样。”
“哎呀,真的难为你了!两个孩子就够你拖累了,又多了我们这丫头,那不把你忙死了?”
“忙什么?有这三个孩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真难为你了。哎!我就不行,我见了孩子就嫌烦,佳佳小时候我也没怎么烦过,都是她爸和她奶奶带的。所以啊,她现在跟你比我还亲。”
“哼哼!又说胡话了吧?真不能跟你急了。我看你呀,还是抽点时间来休斯顿,我们带三个孩子去旅游。到时候,你看我那两个宝贝儿子跟我亲,还是跟你亲。隔锅饭香哎!你忘了呀!”
“是啊,等佳佳上大学了,我一定去,也体验体验你们的生活。”
“你说话可要算数噢,就这么一言为定。到时候,我带着三个孩子到机场接你,送你一大捧康乃馨。”张同说着,她用手比划着。张同是真心地想请吕佳能到休斯顿来。
第86章(2)
飞往休斯顿的夜航准时起飞。夜幕中,飞机闪烁着航灯飞向天空,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吕佳哭了,她的心情万分复杂。楚宁心里也很难过,他的心不仅惦念着女儿,同时还丢不下张同。这心情怵的他痛痛的,久久不能平静。飞机起飞后,他们赶乘夜班火车返回南京。这是一趟路过南京的列车,虽说车厢里的旅客不太挤,但因为是普快列车,空座位还是甭想。楚宁找到列车长,他编造了一大堆困难,又私下塞了两包香烟给列车长,这才安排他们去餐车里坐。这是两包楚宁没舍得抽的香烟,也是他特地留着上车派用途的。餐车里的人不多,但看上去也都不大像是太穷的人。他们在餐车里坐下,先头的一阵忙碌,吕佳似乎也没了跟女儿离别时的伤感。她另眼看着她丈夫:“刚才,你也蛮会做小动作的吗?”
“什么小动作?”
“香烟。”吕佳小声地说。
“哎!这世道就这样,不学会这一套,寸步难行啊!你睡会儿吧,到南京都要天亮了,”楚宁让吕佳靠在肩上:“要不,我看你明天还是不要去上班了,天塌不下来,在家多休息几天,好好陪陪我。”
“嗯!估计一回去就要进病区了。又苦了你了!”吕佳似乎就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愧疚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靠在他肩膀上。其实,她真想好好陪陪自己的丈夫,想不去上班了,可生活的压力又让她无能为力。列车微微晃动着,像儿时的摇篮,很容易催人入眠。一会儿,吕佳就靠在他肩上睡了。也许,惟有张同回去了,吕佳的心才能平静下来,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活。吕佳睡着了,楚宁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来是他当年跟张同在火车上丢过东西,给他养成了在车上不敢睡觉的习惯,二来他也真的睡不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女儿送他的MP3,塞上耳机,一曲古琴的旋律在耳里响起,琴声忧伤而愁闷悲思。楚宁顿时一惊,他翻看了一下手里的MP3。心想,这是女儿在登机前,她从自己脖子上摘下的,说是提前送给老爸的生日礼物。怎么会下载这曲子?是张同的用心良苦吗?但他又不觉得这是她的安排,但这曲目一定和张同有关。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MP3,一下嗅到一种熟悉的香水,楚宁似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在宾馆,他见过张同也有一个与佳佳一样的MP3,这也许是今天早上,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拿错了。楚宁闭上眼睛,听着张同留下他们共同品茶听琴的琴声,他心里怎么也抹不去旧时的恋情。张同回来的那天,也是一场飘零的雪花。走时,又是一场阳光下的飞雪,而此时的车窗外又飘起飞舞的雪片,在铁路两侧的灯光下散乱飞落,就像婚礼的纸花飘落在车厢上。
张同回来的时候,天气是特别的冷。她穿着紫红色的呢子大衣,胸前别着楚宁当年送她的那枚象牙雕刻的海棠花。这块象牙是文革打砸抢时得来的战利品,楚宁怎么得到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