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一所小学里,全班大多数同学家境都还不错,但有一个小姑娘来自贫困家
庭,上学的时候,她遭遇了这样一件事。
由于她家境贫困,因此常招来同学的嘲笑,最后竟发展到同班同学为她编了一个顺
口溜,常对着她唱:“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烤鸭店在眼前,口水流下三千尺,一摸口
袋没有钱。“
小姑娘在给我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委屈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种愤怒,
很容易想像她会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那些富裕的同学,随着年岁的增长,仇恨会不会
在她的心中扎根呢?
还有一个中学,老师在课堂上统计自行车的拥有量,“谁有自行车?“全班同学几
乎都举了手,“谁没有自行车?“只有一个同学举手,没有想到面对这名举手的同学,
全班竟然哄堂大笑。
这位因没有自行车而举手的孩子该是怎样的窘迫呢?
当我写下这两个在我脑海中停留了很久的故事时,我有一种很大的担忧:如果在同
样一个国度里,我们都是用这样一种心态来面对贫困的话,那将是一种灾难。
人们的遗忘能力似乎一直很强,其实在二十多年前,我们都还一样,都生活在贫困
的生活中,但是一转眼,相当多的人富起来,却忘记了自己从哪儿来,马上对自己身边
的穷人采取了一种连同情都没有的态度。
我去希望工程采访时得知,在几年的捐助中,伸出援手最多的不是我们想像中的富
裕人士,而是生活也很一般的普通人,这使希望工程在很大程度上成了“穷帮穷“的事
业。平凡人的同情是最多的,但如果有更多的富裕人士和更多的企业拿出更多的同情心
,贫困的孩子就会有更多走进课堂的机会。
因此,在我们身边生活发生急剧变化之后,也许我们面对日益拉大的贫富差距,首
先要学会的,就是我们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贫困。如果这种心态是正确的,那
社会将多出一些稳定,贫困人口也将多出一种感动和改变自己生活的自信,因为他们会
觉得:在人群中,他们并不孤独并没有受到歧视。
在即将结束我这段文字的时候,让我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吧!
有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去北京三里河的一家眼镜店配眼镜。在那家眼镜店的门
口,我看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拿着一叠《北京晨报》在卖,从她的穿着上看得出
来她的家境不会很好。一张报纸5毛钱,我顺手掏出一块钱说:“买两张报纸。“然后悄
悄地只拿了一张就进了眼镜店,可是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进了眼镜店找到我,小脸胀得
通红,对我说:“叔叔,这是找您的5毛钱,我妈说了,我不能多要别人的钱。“
接过这沉甸甸的5 毛钱,面对离去的小女孩,我的脸开始胀红,不是因为窘迫,而
是因为心里一种真实的感动。我知道,她们的家庭还有一段艰难的日子要走,但是有那
样一位值得尊重的母亲和开始学会坚强的孩子,她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因为靠天靠地
靠别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如何面对贫困,不是一个将要结束的话题,而是刚刚开始。不论对于政府,还是对
于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士,还有生活在贫困之中的同胞,在新世纪的地平线,我们将用
一种什么样心态和方法来面对贫困,都和中国的未来有关,都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有关
。
但愿更多的人都能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
〓〓〓第十五节·环保中国:拼出来的明天会怎样〓〓〓
在北京这座大城市里生活久了,一段时间,以为我已经将故乡淡忘了。
我来自内蒙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那是一处在地理上不及在人们心理上遥远的地方。
生活在那里的十几年,故乡的珍贵只是生活的场景因此还未能真切地感受到,然而
当我成了异乡的游子,回忆之中,那故乡的一切才慢慢清晰而生动起来。
天是高的,让人在地面上行走总会有一种通透而自由的感觉;天是蓝的,云是立体
而纯白的,加上地平线上的那种嫩绿,更是时常提醒我自己是大自然中的一部份。不像
在北京,在钢筋森林中行走,常常觉得自己象是一部只会呼吸的机器。
在故乡的时候,每日清晨似乎都是在鸟叫声中醒来,即使是在冬日,听不见鸟叫,
也时常在睡梦中听到家人“又下雪了“的惊呼,然后看到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沉醉一会
儿才慢慢起床。
这样的清晨在北京是不多的,总是闹钟刺耳的鸣叫才把自己从昏睡中叫醒,然后在
脑海中盘点好今天要干的一二三件事,最后沉重而无奈的起床。
故乡的景观是天然的,而都市中的所谓景致都是人造的,不过声光电而已,属于玩
给现代城市人的一种视觉魔术。故乡的远处和近处都是绿的草和清的水,而都市中的视
线总被奔忙的人群阴挡,缝隙中看见的颜色是灰。
在故乡考大学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学习的背景也美的惊人。由于我的母校被一个巨
大的森林公园环抱,因此背书和上自习的时候,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在樟子松下坐在细
细的白沙上你问我答。后来考上了大学到了北京,四年校园生活之后,成为了北京工作
人流中的一员,那一切和绿色和草香和鸟叫有关的生活都成了回忆,直到有一天我都以
为将它们忘了。
搞不清这种遗忘是因为忙碌还是因为麻木。
这种遗忘似乎停留了好久,直到有一次采访,一个偶然的机会重新唤起了我内心沉
睡的故乡。
那次是采访我的内蒙同乡电影演员斯琴高娃,不知怎么搞的,这次采访后来成了一
次内蒙人的聚会,腾格尔来了,舞蹈家敖登格日勒来了,我的同行斯琴塔娜也来了。
有内蒙人的地方自然有歌有舞,腾格尔坐在钢琴旁,敖登格日勒站到了房间的中央
。
就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觉得什么,一直欢笑着,然而音乐一响,一切都不同了。
钢琴上传出的是耳熟能详的《蒙古人》那首曲子,敖登的精彩舞蹈也随之开始,一
瞬间,我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故乡的一切都回来了,那草香,那清水流动的微弱声响,
那绿色、那高高在天上白的云还有亲人与朋友的笑脸……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直到转成嚎陶大哭,没有人惊讶,有的只是理解的劝慰与声
援的抽泣声。
我终于知道,故乡一直在我心中,现代人在城市中的奔忙会淡化和掩饰一些什么,
但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保持着童年时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份绿色。
然而推开窗去,北京象很多城市一样,依然被灰色包围着,时常被三级四级的低劣
空气环境围绕的人们,因此拥有的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今天的人们如此强烈的怀旧,
不仅是因为童年的珍贵还因为从前我们都离自然更近一点。
我们在城市中得到的越多,对这个城市越会产生一种反叛。也许今天我们在城市中
忘情地拚搏,正是为了明天愉快地离开城市。
我们毕竟是自然的动物。
然而二十多年的改革,让我们拥有富裕生活的同时,环境保护这个词汇也开始走进
我们的生活。而我们之所以熟悉这个词,实在是因为环境已经到了不保护就无法生存的
边缘。
我们前进的目的是什么?答案很简单,是富裕的生活。可什么是富裕的生活?难道
是未来我们都要戴着口罩点钱,然后一起奔向少的可怜的青山绿水吗?
环保中国,不仅仅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更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们拚出来的
明天会?难道我们非要用今日勤奋的劳作制造一个恐怖的未来吗?
母亲河的乳汗开始有毒
1996年5月底,我随《新闻调查》摄制组去拍摄《淮河水》这期节目。
之所以拍摄这期节目,是因为国家规定,这一年的7月1日凌晨之前,关闭淮 河沿岸
的所有小造 厂。
出发之前我们已经知道,这些年来,淮河早已变了颜色,污染的程度到了相当严重
的地步。
水质分为五类,一、二、三类,人类可以直接右或是经过净化之后饮用,而四类水
为农田灌溉,五类水为工业用水,但可怕的是,在淮河的有些段落,经常性的水质是在
五类以外,也就是说,连工业用水的资格都没有。这个调查结果,我目瞪口呆,对于生
活在淮河两岸的百姓来说,这可是一条母亲河啊!然而母亲有毒的乳汁,做子女的该是
怎样的一种心情?尤其想到,在全国,象淮河这样情况的河流还有不少,那里的百姓呢
?
我们的第一站是安徽的蚌埠,这是淮河中下游的一座中等城市,一进城,便看到传
说中的一景,好多人的自行车后面都有一根粗粗的木棒,上面挂着两个塑料水桶。原来
由于淮河水质的糟糕,自来水也自然不被当地人信赖,因此靠着大河买水吃成了蚌埠人
无奈的选择。
这就是淮河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沿着淮河进行的这次采访,触目惊心的事太多,我们看到由于上面排污,导致河里
的鱼成千上万地快速死亡,看着渔民悲愤的表情,我不知道,这些以养鱼为生的人们,
他们的明天会怎样?
在一个村子里,由于小造纸厂和小皮革厂众多,因此污染严重,使得地下水遭到侵
害,肝病开始盛行,肝炎此起彼伏。还有一个村子在几年的征兵活动中,竟没有一个合
格的。污染已经如此近距离地威胁着人们的生命。
在淮河的一条支流沿岸,我们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教师在课堂上问孩子,河水
是什么颜色的?孩子回答:黑色。这个答案令人心碎,然而面对孩子们生活中的那条河
流,我知道,孩子们的回答是正确的。如果老师要接着问:河水是什么味道的,那答案
就很难统一了,因为那样一种近乎到了极致的臭味,孩子们很难寻找到准确的形容词来
描绘它。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故事,但我想够了。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不计后果地自毁家园呢?
其实小造纸厂也好小皮革厂也好,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