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遇到这种事,凡老佛爷不开口,你就不用回避。”吟儿点点头。李莲英向吟儿交待了宫里的规矩,径直走到门边挑起门帘,放开嗓门叫着:“老佛爷请皇上圣驾。”
吟儿站在那儿,心里非常紧张。过了一会儿,她只觉眼前一亮,皇上领着皇后和珍妃一前一后走进。
二十六岁的光绪皇帝一身家便装,头戴镶玉圆帽,一身米色缎面长衫,外罩一件深色团寿字马夹,腰间系着一条明黄腰带。他身材匀称,清瘦的脸上一双长眼,眼神有些恍惚。
隆裕皇后是慈禧的内侄女,比光绪大三岁。她紧跟在光绪身后,走路时微弓着背,本来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更瘦小。她长脸上抹着淡淡的胭脂,薄唇上点着一团口红,头上戴着深色水扁,发间插满珠花。
比起隆裕一身华贵的朝服,年仅十九的珍妃穿着十分淡雅,这反倒显出她年轻女性的容光焕发,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清秀的脸上长着一双生动的大眼。难怪皇上宠爱她,吟儿心想,不用说男人看了喜欢,连吟儿看了也觉得她长得漂亮而大方。
光绪双手抱拳,向慈禧深深鞠躬:“亲爸爸!儿臣给您请安。”
皇后向慈禧行了蹲腿礼:“皇爸爸吉祥如意!”
珍妃则给慈禧请了跪安:“奴婢给太后请大安,”
“皇帝、皇后你们都坐吧。”慈禧挥挥衣袖说。面对三人不同的请安方式,她有不同的安排,皇上皇后赐坐,珍妃只能站在那儿说话了。但等光绪和隆裕坐下后,她让吟儿临时搬了一张椅子,让珍妃也坐了。这既表示了珍妃与隆裕身分的差别,又体现了她特殊的关怀。
光绪是慈禧妹妹与咸丰皇上弟弟醇亲王奕环的儿子,是慈禧亲外甥,四岁便抱迸宫,从小在慈禧身边长大,光绪称呼她为亲爸爸,这“爸爸”二字非常有学问,除了确认母子关系和慈禧在皇族中的特殊地位,也是对她等同男性皇权绝对统治的一种认可。
光绪与皇后分别在慈禧左右落座,光绪坐在左侧,皇后坐在右边,珍妃则在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吟儿侍候珍妃入座后,回到慈禧身边,低着头,双手垂着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侍候老太后敬烟,同时以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皇帝,皇后和珍妃,这是她进宫以来头一次正眼见到他们,如果不是老太后的贴身宫女,肯定不会有这种机会,她突然想起平儿心生妒意不是没道理,虽说在这儿都是奴才,但奴才和奴才却大不一样,尤其她们这些宫女,年纪都差不多,谁个都有好胜心,都想在主子面前争功邀宠,她比平儿晚进宫一年,这会儿却能在太后身边,不但平儿心里不舒服,其他宫女心里也不服气的。
她正想着,慈禧看她一眼。她立即明白,赶忙替太后装了一壶烟递到对方嘴边,慈禧一边抽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珍妃。她知道光绪喜欢珍妃,不喜欢她的内侄女隆裕。当初选皇后皇妃时,要不是慈禧再三叮嘱,迫于她的压力,光绪肯定选珍妃为皇后了。
“珍儿,你越来越漂亮了。”慈禧笑着说,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因为珍妃不但生得比她侄女漂亮,更比她聪明,别的不说,就说这一身打扮,无论颜色搭配和式样,隆裕比起珍妃要差一大截。
“老佛爷夸奖了,奴婢不敢当。”珍妃慌忙说。
“亲爸爸!”光绪见慈禧夸珍妃,心里自然很高兴,借着他亲姨妈心情不错的机会,想跟她说说朝廷上的事。
“皇帝!”慈禧似乎看出对方心思,笑着说,“咱们话可说头里,朝廷大事别跟我说。”
“说的正是朝廷的事。”光绪苦笑笑说,“今天早朝……”
“不听不听。”慈禧打断对方。
“儿臣确实举棋不定了,非得找亲爸爸讨个主意。当年公车上书的那个康有为,现在又有了条陈,意思是不变法难以图强,要变就得大变……”
“得了,儿子,饶了你亲爸爸吧。”慈禧连连摇手,“说了我也记不住。你就说你什么主意吧?”
“儿臣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人才,想破格提拔他参与政事!”
“这不是挺有主意的吗?就这么办吧。”
“亲爸爸点头儿了?”光绪高兴他说。虽说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但慈禧垂帘听政许多年,在王公大臣们心中,特别是满族王爷心中的地位是自己远远不能相比的,因此想重用康有为这种有争议的人物,让她点头是非常重要的。
“你可别打着我的旗号,你想啊,你亲政好几年了,这么点儿小事还得架着我,往后谁还听你的?乾纲独断,你断你的,只要对咱们大清国有好处,我这儿都好办!”
“皇爸爸!”光绪看一眼慈禧,继续说道:“近些年来,国家一直受制于各国洋人,就连小小的日本也敢欺侮我们,日本的国土不过我们一个省,人口不及我们十分之一,他们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日本明治天皇推行新政的结果。儿臣以为,只要不涉及祖宗留下的根本大法,适时推行一些新政……”
“嗯。”慈禧喷出一口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猜度着光绪的心思,康有为此人她早有所闻,但听到的几乎全是说他的坏话,说他一心想改祖制,甚至想废科举,办学堂,想用洋人那一套来治理国家,她顿了一下,问光绪打算怎么安排此人。
“儿臣想让他人军机处。”在慈禧面前,光绪有些拘束,但事关重大,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自己想法。听光绪说要将姓康的放到军机处,慈禧心里不由暗暗一惊,因为这是个要害部门,朝廷所有大事都得经过那儿。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绕开实质性的问题,说了一通道理。
“我老了,身体也不如以前,既然让你主理朝政,自然要让你放手去做。办洋务也好,举新政也好,凡事只要不坏了祖宗的根本大法,只管去做。但凡跟这有关,你还是得小心,多跟大臣们商量。”
“皇爸爸放心。”光绪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既然是皇上,自然应该由他决定国家朝廷的大事。对那些在慈禧耳边说悄悄话的王公大臣们,他早就心有不满,碍着慈禧面子,他只能忍着,一旦他掌了实权决不会对这些人手软的。他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恭谦他说:“但凡大事,不但要跟大臣们商量,儿臣更要生请教您的。”
“好了好了,说好不说朝廷的事又说了。”慈禧边边摇头,问起光绪身体可好,又问了皇后的生活起居,总之都是宫里的琐事。皇后有问必答,浑身是劲儿。
光绪对这些事提不起精神,心里仍在想任命康有为的事,为了不让慈禧扫兴,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儿。慈禧说了一会儿,突然跟珍妃和隆裕说起汉高祖和吕后,说她不喜欢吕后这个女人,认为她心地狠毒,丈夫刘邦去世后,残忍地将刘邦的宠妃戚夫人断去手脚,挖去双眼,割了舌头,关在厕所里。慈禧讲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好像在替戚夫人抱不平,但珍妃却从中品出了弦外之音。慈禧无非借这个故事反其意而用之,提醒自己不要在光绪面前过于争宠,多少得顾及皇后的面子。光绪在想康有为的事,没在意听,隆裕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一个劲地追问慈禧后来呢,气得慈禧狠狠瞪她一眼。
又坐了一柱香工夫,光绪终于起身告退。珍妃也跟着站起,说她向老佛爷告假。
“去吧去吧,好好陪着皇上。”慈禧笑着对珍妃说。
光绪看出皇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和珍妃像来时一样,向慈禧请了大安后走了。瞅着光绪和珍妃离开时那种亲热劲儿,隆裕实在绷不住劲了,心里委屈得不行,当着宫女和太监的面眼圈便红了。
“亲爸爸!您可要替孩儿做主啊。”
“住口!”慈禧沉下脸,对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使了个眼色,“统统下去!”她一发话,吟儿,李莲英慌忙和太监,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
“你越来越没出息了。”等人一走,慈禧这才瞪她一眼,“当着人也不怕笑话!你是正宫皇后,一朝国母,绷着点儿!”
“孩儿实在委屈呀,不跟您说,又上哪儿说去呢?您看珍妃那架式,还把我当个国母吗?”
“我刚才说起吕后的事,就是说给她听的!”
“这……”隆裕眨巴着两眼,半天才明白,但心里仍然不踏实,“珍妃要是没听出来呢?”
“她又不是你!”慈禧无奈地笑着,面对这个木瓜脑袋的侄女,对她又可怜又生气。
“皇爸爸!”隆裕显然没品出慈禧话中的幽默,沉吟了半天才哼哼叽叽像蚊子似他说道,“听说康有为是广东人,珍妃父亲任两广总督时,曾接见过康有为。”
“哦!”慈禧抬起眼皮子问隆裕,“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别人说的。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才重用姓康的?”隆裕想起刚才丈夫与慈禧说到康有为的事,看得出慈禧嘴上说由光绪作主,其实心里并不喜欢这个人,她便趁机说起珍妃老子的坏话。
“皇后,这种事儿也不该你们这些人管。”慈禧尽管自己死死抓住朝政不放,但对宫中其他女人议论朝政却非常反感,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不喜欢珍妃。尽管坐在面前的内侄女没有这种才能,更没这个野心,慈禧仍然很不高兴,挥挥手下了逐客令,“你回去歇着吧。”
第二天下午,瑞王来见慈禧。他是专程为秀子的事进宫谢恩的。谢完恩后,瑞王满腹牢骚地议论朝政,特别对皇上一心想推行新政心有不满。尽管名义上慈禧将权力交给光绪,而且一再对别人说她不再管朝廷的事儿,只管享几年清福,但朝廷上无论有什么动静,这些王公大臣,特别是满族王爷们都要借各种机会向她报告情况,并请示她的意见。
“康有为这人究竟怎么样?”慈禧没有任何客套,让手下全都退下,然后单刀直入切人这个话题。
“是个进士,现任本朝工部主事。”瑞王口气像例行公事,心里却暗暗一惊,太后怎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