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叹一口气,反问道:“那为什么大白天的,我要女扮男装才能跟你在一起呐?”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皇帝理事、读书时不能让宫妃在身边,为的是不让女人干预朝政。朕太想你,所以才……”
“老佛爷不也是女人?”珍妃脱口而出。
“爱妃!许多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这话儿千万不能乱说,宫中耳杂,万一传到皇爸爸那边就麻烦了。”光绪低声劝着珍妃。一方面他觉得珍妃从心底里对自己好,事事替自己着想,但另一方面觉得她太偏激,甚至对皇太后有成见。他深知要在朝廷革旧布新,阻力非常之大,如果没有慈禧的大力支持是无法进行的。说到底,她也希望大清国强盛,痛恨各国列强,只是对许多新事物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在举新政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相信只要自己真心诚意依重她,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设想,说服她支持自己推行新政不是不可能。在这个重大问题上,翁同和也劝过他,要他利用母子之间的亲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量争取她,实在做不到也要让她保持中立,绝不能将这位精明过人的皇爸爸推到反对改革的营垒中去。
珍妃听光绪说了他的想法,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她认为慈禧根深蒂固地反对改革,关键在于不肯放权,因此让她支持改革谈何容易。
“你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按理这些国政大事你作主就行了。”
“爱妃放心,朕自有主张。”光绪笑笑,心里拿定主意,一定要借军机处有关康有为的争论,与慈禧推心置腹地谈一次,而不能像珍妃这样硬和对方对着干。他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但为了表示对她关心自己的认可,转而安慰她说,“……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朕没有更多的奢求,只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一起读书谈心、写字画画就足够了。”
“皇上既然身为一国之君,就要谋一国之政。绝不能为了我而放弃更重要的事情啊!”珍妃显然对他这种态度不满意,她是那种急性子,凡事一定要当场辩论出个所以然来。
光绪虽说不赞成她对慈禧的态度,但对她处处呵护自己的深爱,包括她那明朗爽快的性格却是非常喜欢的。看见她涨红了脸,似乎真生了气,慌忙伸手搂住她,说了许多好话哄她,同时取了一截红线绳圈,要跟她玩翻花花游戏。珍妃被他逗笑了。她了解他,知道他性格内向,许多事总放在心里,因此也不再逼他,伸手挑起光绪手上的红线绳玩起了翻花花。
这是一幅充满诗意的风俗画:一对成年人,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与他的爱妃,在这间阳光辉映的东书房。充满温馨的初冬的日子里,玩起了普通百姓家小孩儿游戏。
果然如光绪所料,他与慈禧谈得非常好。这些年来,外国列强依仗武力,在中国土地上肆无忌惮,逼中国开放通商口岸,四处建教堂,武力攻占了东北和胶东,并迫使朝廷永久割让台湾、香港,同时在天津上海等地设立租界,租界内的事务全由洋人自己管,不让大清国插手,简直成了国中之国,慈禧对此早已恨得直咬牙,听光绪说了推行新政的设想,虽说具体事宜有不同意见,但在只有大清国强大后才能与西方列强相抗衡这一点上和光绪不谋而合。
由于谈得比较成功,慈禧对光绪许多做法表示认可。为了老太后的面子,他不再坚持调康有为入兵部,而改任他为工部侍郎,这样一来他官居四品,自然有了进宫直接面见皇上的资格,光绪想召见他商谈国事就容易得多,同时,趁着慈禧高兴,光绪又任命在新学方面很有成就,积极主张改革的谭嗣同为军机处章京,俗称小军机。
那天,光绪从慈禧午睡起床后,在静室里与她一直谈到下午四点多,中间除了茶水章侍候上茶进来过几次外,其他宫女太监,包括慈禧最心腹的太监李莲英也没进来过。“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只要你不坏了祖宗的根本大法,我一定帮你。”总之娘儿俩谈得非常愉快。谈完了朝廷的大事,俩人接着又说起宫中各人的生活起居。
“亲爸爸,昨儿晚上睡得好吗?”光绪心里暗暗感激他的老师翁同和,翁老出主意,让他不要在慈禧面前谈及前些天早朝的情况,更不要提及瑞王等人反对重用康有为的事,只是与慈禧交心,以母子之情和国家利益为重,恳求她的帮助就行了,所以才谈出现在这种结果。
“好。皇上歇的好吗?”慈禧反问。
“谢谢皇爸爸惦记。”光绪高兴他说。
“昨晚上没人陪着你呀?”慈禧看一眼光绪,对他能就朝廷的事跟自己如此交心颇感欣慰,但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会不会有人在后面替他出主意?她漫不经心地问起儿子这种生活琐事,其实想从中品出一些别的意思,后边的人会不会是珍妃。
光绪支吾着点点头。
“谁呀?”慈禧明知故问。当光绪轻声说出的是珍妃时,慈禧笑了,心想替他出主意的人不可能是珍妃。虽说她很聪明,但生性好强而傲气,脾气又急躁,只会在她与光绪之间挑唆,这些年她与光绪之间的疏离跟她分不开。无论什么人替光绪出这种主意,反正她今儿心里挺高兴。她不在位却和在位时一样牢牢捏着大权,没她点头光绪什么事也办不成,光绪找她谈心,求她帮助就证明了这一点。同时,心里也生出一种亲情,毕竟他是自己身边长大的,是正式过继的皇儿,只要他真心诚意听自己的,她能不帮他?想到这儿,她决定就他与珍妃之间的事敲打他几句。
“珍儿是个可人儿,要是脾气再好点,那就更好了。”慈禧淡淡一笑,不经意地问光绪,是不是这些天都是珍妃陪着他。光绪说是。“她一连陪你几天了?”
“也就是五六天吧。”光绪知道慈禧对他专宠珍妃,不理皇后和其他皇妃贵人有看法,因此非常小心地回答,不想为这些小事坏了朝廷上的大事。
“到底五天还是六天?”她追问。
“六天。”他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别人呢?”
“儿臣没传别人。”
“我说你呀,”老太后平和地叹口气,“你跟大行皇帝整拧个个儿。他是专门儿陪着皇后,三宫六院全都素着。你呢,皇后那边儿连个卯都不点!别人不说,就连珍妃亲姐姐都告到我这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一回。”
“皇爸爸!儿臣晚上批奏折,珍妃文墨上还行,多少能帮帮儿臣。”
“你放心,当婆婆的没有不乐意你们恩爱的。”慈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越发地亲和,“你不是平头百姓,你是一国之君。你不是立志要让大清国强盛起来?治国的事首要一条,对事不对人,一碗水端平。你想想,朝廷上那么多王公大臣,人事非常复杂,各有各的恩怨,你总不能因为不喜欢兵部某人就不理他,也不能因为喜欢礼部某人成天与他在一起啊。那要是洋人打进来,你总不能让礼部某人带兵去打仗吧?是不这个理?连你身边的事儿都摆不平,别人看了会怎么想?”慈禧不露声色地点了他专宠珍妃的利弊,语重心长地劝他,哪怕做做样子,也得顾全皇后等人的面子,免招人家笑话。
“这……”他心里不服,却不得不同意她的话处处在理。
“皇儿!你自个儿照照镜子,眼圈儿都是青的,这样下去不行,为了祖宗大业,你也得爱惜自己身子。你不在乎,当母亲的可心疼啊!”
慈禧抓住改革心切,一心想有作为的光绪,一番话说得他心里热呼呼的,他连忙表示:“亲爸爸说的对,儿臣一定牢记亲爸爸的教导。”
“当然,你喜欢珍儿,可以和她多厮守,只要顾及一些其他人,特别是皇后就成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你处理好宫中的事,就能放开手脚,宽心去处理国家的事,再大的难处我也跟你一块儿撑着。”
“亲爸爸说得句句在理,儿臣一定听您的,”光绪心里非常感动,觉得人跟人在一起,哪怕是母子,一个‘诚’字抵得上一切,过去他总听不进慈禧在这方面批评自己,此刻却觉得她的确是为了自己好。
慈禧看得出,光绪真的被她打动,语气神态一点没有往日的敷衍,心里十分高兴,当即又让茶水章送上一碗燕窝银耳汤,逼着光绪当她的面喝了,光绪喝了汤,说味道好极了。
“我知道你一向讨厌喝中药,但可以多喝点这一类的汤水,强身补肾,否则成天忙于政务,会累坏的。”
“可惜我那儿找不到像章得顺这样的人材。”章德顺曾在光绪身边当差,从他九岁一直侍候到十四岁,后来才调人储秀宫的。现在他身边宫监太监王商年岁大了,一直想找个贴心的太监顶替他做宫中的督领侍,负责管理养心殿的日常事务。心想章德顺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光绪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茶水章在这边侍候慈禧多年,一向用得顺手,他这样夺太后之所爱,似乎有些不近情理。没想慈禧竟然没有半点犹豫。
“那不容易,我把他送给你。”
“那不行,他一直在您身边侍候,儿臣怎么可以……”心情大好的光绪嘴上谦让,却忍不住问起茶水章情况。
“他本是你身边当差的,你要喜欢,就让他回你身边当差吧!”慈禧说了茶水章一大堆好话。
“皇爸爸!儿臣一时兴起,随嘴说说而已,怎么敢要您心爱的奴才。”光绪一脸惶然他说。
“人都念旧,这我明白。你小时候,他就在你身边当差,熟口熟面的用起来顺手。”慈禧笑着说,“再说他在我这儿成日烧水熬汤,也没法子升迁,进宫二十多年,至今还顶着个从八品的头衔,瞧瞧四周,跟他一块进宫的哪个不是监宫,领侍的?皇上能提携他,这是他的福气。你放心,我让李莲英跟他说一声,过几天让他去养心殿。”
“皇爸爸!这怕不妥……”
“这事儿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