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老佛爷。”
“吟儿押在你那儿?”慈禧问。
“回老佛爷话,她就押在寿茶房边的库房里。”
“章德顺,你听清了,这是她自个找死,不是谁跟她过不去。”
“喳。”
“你回去告诉她,她死了我好好发送她。”
“喳。”
“你怎么还不走?”
“奴才想讨老佛爷个话儿。”
“你要是给吟儿讲情,那算白饶一回儿!”
“老佛爷!奴才怎么敢。后天奴才就得离开您身边,今晚上是奴才最后一次侍候您,我才想问问,今天是先朝孝贞显皇后的祭日。佛堂上供,寿茶房是不是也得供茶汤?”茶水章知道慈禧心里想饶了吟儿,只是祖宗规矩放在那儿谁也不敢动。尽管慈禧在宫中向来说一不二,但对这方面一向不敢越轨,就连早上起床晚上睡觉这类小事也不马虎,所以她一向早上五点起身,晚上九点必定上床。这就是她当政多年,这方面的口碑一向很好的缘故。他嘴上不说替吟儿说情,其实来这儿之前就想到今儿是孝贞皇后的祭日,如果慈禧想饶了吟儿,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
果然如他所料,慈禧显得非常意外,因为这种对先人的祭祈非常繁杂,全都由宗人府属下的礼司通知有关部门。先朝孝贞显皇后祭日算不上什么大事,因此慈禧对此不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
“什么什么?你说是谁的祭日?”
“道光老祖宗的孝贞显皇后啊。”
“日子没错儿吧?”慈禧心中不由一动。
“佛堂里供着列祖列宗二十位皇后主子的神像,奴才都记着日子呢。”
“供,当然得供,就供四川的八宝茶!”慈禧暗暗高兴,她终于找到机会饶吟儿一命。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与其说饶吟儿一命,不如说替秀子还了一个愿,应了她托梦给自己的缘分。
“老佛爷!奴才该走了。”茶水章见慈禧被自己说动了,心里暗暗替吟儿庆幸,总算帮她捡回一条命。
“章德顺!后天你就要上皇上那边了。”慈禧心里感激对方替自己解了一个难,但脸上不动声色,问起他去光绪身边当差的事。
“老佛爷,其实奴才跟炉子汤罐混熟了,让奴才去那边管那么多事儿,又要指派别的奴才,实在是勉为其难啊!”想到今儿是自己最后一次替慈禧敬茶,今后到了皇上那边,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你这人好也好在这儿,要说没出息也在这儿。你想想,总不能让你一辈子烧水熬汤吧,你进宫二十多年,一直是个内廷八品,你这一去,在万岁爷身边当上宫监督领侍,一下子升为正六品,这有什么不好?以后那边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李莲英,他这人主意多,凡事多问问他。”
“奴才遵旨,凡事一定多多请教李总管。”茶水章听出弦外之音,似乎慈禧将他放到皇上身边,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敢多问,请了跪安后便一路回到茶水房。
茶水章走后,慈禧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开。特别是经过刚才的一阵怪风,令她非常紧张,嘴上说不怕,心里其实多少有些害怕。这样一来,她找到由头饶了吟儿,也还了秀子一个心愿,她走到观音菩萨像前插上一根线香,然后双手合掌,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不一会儿李莲英挑起门帘走进,他给慈禧请了跪安后,低声告诉她,说宗人府慎刑司的人在外面等着给吟儿用刑,请老佛爷发落。
“发什么落?吟儿照旧当差。”
“老佛爷!这……这祖宗的……”李莲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碍不着规矩!吟儿今天就是给老祖宗烧纸呢!”慈禧不紧不慢地说,心里头对他老大不乐意。她一向就不愿意让别人牵着她鼻子走,加上瑞王家的事,因此对他催自己发话本能地生出一种反感。
“她给老祖宗烧纸钱,奴才怎么不知道?”李莲英永远也摸不透这位储秀宫说一不二的女主人的脾气,眨巴着眼睛想了一圈,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问。
“不知道?找明白人打听去。差事越当越回去了!”慈禧看他一眼,故意不说显孝贞皇后祭日的事。看见他一脸的愕然,她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对于奴才,哪怕像李莲英这种最贴心的奴才,也不能让他完全摸透自己。不用说这种大事,就连吃饭喝茶这类小事,面对几十盘美味佳肴,她从不说哪样菜好,再喜欢吃的菜至多吃两口,决不会动第三筷子。再爱喝的茶,也得五天轮一回,到了期就得换另一种茶。否则,你的好恶一旦让奴才掌握得清清楚楚,总有一天可能被人利用,成为你的弱点。因此让奴才知道你一些心思,却永远不能让他们完全了解你心思。
一大早茶水章就被小回回传到内廷总管值房李莲英的住处。
内廷总管设在西六宫北面紧靠西铁门的重华宫一侧。慈禧住西六宫,而光绪住的养心殿与西六宫仅隔一条横街,值房设在这儿自然是以这两者为中心考虑的。出了西铁门,就能由神武门出皇城,进出非常方便。
李莲英喝了早茶,手中捏着玛瑙鼻烟壶,放在鼻尖下使劲嗅着,一股带薄荷味的清香由鼻孔一直冲进他脑门。他站在值房陈列架边,仔细端详着那只德国制造的自鸣钟。他伸手拨着钟上的发条,钟内立即响起叮咚悦耳的音乐声,同时玻璃罩内走出一列跳舞的男女小人,一个个都是黄头发白脸皮,男的燕尾服,女的西式长裙。瞅着玻璃罩内那些金发碧眼小洋人,他心情好多了。
茶水章掀起门帘,悄悄地走进,站在门边轻轻叫了一声:“总管!您让小回回叫我来有事?”
李莲英转身见是茶水章,立即招手让他过来:“老哥!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叫我莲英,要不就叫我老叔。来,你来这儿看看,这是老佛爷赏给我的报时钟,是德国人造的。这玩意儿比宫中的水漏准多了不说,还能转出许多小人来。你看,这里头的小人活灵活现的,可惜这些小人儿唱什么听不懂,要是能像大戏台上角儿会唱京戏就太棒了,你说是不?”
“那是那是,看来这些高鼻子黄头发的洋人不光会开枪放炮使蛮力,做起工来也挺精巧的……”茶水章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他叫他来这儿究竟有什么事。
“老哥,”李莲英叹口气说,“这些洋人是我们老佛爷一块心病。现在朝廷中有人主张学洋人,其实老佛爷也不反对,只不过不能让祖宗大法全给改了……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
一名小太监进来替他们沏了一壶茶,替他们各人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去,李莲英与茶水章在茶几边坐下。
“老哥!最近好一阵子没跟你单独说话了,挺想你的,所以让你过来坐坐,喝杯茶,这可是上好的龙井茶啊。”
“好茶,好茶。”茶水章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低声问道,“老叔,您叫我来就为让我品茶?”“品茶当然是其次,主要是恭喜你高升啦!”
“老叔!”茶水章盯着李莲英,“这又是您的保举。我好好的茶水房不让干,愣把我搁火上烤。我是那个材料儿吗?”
“是万岁爷自个儿看上你,硬是从老佛爷身边把你要过去的。”李莲英端着小茶壶一边喝水一边笑着说,“其实老佛爷心里舍不得,但为了你前程,才让你去的。你在寿茶房是八品侍监,熬到头儿不过赏你个七品。到了养心殿,上来就是宫监,正六品!连升几级呀。你说哪头儿挑子热?”
“反正我说不过你。咱们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就是别倒出来!”
“还有美事儿呢。储秀宫这边儿,你的钱粮照发!”
“这里边儿又憋着什么宝呢?”
“说对了。养心殿那边儿有什么大动静,你别忘了赏我个信儿!”
“什么?”茶水章一愣,“闹了半天,你让我给你当眼线呀?”
“这有什么不好。一手托两家。”
“得了吧,我老章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不不,就是你了。”
“我还是留在储秀宫烧水,这就跟老佛爷辞去。”
“你呀你,”李莲英笑得一口水喷出来,“你混!你也不琢磨琢磨,要不是老佛爷,我敢往皇上身边儿卧个底吗?老佛爷瞧上你了,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还得告诉你,要是干砸了,别往老佛爷那儿推。我也不认账!”茶水章呆呆地坐在那儿两眼发直,这才想起慈禧昨儿晚上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被李莲英装进了套子,而且一定是他出的馊主意。看见对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脸上说不出的凝重,李莲英放开嗓门大笑起来,伸手拍着茶水章的肩膀:“害怕了?是不是担心现在暗中替老佛爷做事,有一天老佛爷不在了,万岁爷掌了大权,让万岁爷知道就完了……”
“老叔!你我多年的交情,既跟定你,出什么事我都不在乎。”茶水章硬着头皮说,其实心里非常厌恶这种差事。
“好好!”李莲英满意地点点头,“就要听你这句话。你让我放心,我也让你放心,以后无论出什么事,我也绝不会供出你。你只要自己小心,不要让万岁爷和他身边的人知道这一层关系就行了。”
“老叔,”茶水章犹豫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说:“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还是把我调回老佛爷身边好。”
“为什么?”李莲英眯着两只长眼,额头下面像裂了一道缝。
“跟你说实话,我这人嘴笨心实,实在当不了这份差事……”
“看你又来了。忘了老佛爷怎么说的!”
“老佛爷说得不错,我天生没出息,只能是个烧水熬汤的命,不像你,生就做大事的料。”
“老哥!”李莲英盯着茶水章,神色凝重地,“你该明白,有些事一旦起了头,非做到底不可。就像我,既然坐上这个位子,只要不被别人拉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老叔!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