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心头一热,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等着吧,好事儿就快来了。”珍妃笑笑说。
“珍主子,您意思是?……”吟儿听出对方话中有话,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不甘心,变着法儿绕了弯问道。
“你想不想早点儿出宫,早点儿回家?”珍妃索性挑明了,为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抓住她的心。
“我还差好几年呢。”
“那不全在皇上一句话吗?”
“就怕老佛爷那边不答应呀。”吟儿试探地说。
“老佛爷一时半时也不会再回紫禁城了。”
“那……”吟儿心里一惊,故意装糊涂,“那她也不能总住颐和园呀。”
“这你就甭打听了,听信儿吧!”珍妃自信已经将吟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善意地一笑,转身要离开。吟儿儿突然叫住她。
“珍主子!”
“什么事?”
“奴才谢主子大恩!”吟儿突然跪下,给珍妃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吟儿毕竟不是当时初入宫,她知道这种时候磕头不仅是表示自己的感激,同时也是向珍妃表白自己对她的效忠。珍妃在准备离开这儿前,故意迟疑了一会儿,这会儿便是看吟儿的反应,当吟儿跪地谢恩时,她心里的疑团才完全散去,伸手将对方从地下拉起。
吟儿趴在地下送走珍妃,身子像一摊软泥瘫在地下,半天回不过神。一方面她为自己有可能与荣庆早日团圆感到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但一想到这种可能是建立在皇上对老佛爷胜利的基础上,心情顿时变得灰暗。她留心到珍主子刚才说的,老佛爷可能再也不回紫禁城了,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要对老佛爷下手了。想到这儿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惧,她渴望与荣庆在一起,在这个世上,他是她心中唯一的爱人,对她来说,他比任何人更重要,但这并不等于为了他,她将置世上所有公理于不顾。她要活下去,别人也要活,她有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别人也有别人活下去的理由啊!
想来想去,她不知该怎么办。
光绪连夜写好了密诏,本想直接召荣庆进宫,让他带出紫禁城,立即交与军机处章京谭嗣同,然后与谭嗣同一块去找袁世凯,但第二天一大早,光绪便发现情况不对。他刚从珍妃处回到养心殿不久,只见乾清门内外增加了人手,过去瞅着眼熟的侍卫也换了人,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思忖了半晌,最后不动声色地传瑞王进殿,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起天津阅兵的事。瑞王连忙向光绪报告,说下月初三天津阅兵等项事宜,全部安排好了。光绪随意问了一些情况,瑞王一一作了回答。最后光绪装作极为随便的样子,问起他去天津谁给他当贴身卫土,瑞王连忙说他已经给皇上挑好了人选。
光绪装作非常关心的样子问,贴身卫士是什么人?瑞王告诉光绪,人选是蓝翎侍卫荣庆。光绪一听故意皱起眉头:“你说那个写歪诗的卫士?朕刚刚罚过他不久,他会不会嫉恨在心?”瑞王心里本来就有鬼,一见光绪对荣庆不放心,立即上前替对方打包票。
“皇上放心,奴才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瑞王见光绪仍有疑虑,唯恐他不肯让荣庆随行,这样他精心安排的计划便会落空,“皇上罚了他,那是他罪有应得,后来皇上饶了他,他应该带罪立功才是。为此奴才找荣卫士谈过,他一再表示要带罪立功,所以奴才才敢安排他随驾左右。”
“那好吧,将此人带上来。”光绪作出一副非常勉强的样子,让瑞王宣召荣庆上殿。
荣庆没进殿之前,已经发觉不对劲儿,不但宫里宫外加派了人手,就连神武门也里三层外三层站满新调来的卫士。他跪在地上,向光绪请了跪安,趁着他抬头的一瞬间向皇上丢了个眼色。“荣庆!”光绪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问,“你写了歪诗满处乱扔,朕罚了你,你服不服?”
“奴才知罪。”荣庆一听光绪提起这档子事,立即明白怎么怎么回事。瑞王没想光绪又提起这件事,慌忙替荣庆辩解。
“回皇上的话,那件事奴才已然查清,他那首诗是写给奴才小女的!”瑞王抢着替荣庆解释。
“什么?荣庆,你给瑞亲王的小格格写情诗!”光绪听了冷冷一笑,心想这个瑞王确实是个草包,他自以为聪明,想用这种小聪明来骗自己,其实他早已被自己装进了套子里。
“奴才斗胆了。”荣庆顺着光绪的话头往下说。
“荣庆!”光绪故意不以为然地说,“格格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你还想高攀这门亲事吗?”
“小女和荣庆两情相许,已经订了婚姻。”瑞王越说越出格,连儿女亲家的事都一古脑儿兜出来。
“噢,你是把你的乘龙快婿派给朕了?”光绪故作惊讶。
“皇上要是看不上他,奴才再另挑。”瑞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为了避嫌,立即表示除了荣庆还可以换上其他人。
“瑞亲王的姑爷,朕还能不放心。”光绪装出一副很买瑞王情面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思索着怎样才能将他写的密诏交给荣庆,让他带到宫外,亲手交给袁世凯。他突然急中生智,连忙问起手枪的事:“荣庆!记得朕还赏过你一把手枪吧?”
“荣庆随身佩戴,从没有离过身。”
“带来了吗?”
“回皇上话,带来了。”
“让朕看看。”
“喳!”
荣庆当即卸下枪,跪在地下,双手捧给光绪。光绪接过手枪,问对方装了子弹没有?听对方说没装子弹,他便伏在案桌前,拆下枪管仔细玩赏着,一边作出虚心请教荣庆的样子。其实这把枪光绪早已玩得很熟,他只不过借故拖延时间,麻痹瑞王,瞅机会将密诏交给荣庆带出宫外而已。
尽管瑞王是个粗心人,但他对慈禧交办的事比什么都认真,荣庆走到哪儿他盯到哪儿,不让光绪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光绪看出瑞王的心事,让荣庆免礼平身,让他在陈列架前随意走走看看,挑出一件他心爱的陈列品,在他去天津前赐给他。与此同时,光绪特意将瑞王叫到身边,跟他大谈手枪的性能和构造。这样一来,果然引起瑞王警惕。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光绪说话,眼光却死死盯着荣庆,光绪看出他心不在焉,顿时火了,将他一通臭骂,然后将他扔在一边,对站在不远处的荣庆说枪口都熏黑了,他一定打过不少枪了。荣庆立即回答说:“奴才基本练到弹无虚发了。”
“好啊!”光绪一语双关地,“这一回,朕天津之行的生死安危,就全交给你了。”
“皇上请放宽心,奴才只要有一口气儿,保皇上安然元恙!”荣庆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也向对方表白了自己的决心。
“皇上,您把荣庆当成刘备的赵子龙,施公的黄天霸!”瑞王在一旁见他们一问一答,心里急得不行,没话找话地说。光绪张口大笑,连声说他讲得好。他这一笑,逗得荣庆也笑了。瑞王原本是装出来的笑,见他们都笑,也跟着开怀大笑,其实光绪为什么笑,荣庆笑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时皇上和荣庆都在笑,他要是不笑就难免让人生疑了。
光绪大笑过后,突然叫了声:“荣庆接枪,”将手枪抛还给对方,荣庆利落地接住手枪,将手枪插在腰间。光绪在荣庆和瑞王临离开之前,突然下旨,着蓝翎侍卫荣庆升为乾清门侍卫,官居三品,赏戴二品顶戴,外加黄马褂,光绪说完,当即让太监捧来托盘,托盘里放着二品官帽。官服和黄马褂。
荣庆当下谢了皇上大恩后,跟着瑞王回到值房。瑞王眼瞅着身穿黄马褂、戴插有双眼花翎官帽的荣庆,阴阳怪气他说:“咱们皇上,还真看上你了。”荣庆赶忙说:“那还不是王爷的保举。”
“少跟我来这一套。”瑞王突然变脸,指着对方那件黄马褂,“黄马褂给我脱下来!”
“王爷!您干嘛呀?”
“脱!让你脱就脱。”瑞王满脸怒气地。荣庆愣了一会儿,一边脱掉黄马褂,一边嘟嘟喃喃他说脱就脱,瑞王沉下脸,让他将黄马褂送到他手里,这时荣庆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老东西不放心他。看见瑞王仔细地检查着那件黄马褂,荣庆心里不由得一惊,万一皇上的密诏就藏在那件新衣里怎么办?他沉下心来,不露声色地等待着,心里早已拿定主意,要是瑞王从里面摸到那件要害的东西,他唯有开枪先打死对方。
瑞王将荣庆的新衣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通通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但瑞王仍不甘心,又让荣庆交出头上的顶戴。荣庆气呼呼地把帽子摘了给他,任瑞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
“王爷!”荣庆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您找什么呢?里外三新,还没长虱子呢。”
“荣庆,我可是为你好。”瑞王什么也没找到,终于放下心来,“我怕他塞给你什么‘衣带诏’,那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衣带诏?”荣庆故意装傻。
“荣庆!你听着,我可不是冲你来的。从今儿个起,从这会儿起,咱们可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过了下月初三,该有的就全有了。”瑞王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安抚着荣庆。
荣庆回到家里,一方面不得不佩服瑞王的精明,但他的举止却引发了荣庆的思虑。他认定皇上当着瑞王的面将他叫到养心殿,其中肯定大有文章,但他仔细检查了衣服和帽子,却和瑞王一样一无所获。他呆呆地坐在书桌边出神,习惯性地取出腰下的手枪,将压在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突然发现枪膛里有东西堵在里头。
他连忙找到一个挖耳勺,从枪管里挖出来一个卷得紧紧的白绢。荣庆心里一惊,慌忙关上房门,然后回到书桌边慢慢展开那薄薄的白绢,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不用置疑,这一定是皇上的密诏。记得光绪将手枪抛还给他的同时,说过“这一回,朕的生死安危,就全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