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昊天颜昊天,永远都是颜昊天!
“去上海。”
沈飞冷冷丢下三个字。
……
风浪中的上海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二十八) 几回魂梦与君同_上
上海,浦东。
一笑风尘仆仆,满面倦容,久久地伫立在机场大厅,在忙碌穿梭的人流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路归心似箭,可待真的踏上这块土地,反而无所适从。
她该去哪?
宜园没有了,颜昊天不知身在何处,也不会再有柳叔来接她。
偌大的城市,家在哪?
一朝一夕,天翻地覆。
最初的震荡虽已过去,可一笑仍然时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不能再这么恍惚下去!
时间紧迫,发呆无济于事,只有冷静才能思索应对之策。
她静下心,把思绪梳理了一遍,即刻想到该从何处入手。
―――――――
唐氏律师楼。
一笑与唐律师面面相对,各自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寒暄了几句,唐律师终于略带迟疑地开口问道:
“一一,听说你一直同沈飞在一起,他……待你可好?”
一笑听出他言语中的顾虑,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从包中拿出那叠报纸,放在桌上,低声回答:
“唐伯伯,我心中有数,事情因沈飞而起,是沈氏暗害天宇,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指控颜昊天骗贷?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唉!唐律师长叹一声:
“说来话长,天宇落得今天这个局面,任谁也料不到啊!”
接着,他将风波的来龙去脉,前前后后一一道来:
“三个月前,突然爆出有人食用天宇生产的巧克力中毒入院,就在两三天内,中毒人数直线上升,媒体迅速介入,一时人心惶惶。”
“事发突然,昊天当时还在国外度假,得到消息立刻折返,一方面派人查找病菌源头,另一方面命令不计任何代价回收市场上所有涉嫌带菌的产品,并且通过公关公司积极回应外界质询,安抚患者家属,配合监管部门的调查。”
“应该说对于这场危机,天宇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积极应对,局势也确实有所缓和。”
“但就在这时,一名儿童不治身亡,死者父母煽动其他患者家属到公司大闹,索取巨额赔偿,再次引起媒体新一轮的关注,事情越闹越大,一些业内人士惟恐殃及自身,也纷纷出面抨击。”
“为了控制事态发展,天宇不得不同意与对方谈判,并尽可能做出让步。”
“可无论是召回产品还是赔偿损失,都需要大量资金,唉,一一,你知道,天宇近一年都在集中全力拓展业务,在技术和设备上投入巨资,流动资金本身就已经紧张,再加上查封停产造成的巨额损失,一时半会儿根本周转不开。”
“实在没有办法,昊天才决定将公司抵押贷款,以解燃眉之急,靠得他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和信用,虽然艰难但总算还是贷到了。”
“本以为可以稍获喘息,没想到紧接着就有人举报天宇股价有异,称公司发生这样大的危机,股票却在暴跌之后迅速回升,必有蹊跷。”
“证监调查组随即进驻公司,立刻就有两名内部员工供认,说昊天指使他们通过不正当手段自买自卖将股价抬高,好满足银行规定的公司抵押贷款条件,言之凿凿!唉,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一笑全神贯注地聆听,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毒辣的阴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沈飞从进入天宇的第一天起,颜昊天就已经被他捏在了手心。
甚至远在进入天宇之前,他已做好了全盘计划,是如此周密的计划。也许他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他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可这爱,终是无法多过恨……
一笑神色凄然,不知不觉又陷入迷思。
唐律师看在眼里,也是心疼,话语中有些吞吐:“一一,关于沈氏……”
一笑回神,微微点头:“唐伯伯,您尽可直言。”
“唉,关于沈氏,开始谁都不曾起疑,直到所有证据指向沈氏的可可原料,昊天都还不相信是沈家动了手脚。紧接着闹出骗贷丑闻,昊天自己也懵了,跟我百般解释他毫不知情,我们也是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无妄之灾,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然后就突然收到一封律师函,声称宜园现已归沈月所有,勒令颜家即刻搬出!”
“唉,这个沈月,这个沈月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提醒昊天要提防,可他就是不听!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把宜园转至沈月名下我都不知道。真真是鬼迷了心窍!”
二十余年的交情敌不过一个只相处几个月的女子,唐律师忍不住痛心疾首。
“一一,你是见过那幅女子画像的,你想一想,除了孪生,这世上怎么可能……怎么就可能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母女,也不可能像到这种程度!”
一向沉稳持重的唐律师说到这也不免有些激动,为颜昊天的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的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月的话凌空响起,你知道我为沈飞做了什么?你知道我为他牺牲了多少?
一笑终于恍然!她怎么就没想到?
是啊,怎么可能有人会与几十年前的人面容如此相象?
这是一个圈套!
沈飞早已对颜昊天了如指掌,他知道什么才是他的致命七寸。
颜昊天找得到那么多顾君宜的替身,沈飞也找的到。
她不是沈飞的妹妹,她只是酷似顾君宜,加以整容,足以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可乍一见到沈月的脸,她和颜昊天都方寸大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
一笑悔恨不已!
立刻意识到,这才是这场阴谋里的杀着!
失声问道:
“沈月还做了什么?颜昊天怎样了?”
唐律师已是不知第几次地摇头,叹息。
“昊天从见沈月的第一眼就疯魔了,那张脸是他命里的克星。几十年前是这样,几十年后又是这样。……一眼误终生,一眼误终生啊!”
忽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收住话头,顿了一下,接道:
“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沈月出现后没过多久就进了宜园,我劝了几次,昊天都不放在心上,看得出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开心,我也不忍扫他的兴,没再多言。可他竟然连转让宜园这种事都瞒着我,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现在知道的是一座六千万的房产,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呢。糊涂!”
“出事之前,沈月与昊天一同在国外度假,出了事,昊天一个人回来,那时还没看出什么异常,结果半个月前,律师函和沈月的一封信寄到宜园,也不知她在信里写了什么,昊天本就心力交瘁,看了那封信,整个人都……都垮掉了!”
一笑直听得手足俱冰,只觉得有什么在胃里翻搅,呕又呕不出。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以沈家的财势,若要颜昊天死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他不想他死,他只想折磨他。
唐律师见她面无血色,忙道:
“一一,你还好吧?事已至此,颜家只得靠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来,喝口热茶。”
一笑把茶杯握在手中,汲取些许暖意。
两三天内,一个个噩耗接踵而至,每当她觉得心上再也放不住一根稻草,却不得不承受一块磐石。
到了现在,反而有一种柔韧的坚强在心中慢慢生长。
是,颜昊天只能靠她了。
一笑放下杯子,镇静地问:
“颜昊天现在哪里?情况如何?”
“昊天从看完信后就一直精神恍惚,情绪不稳,甚至认不出人,直到接到逮捕令,在里面也一言不发,偶尔清醒的时候又不由分说供认不讳,根本无法配合调查,我已经为他办了保外就医,现在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情况……不容乐观。”
“我要去见他。”
――――――――――
高大的围墙,布满栏杆的门窗。
这里与普通的医院不同,没有熙熙攘攘的门诊,却并不安静,吵闹声,狂叫声不绝于耳。
病区大门挂着一道道铁锁,办理层层手续才得入内。
一笑走在幽长的走廊里,低着头,避开身旁那些或呆滞或凶狠的目光。
阳光穿过窗上的铁栏,在地上留下一棱一棱的印记,像是没有尽头的长梯。
主治医生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士,正在前面边走边说:
“病人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自闭倾向很严重,不过尚未发现暴力行为。”声音平板,毫无感情。
说着,脚步停住,打开一间病房,“进去吧,但愿他现在认得出你们。”
转身踢沓离开。
一笑抿紧双唇,抬起头,走了进去。
这房间十分狭小,布置简陋。
只一床,一桌,一椅。
虽已做了尽可能多的心理准备,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是颜昊天?
床上一人,头发花白,双颊深陷,整个人已瘦得脱了形,往日炯炯的双目空洞无物,呆望着天花板。
一笑心中酸痛,一步上前,拉住他瘦骨嶙峋的手摇了摇,颤声唤道:
“颜昊天,颜昊天……”
听到她的声音,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竟有了反应。
颜昊天僵硬地转过头,唇边扯出一抹笑容,张了张嘴,许是很久不曾开口,声音有些漂浮:
“一一,你回来啦?”
忽又想起什么,有些急切地问道:
“沈飞,沈飞……是否善待你?”
一笑哽咽点头:“嗯……”
颜昊天眼中露出欣慰:“那就好,我就知道,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忘。”
一旁的唐律师难得见到他这么清醒,眼眶也有些湿润,轻声安慰:
“昊天,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一一回来了,外面的事情有我们解决。”
颜昊天轻轻摇了一下头,看着一笑,缓缓说道:
“一一,你都知道了?……别怪沈飞,这是我欠他的,理应还他。”
“不!”一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你欠颜昊宇和顾君宜的,早已还了他们,二十七年了,你每天都在还!难道还不够么?”
听到她喊出那两个名字,颜昊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转瞬恢复平静。
他已无须再守着这秘密。
昊宇……君宜……
那是永远深埋在心底的名字,不曾有一日提起,亦不曾有一日忘记。
竟有二十七年了吗?真的有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