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角落里,两位贵妇人坐在凉棚底下,一面扇着风,一面喝茶聊天。
谢宛如推着顾雪走了过去,笑盈盈地说道:“陈太太,李太太,这是顾雪,我们家玟轩的未婚妻。”
陈太太和李太太闻言,立刻抬起了头,两人就跟看西洋镜似的,对着顾雪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差没把人拆开来研究了。
陈太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视线忽上忽下地移动,许久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顾雪的腕上,“你手上这镯子是铂金的吗?”
顾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腕,那上头戴着一只银手镯。
说来也怪,这只镯子,连同脖子上的一串银挂坠,都是她在民国时所佩戴的饰物,她来了现代以后,这两件东西居然还戴在她身上,这一度令顾雪感到很困惑,只是这段时间里,令她困惑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也就没空去琢磨手镯和挂坠的事了。
“不是,是银的。”顾雪老老实实地答道。
一旁的李太太好事地插了一句:“这镯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应该很便宜吧?”
没等顾雪回答,谢宛如忽然拉过她的手,眼中竟涌起了怜悯之色,“小雪啊,你也真是的,就算你们顾家快要不行了,也不能这样苛待自己。你以后可是要嫁进温家的,再怎么说,也得顾及一下温家的脸面,要是让人知道,温家未来的孙媳妇戴这么廉价的首饰,别人会怎么想?”
谢宛如这番话,说得言近旨远,意味深长,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尖酸,顾雪觉得好笑,她都还没嫁进温家呢,就已经开始上演宅斗大戏了?
她有些庆幸,还好那串银挂坠戴在了衣服里,外头看不见,要不然,估计会被说得更惨。
顾雪抿嘴笑了笑,淡然答道:“这是民国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件古董吧。”
“民国的东西又不值钱。”谢宛如不懂古董,她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年代越久的东西,就越值钱,民国距今不过百年,那时候的东西能值几个钱?
谢宛如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了左手,显摆似地晃了晃,“你来瞧瞧,我这玉镯怎么样?这是我老公送我的生日礼物,明代和田玉手镯,据说能值上百万,像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温家的女人。小雪,不是我说你,你那镯子实在是有点寒碜。不过,你放心,我回头就和玟轩说说,让他给你买几样像样的首饰。”
顾雪没理会对方话里的嘲讽,她盯着那只明代玉镯瞧了几眼,然后笑了,“谢阿姨,您这镯子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谢宛如顿时就不高兴了,“你胡说什么?我丈夫怎么会做这种事?”
“温叔叔当然不可能去盗墓,不过,那些卖玉给他的人就说不准了。”
顾雪拉过谢宛如的手,指着玉镯上的几处血沁,说道:“喏,您看到这些红痕了吗?这叫做‘血沁’,如果玉器埋在地下的时间久了,并且沾染了死人的血,就会形成这样的沁色。我猜,这镯子应该是某位女子的随葬品,从那人入葬,一直到尸体腐烂,玉镯始终没离开过尸身,后来,盗墓贼把它挖出来,卖给了温叔叔。”
顾雪曾听人说过,血沁是死人的血液所沁成的,后来她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玉器上之所以会产生血沁,是因为长期埋在地下,红色矿物质沁入玉身所导致的结果,和死人血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在场这几位阔太太,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古董有研究的人,用这种不靠谱的说法忽悠一下她们,还是挺靠谱的。
谢宛如的脸色果然不好了,她愣愣地盯着腕上的玉镯,忽然感到一阵反胃。一想到,眼前这只镯子,曾戴在某只血肉模糊的女尸手上,她就有种想吐的冲动。
顾雪见她脸色不佳,颇为“好心”地宽慰道:“从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阴气的确是重了点,不过,谢阿姨,您不用担心,温叔叔既然敢把玉镯送给您,肯定是算准了您够泼辣,够凶悍,能够镇得住邪,那些个邪祟见了您,也得退避三尺。”
对于谢宛如这样的上流贵妇来说,“泼辣”、“凶悍”可不是什么好字眼,顾雪这话等于在说,她是个母夜叉,鬼见愁。
谢宛如心中窝火,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发作。
顾雪虽然是在损人,但态度恭敬,语气谦和,谢宛如没法从礼数上挑她的刺,只好咬了咬牙,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谢宛如原本与顾雪没什么过节,但倘若,加上了婶婶与准侄媳这层关系,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温廷书偏爱大儿子,这是温家上下都知道的事,但谢宛如不服气,自己的丈夫明明那么优秀,凭什么总被温嘉贤压着,出不了头?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温梓扬出生,她心想,老爷子应该会更疼爱小孙子吧?再不济,两碗水也该端平吧?可她没想到,温玟轩这小子和他爸一个德行,小小年纪就知道讨温廷书的欢心,老爷子被他哄得服服帖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孙子了。
当初,听说温玟轩要和顾家女儿订婚,谢宛如还有点幸灾乐祸,顾家的情况,她多少也知晓一些,顾雪如今就是个落寞千金,温玟轩娶了她,无疑是在自贬身价。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温廷书竟会这么喜欢顾雪,简直比对待亲孙女还亲。一个温玟轩已经很难对付了,要是顾雪以后嫁进门,这小两口合起伙来给老爷子灌迷魂汤,温家的财产还不得全 部落入他俩的腰包?那自己的儿子岂不是要一无所有了?
谢宛如的怨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敢拿温嘉贤父子怎样,只好把气往顾雪头上撒。
刚开始,她只是见缝插针地讽刺两句,但时间一久,她发现,顾雪其实是个软妹子,面对别人的奚落,对方总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谢宛如觉得她好欺负,于是,越发变本加厉了,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冷嘲热讽地奚落一番,有时,她甚至还会找几个好友来围观。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这丫头居然敢回嘴了,而且,还说得一套一套的。
她哪里知道,眼前这女孩,早已不是那个柔弱的顾家小姐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负。
顾神棍跟了师傅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耍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身为神棍,首先,要懂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其次,嘴皮子必须得溜,要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假的说成真的,非得把人忽悠得晕头转向才行,这样一来,别人才会乖乖把钱掏给你,末了,还对你说声谢谢。
谢宛如撞上这么个主儿,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
☆、第2章
温玟轩在客厅里没见到顾雪,于是,又去了外头的庭院。兜了一圈后,总算把人给找着了,对方此时正和谢宛如,以及另外两位太太一块儿坐在凉棚底下。
见顾雪和谢宛如在一起,温玟轩不禁皱了皱眉,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婶婶的为人,即使顾雪不说,他也知道,谢宛如在私底下肯定没少欺负小雪。
但这人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只要她别做得太过分,温玟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今天的画风有点不太对。
谢宛如的脸色很臭,似乎在生闷气,见温玟轩来了,也没主动打招呼,一旁的顾雪则是另一番情形,她背靠着雕花木椅,悠闲地抿着茶,还时不时地抬起头,赏一眼对面花圃里的凤尾兰,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温玟轩感觉气氛怪异,但也没工夫细琢磨,和几人打过招呼后,便笑着说道:“午宴就快开始了,爷爷让我来请各位入席。”
说完,他摊开了掌心,十分绅士地将手放到顾雪面前。顾雪探出右手,虚虚地扶了一下,这一下真的很“虚”,两人的手掌都还没挨着,她就已经腾地站起身,随后迅速地收回了手。
温玟轩习惯性地拢起手指,想要握住对方的手,结果却握了个空,一时间有些尴尬。
顾雪扬了扬唇角,露出了一个社交式微笑,让人感觉她彬彬有礼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几分疏离,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失陪了。”
随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陈太太和李太太见没戏可看了,也起身进了屋,凉棚底下,就只剩下了谢宛如与温玟轩这对各怀心事的婶侄。
温玟轩双手插袋,静静地倚靠着木桌边缘,不知在思索什么,谢宛如踱到他身边,貌似随意地开了口:“小雪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玟轩,你觉得呢?”
温玟轩转过头,狭长的凤眼略微眯了眯,“您这话什么意思?”
谢宛如轻叹一声,缓缓垂下了眼睑,似有几分忧伤,“其实……小雪失忆了,从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但后来想想,她既然是你的未婚妻,这件事就不该瞒着你。”
温玟轩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有些乱了方寸,“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托医院里的一个朋友去打听的,顾家人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我那位朋友费了好大的劲才打探到顾雪的病情。”
其实,在顾雪住院期间,谢宛如就已经得知了此事,她之前不说,是因为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谢宛如发觉,顾雪天性单纯,为人老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辅助丈夫争夺家产的女人,于是,谢宛如渐渐打消了先前的顾虑。
谢宛如想,就算这丫头真嫁入了温家,估计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况且,她如今失忆了,想要对付她,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与其让温玟轩娶一个精明能干,手段狠辣的女人,倒不如,让他娶了顾雪这傻丫头,即使这门婚事不至于令他折翼,但也绝不会为他的前程添彩。
然而,就在前一刻,谢宛如却改变主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场车祸并没有把顾雪撞傻,反倒使对方变得精明了,这样的侄媳可不是她所乐见的,所以,她决定从中作点梗。
谢宛如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