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坐在家里,已是格外开恩,刘一儒和耿定向屈打成招,要借白莲教妖匪的口供诬陷秦林姑息养奸,殊不知着了秦林地道儿,到头来自作自受,反把刘家父子和白莲教扯上关系,当场就傻了眼。
幸好魏国公徐邦瑞晓得厉害,如果指控身为朝廷正三品大员、堂堂刑部侍郎的刘一儒和白莲教相勾结,无异于打朝廷的脸、打小皇帝和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脸,因此只是趁着秦林的计策直接将刘一儒革职待参,并没有以白莲教的嫌疑将他拘捕。
而刘戡之就没那么好命了,刘一儒和耿定向弄到的证词上,白底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字字句句指明作案之人乃白莲教高手,刘戡之还想翻身?立刻就被押入南京锦衣卫天牢,严加看守。
刘一儒慌了神,立刻到处找关系营救儿子,什么同年同榜同乡同门找了个遍,可一来死了小女儿的杜侍郎也在活动,必要杀刘戡之为女儿报仇,二嘛案情实在惨绝人寰为人所不齿,三来这案子又牵涉到白莲教,谁敢站出来替他说半句话?
曾经的老朋友全都闭门谢客,为人刻薄的还故意说句:“哎呀,非是小弟不肯帮忙,刘世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和白莲教妖匪扯上关系了?这是朝廷深恶痛绝的,小弟嘛就只好爱莫能助啦。”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一儒这次终于感同身受,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选择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在刘一儒心目中,秦林简直就是诡诈而凶残的恶魔,害得他家破人亡啊……当然,他儿子刘戡之害死三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让三个家庭陷入绝望,被害者之中还有恋慕他的殷小姐、信任他的杜小姐,这些事情就被他本能的“遗忘”了。
进爵也被抓走,人证物证口供齐全,铁证如山,今天上午传来消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邦瑞已和镇守太监郭升、应天府尹王世贞联名把案情奏报京师,建议对刘戡之明正典刑,以申法纪、以儆效尤。
完了,全完了!刘一儒颓然长叹。
这下子刘戡之必死无疑,绝对没有任何希望了,特别是刘戡之还试图蹂躏张紫萱,执掌朝政的张居正一定会施加严厉的惩罚,决不姑息。
儿子完蛋了,刘一儒的官也做到头了,非但如此,刘家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下场只能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隐隐约约从夫子庙方向传来吹打,唱腔清晰地传入耳中:“秦长官打座在锦衣衙,尊一声刘公子细听端的……”
“遗臭万年,遗臭万年啊!”刘一儒面若死灰,路上坐马车回府,就看见夫子庙前头唱的什么戏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遗臭万年,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老爷,新泡的西湖龙井。”
刘一儒抬眼看去,仆人来福捧着一杯热茶奉上,他是身边仅剩的几个仆人之一。
“难得你还没有走。”刘一儒苦笑着,让来福把茶放下,不要再到正厅上来。
又呆坐了片刻,刘一儒将茶一饮而尽,把大厅里面挂字画的绳子取了一根,搭到房梁上,底下挽了个圈儿,踩着凳子凑过去。
风好像更大了,院子里梧桐树仅剩的一片枯叶飘飘荡荡地落下,大厅中传来凳子倒地的响声……
来福并没有走远,他就待在走廊上,竖起耳朵听着大厅的动静,到这时冷笑着哼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府。
一刻钟之后,秦林的宅邸,来福跪在地下诚惶诚恐的禀报:“不出秦长官所料,那刘老儿果然羞愧难当,刚刚上吊寻了短见,刘家家眷多在老家,这边的家仆早已作鸟兽散,除了小的,就只剩两个老仆。”
“好,干得好!”秦林笑容可掬,异常亲热地拍着来福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南京锦衣卫庚字所的一名在编校尉了!”
来福骨头都轻了二两,喜不自胜的磕下头去,浑如鹰犬向主人献媚:“谢秦长官栽培,小的愿为长官效死,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哇、哈、哈、哈!秦林奸诈的坏笑着,神情阴险毒辣,颇有史上某位厂公九千岁的气势。
就算长期追随他的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等辈,见此情形也不免心悸:幸好是秦长官的下属,咱们今后还是老老实实忠心耿耿的吧,但凡有丁点异心,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呢!
秦林目光一寒,脸上仍带着坏笑:“各位弟兄,刘老先生竟然上吊寻了短见,一位革职待参的正三品大员死于非命,咱们锦衣卫岂能不闻不问?”
陆胖子、韩飞廉恍然大悟,暗暗朝秦林一竖大拇指:长官的主意,高、实在是高!
刘府的家仆丫鬟什么的早已树倒猢狲散,留在府中的只有两名从老家带过来的老仆人,他们发现主人上吊自尽的时候,刘一儒早就魂归地府。
这两个仆人是老实的,没见过多大世面,正在束手无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秦林就带着锦衣校尉们上门来了。
“哎呀不好,刘老先生怎么寻了短见?”秦林让人把刘一儒解下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拍着大腿明知故问。
陆胖子很配合的凑上来:“别是白莲教妖匪杀人灭口,故意陷害吧?”
刘大力、韩飞廉和游拐子开始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两个老仆,吓得他们心惊肉跳,膝盖头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幸好秦林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吃了定心丸:“这两位老人家慈眉善目,本官料定不是凶犯,说不定凶犯还躲在府中,来人呐,给我细细地搜一遍!”
两个老仆虽隐隐觉得秦林没安好心,可刚从嫌疑犯的境地解脱出来,也不敢阻拦校尉们。
大群校尉蜂拥而入,四处胡乱翻找,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看到值钱的东西就往院子里搬,陆胖子则带着几个心腹,趁乱摸到了后面刘一儒的书房和卧室……
两个老仆看得心惊肉跳,还以为他们要抢东西呢。
没想到秦林让校尉们把金银细软都堆在大厅正中间,拿箱子装了贴上封条,义正词严地道:“刘戡之自作孽不可活,刘老先生想不开寻了短见,但刘府并没有被朝廷查抄,这些金银细软本官便替刘府先封存了,以免遗失,好等你们老爷的亲属赶来接收。”
“好人,好人呐!”两个老仆感激涕零,头一次看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的官儿,想到自家老爷少爷的所作所为,人家这真叫以德报怨了。
当然,他俩没有注意到陆远志从后堂溜出来,一张胖脸笑得异常猥琐。
第222章 师姐驾到
秦林从刘府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刘一儒和同僚往来的书信。
这年头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都通过同年同榜同乡同门的关系结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像刘一儒这种层次的部堂大员,和心腹、同僚、门生往来的书信里自然会有很多有趣的内容。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并不知道秦林发现了什么,反正接下来的两天里,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的心情一直很好,时不时还哼着歌儿,似乎期待着什么。
大江之上,春潮涌动,北方吹来的寒风从领口灌进去仍然冰冷,可已经不像隆冬时节的彻骨生寒,而长江南岸的树木,仔细看看已有星星点点的嫩绿从枝条间萌出。
贾富贵的茭白船顺流而下,一位气质宛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站在船头,双手托着香腮,袖口露出的手腕嫩白好似雪藕,叫人看了怦然心动。
不过来来往往的船上各色人等,都不敢多看这位美丽的少女,纵横长江横行霸道的什么鄱阳帮、巢湖十三太保,远远看一眼就赶紧避开,比家养的小白兔还乖。
原因无他,只因茭白船头高高挑起四只大官衔灯笼,一只写着“锦衣副千户”,一只是“武略将军”,第三只“军功加三级”,第四只则是“特旨上骑都尉”,除此之外,舷侧还有好几个横眉立目望之不似善类的锦衣校尉,个个穿飞鱼服挎绣春刀,凶神恶煞。
长江上下那些江湖帮会,哪个胆子生毛的敢去招惹锦衣卫的副千户?
过路的那些个纨绔公子,看见这威势这派头也把脖子一缩、舌头一伸:了不得,如此大张旗鼓,这副千户的势力非同凡响!看这船是从上游方向驶来,莫非锦衣卫副千户只是个幌子,其实是从江陵相府出来的?
当然不是,张紫萱国色天香,神情中却带着几分机智几分冷漠,眼神深邃如神秘的星空,衣服也华贵典雅,尽显江陵相府的权势地位。
而船头这位少女娇媚动人,神情天真无邪,明净的眸子仿佛直通心底,喜怒哀乐都写在脸蛋上,衣饰则荆钗布裙,自有一番天然风韵,不是别人,正是蕲州神医李时珍的嫡亲孙女掌上明珠,近来在荆湖地区声名鹊起的女医仙李青黛。
在船头痴痴地站了一阵,青黛准备回舱,回头看见好几位锦衣校尉都站在舱外等候,她很不好意思:“周大哥、商大哥,我就是出来站一会儿,没想到带累你们……”
“小姐说哪里话?”六七名校尉齐齐躬身抱拳:“石长官说了,秦长官乃是他过命的交情,又是从咱们湖广千户所走出去的英雄好汉,在南直隶替咱外省锦衣卫扬眉吐气,务必送李神医和小姐平安抵达南京,但有闪失,提头来见。所以,下官们都是立了军令状才来的,漫说些须江风,就是天上落刀子也万万不会躲一下。”
青黛嘻嘻一笑:吐了吐小舌头:“石长官真是好心,可也太客气啦。”
这时候李时珍也做完了每天早晨例行的五禽戏(中医保健体操),伸着懒腰走出舱门。
青黛朝爷爷扮了个鬼脸,扑过去拉着他胳膊:“爷爷起床啦?嘻嘻,以前听您说出门在外又是什么盗匪,又是江湖上好多坏人,还有什么长江水贼,青黛还以为是真的呢,这次出门走了几千里,连个贼影子也没看见,这才知道原来爷爷是吹牛呢!”
李时珍老脸一红,心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老夫早年云医,不知见了多少江湖上的魑魅魍魉,现在嘛,坐着大官船,挂着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石副千户还派了一大群锦衣校尉随船护送,那些个水贼老远看见就屁滚尿流,哪儿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捣乱?
不过,青黛的心就像水晶玻璃一样清澈透明,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