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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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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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庭逸和炤宁沉默不语。

    皇帝走到炤宁近前,笑问一句:“今日我若是赐婚,你是不是就要抗旨?”

    炤宁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臣女不敢,只是自知寿数难长,不敢生妄念。”

    皇帝笑了,完全是被气得发笑,“你咒起自己来倒是一丝余地也不留。不过倒是巧得很,方才听这儿的下人说,老四也活腻了,汤药一碗不落,转头就酒杯不离手。好啊,好,宫中朝堂的人若都如你们两个,没几年就真清净也干净了。”扔下近前两个人,他吩咐随行的太监,“把工部前年拟好的堪舆图留下,回宫!”

    皇帝心里自然是很不痛快。难为他放下帝王的架子,做一回牵线搭桥的月老,试图让他们重修旧好。那两个笨东西倒好,明知是好意,还是不愿意接受。

    一个一个都多大了?真就不着急嫁娶之事?

    一辈子长着呢,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打不开的心结?

    真恨不得下一道赐婚旨,让他们同一屋檐下掐架去。哪日被气急了,真就这么办。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天作之合,他绝不会长久容着他们不顾大局,只计较自己那点儿得失。

    皇帝带着满腹火气走了,一名太监留下行宫堪舆图,小跑着出门去。

    炤宁走到桌案前,将案上散落的书籍笔墨收起来,取出堪舆图,徐徐展开。

    师庭逸转到她身侧,瞧着她的侧脸,“为什么?”

    “我没料到皇上会是这态度,便不想自不量力。”炤宁原本是想,皇帝怎么也不会让他疼爱的儿子娶一个病秧子,今日看来,估计错误。

    “只为这原由?”

    “不然呢?”炤宁自嘲地笑,“我可没活腻,不想惹恼皇上。”

    “看着我说话。”他说。

    炤宁对上他视线,“以为我没说实话?你想听什么?”

    他想听什么?想听她说出全部的原因,他知道她所说的只是一部分。

    炤宁看着他的面容,手指轻轻摩挲了画面两下,“你简直没个人样儿了,去洗漱换药更衣,回来再说这个不知真假的差事。”

    师庭逸笑开来,“一起回前面,你去书房用些茶点。”

    “嗯。”

    他转身先行,炤宁落后一步。

    她忽然伸出手,并拢的手指按在他染着血迹的那块衣料,移动时稍稍用了些力。

    他身形明显一震,又有须臾的僵滞,再举步时却是漫不经心地问:“要匕首么?”

    “下次。”炤宁不明白,他这伤怎么还没好?很有一段时日了。

    是听徐岩说的,他到西部那日起,至战捷时止,都有些水土不服。一直病恹恹地撑着,还是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落下了几处轻或重的伤。

    心里该是总惦记着这档子事,所以听皇帝说要打发他到西部镇守边关时,她唯一的念头是他不能去那里,暂且听从皇帝的安排就是,别的先不要管。是在最后意识到的,就算自己不说话,皇帝大概也不会真的说到做到。虎毒不食子,明知他到那里是活受罪,皇帝怎么忍心。

    炤宁一面走,一面用力掐了掐眉心。

    她是那么想真的漠视他的一切,又是那么没出息地做不到。

    没可能远离他。假如皇帝真的赐婚,她还能把自己和予莫的安危都豁出去不成?到时也只能奉旨成婚。

    师庭逸回眸见她神色不悦,止步问道:“怎么了?”

    炤宁毫无防备,险些撞到他身上,随后竟是笑起来,“没事,想开了而已。走吧。”又用下巴点了点渐行渐近的两个人。

    一名侍卫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的人是陆宇——陆骞的胞弟。

    陆宇缓步走过来,凝眸打量炤宁,眼神复杂。没有哪个人能不为她的容貌倾倒,而对于如今的他,是一面迷恋着她的容色,一面憎恨着她的性情、手段。

    这女子实在是太有办法,哄得燕王与陆家产生了分歧。父亲转去求太子,太子也不肯到御前求情。

    陆宇看着师庭逸,心里亦是恨恨的。难道天底下只有江炤宁一个女人不成?怎么就不能将错就错,把事情做到底,把她全然抛在脑后?一个女人,难道比整个陆家的分量还重?怪不得都说红颜祸水。

    “等我片刻。”师庭逸知会炤宁一声,迎着陆宇走上前去,“有事?”

    陆宇拱手行礼,语气透着不满:“正是。掌珠病情加重,不论昏迷还是清醒,都说想见你一面。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不能,忙。”

    陆宇错转身形,望着炤宁,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燕王殿下在忙什么?”

    “干卿底事。”师庭逸凝住陆宇,语气冷飕飕的,“管好你那双眼。”

    陆宇不自主收回视线,敢怒不敢言。

    师庭逸转而吩咐他:“唤陆骞过来,今日,尽快。”

    陆宇应一声是,转身就走,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愤懑。

    这时候的炤宁,正望着陆宇的背影,神色恍惚。

    师庭逸摆一摆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炤宁蹙眉思忖着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师庭逸讶然,合着她一直都在盯着陆宇出神?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没什么,我让他把陆骞唤来。”

    “哦。”感觉居然告诉炤宁,陆宇不久之后会取代陆骞的位置,成为新的庆国公世子。按说是没道理发生的事情。除非有人为庆国公讲情,让他很快结束闭门思过的日子,他才能递折子请旨。

    最关键的是,庆国公要是想废掉长子,也不该在陆骞刚宣称病愈的当口。

    那么……只能是陆骞出了岔子,而且闹出来的动静还不小。他会怎么办呢?

    自尽?炤宁不认为陆骞有那份勇气,想死的话,前一两日多的是机会。

    可如果陆骞不死,还有怎样的缘故能让他尽快被家族除名另找人取而代之呢?

    炤宁对师庭逸打个手势,凝神思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对他道:“你叫陆骞过来是为何事?我也要见他,尽快。”

 第019章 尴尬

    第019章

    “这容易。”师庭逸应下之后才解释道,“原本就需要陆骞时时过来,恰好父皇之前提到过他,正是个好借口。”末了才问她,“你想到了什么才急着见他?”

    “想当面敲打他几句。”炤宁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能给他另想出路的机会。”

    “是该如此。”师庭逸侧目看着她,“怎么神思恍惚的?累了?”

    “没。”置身在这园子里,她难以集中精力罢了。

    师庭逸注意到她一直不肯环视四周,轻声道:“不愿意还是不敢看?”

    炤宁对上他视线,清凌凌的目光透着怅惘,“物是人非,不好看。”

    “言之过早。”师庭逸回以她温柔的笑容,“难免峰回路转时。”

    炤宁牵了牵唇,不说话。

    她不愿意、不敢看,也是不需看。

    园子里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在她十四岁那年,他开始忙碌着重建后园。

    自起初,他就时时询问她的喜好,各自描绘心仪的景致,一起做出样式精致新巧的亭台楼阁模型。

    她最喜欢的是竹林和红叶林。竹林深处有屋宇,以迷阵的方式建造,不知根底的人,会在期间迷失;红叶林畔小桥流水,几间屋舍,廊下有秋千。

    多少次徜徉其间。以为是可以一生享有的,曾经还担心有一日看厌了怎么办。

    风景不曾看厌,情分已沉沦至深渊。

    如今忆起亦不悔,唯有浅淡的悲。

    最让她悲凉的,是面对他的情形。

    相识多年,相互了解,至为亲近。到如今,留下的只有一份熟稔。

    他要温和克制地待她,诸多禁忌不可碰,几多言语不能说,张扬野性惯于淘气耍坏的少年,变了眼前清冷忧郁的男子。

    她要冷淡疏离地待他,旧时欢颜、至情至性或许还在,只没力气再找回再给他看。在他面前率真不羁却爱撒娇的女孩,已被漫漫时光深埋。

    炤宁随他到了书房门前,没听清他说什么,便胡乱点了点头,只知道他去了别处。

    他的书房没有隔断,三间屋宇打通,东西两侧整面墙都是书架,南北两侧多长窗,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入室,光线充足。北窗下,居中一张偌大的花梨木书桌,一旁有醉翁椅、矮几、圆椅、坐垫。该设在正中的罗汉床放到了东侧书架前,西侧书架前一个半圆形多宝架。

    和她的小书房一个样子。

    炤宁走到书桌前,解下斗篷,随手扔在软垫上。她用力搓了搓脸,想让自己回过神来,可是不能。

    视线迂回,看到矮几上有酒壶、酒杯。

    她端起酒壶,晃了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点酒,心情会得到舒缓,看什么也会顺眼些。

    事实上,她现在从早到晚,总要时不时喝一杯酒,身上总有着浅淡的酒味。也是因这习惯,嗅觉受到些影响——谁身上有酒味,喝的酒多不多,她不能察觉。

    酒是蓝桥,慢慢喝完一杯之后,炤宁感觉好了一些,又倒了一杯,转到书桌后面,瞥过案上的笔墨纸砚,熟悉得很,不是她帮他寻到的,就是和他一起从库房里挑选出的。

    一名少年侍卫进门来,先是送来堪舆图,铺展在桌上,之后挂着和煦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奉上茶点,“四小姐请慢用。小人就在门外,有事召唤一声即可。”

    炤宁颔首一笑,把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根据格局、地势,在脑海里将江南一些美景试着安排进去。不管真假,这类事还是很有些乐趣的。

    确信记下全部细节之后,她把图信手卷起来,坐到太师椅上,等着他回来,等着陆骞到来。意识到自己不该坐在这儿,却懒得起身坐到别处。

    一静下来,思绪又开始发散,回忆又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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