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候,我正给燕王妃挑选贺礼呢。”
是啊,今日是燕王夙愿得偿迎娶炤宁的大日子。这桩亲事,亦是父皇打心底赞成并且盼望的。炤宁过门之前,皇帝皇后便已赏赐不断,赏赐之物或是先送到燕王府给她留着,或是直接送到江府。
前世炤宁得盛宠的情形,今生极可能还会发生。
要如何避免呢?避免她得盛宠,之于大局,要紧么?
最让他心里难受的是,日后他要不可避免地常常见到她——见到她被帝后宠着,被师庭逸护着。
那样的滋味,似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日日刺在心头。
太子妃说的没错,他对炤宁的确是又爱又恨。但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真正无法欺骗自己,才肯面对自己情意中喜欢她的那一部分。
他闭了闭眼。
莫心儿语气轻悠悠的:“你喜欢她。”
太子按了按眉心,“喜欢她是多稀松平常的事。”
“没错。”莫心儿却因此生出千般不解,“既是喜欢,因何害她?”
太子目光骤然一冷,“此话怎讲?”
莫心儿就笑。她不需要炤宁、雅端为自己劳心劳力,不需要韩越霖为自己浪费人力,因为她有莫晨那样的异姓兄长。莫晨成为太子妃的心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该不该知道的,都已一清二楚。
“你这种人,真是令人发指。”莫心儿这样说着,眼中却无一丝惧怕,“原来你心里的喜欢,便是将人毁灭,而非成全。”
太子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算了。我们改日再见。”
前一段日子,高文照在醉仙楼里留意到了莫心儿,设法查了查,找到了蛛丝马迹,知道这女子是在江南名噪几年之久的花魁。
别的事情不需查,炤宁逗留江南时,他们就对她接触的一些人有所耳闻。
莫心儿与韩越霖、炤宁交情匪浅。
如果这女子可以加以利用,能让韩越霖和炤宁怄火的事情怕是不少。但他也清楚,想归想,做到很难。
莫心儿的怪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她从不肯让哪个男子从她那里如愿。
可是已经发现,总要试一试,权当消磨时间了。
这女子说话不大中听,但是很奇怪,他并不反感,甚至于,有点儿享受与她对坐闲谈的光景。
莫心儿笑盈盈起身行礼,道:“若殿下有闲情雅致,一两日便可再见妾身。太子妃要妾身到东宫小住,闲来为她弹奏一曲,帮琴师谱曲。”
太子险些蹙眉。
莫心儿施施然出门。
换在前一阵的脾气,太子定会命人将她当即扣下。但是,经过这段日子,他慢慢恢复了以前沉稳内敛的做派。太多的事,不是生气暴躁就能解决问题的。
太子妃要怎样,便随她去。横竖只是个他想利用而不成的人,不需在意。
他独自静坐许久,出门时,夜色深浓。湛蓝天幕上,群星闪烁,上弦月焕发出清冷沉郁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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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房里再不会有人来,炤宁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喜娘打发走,唤来红蓠白薇,除下身上沉重的凤冠霞帔,洗去脸上的脂粉,蹙着眉咕哝:“太累了。”
红蓠笑道:“一辈子只这一次,您就别抱怨了。”
白薇也抿嘴笑着,取来新做的大红色衫裙。
炤宁又是蹙眉,“我不能先歇下么?还要穿戴起来?”
两个人无奈地看着她。哪有扔下新郎官不管自己先倒头大睡的新娘?
炤宁叹气,“好吧。”
穿戴齐整之后,她坐回到千工床上,问起吉祥:“你们去看过它没有?”
今日一早,为着添一份喜气,红蓠给吉祥在颈间戴了一朵绸缎做的小红花,惹得炤宁笑了一阵子,吉祥则郁闷了一阵子——它不习惯脖子上有累赘的物件儿,总想咬下来,偏生不能如愿,气得它哼哼唧唧半晌才认了。
之后,常洛专程来接它,省得它因为终日的喧闹闹脾气。
红蓠笑答:“在红叶林那边睡大觉呢。常洛今日的差事就是哄着吉祥,您只管放心。吉祥跟他挺亲的。”
那就好。炤宁放下心来,展目环顾室内。
她所在的是作为寝室的东梢间,南窗是雪白的窗纱,贴着大红喜字,北窗则是玻璃窗,这会儿能透过窗户看到后面的大红灯笼、红花绿树。白日里,定是光线充足。
她比较关心的是吉祥的窝安置在了何处,刚想起身去别的房间转转,师庭逸回来了。
这才惊觉,天色已经很晚,到了曲终人散时。
师庭逸一进门,视线便在炤宁身上定格。
她已经换了轻便些的大红衫裙,除掉了妆容,比之先前,少了几分雍容、端庄,但依旧是艳光四射,双眼顾盼生辉。
这会儿,她端坐在大红背景下的床上,肌肤更显白皙,眉宇更如点漆。她看着他的眼睛里,似有星光落入,盈着喜悦的光芒,还有似水的温柔、少许的羞涩。
他的宝儿,从来是有着叫人心惊的美艳。这一日尤甚,几乎叫他不愿有片刻错转视线。
炤宁眼里的他,今日毫无平日里的些许懒散随意,身形愈显高大挺拔,容颜愈发俊美无俦,进门那一刻的摄人气势,随着他唇角延逸开来的笑容点点消散,让她如沐春风。
此刻的男子,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郎的容颜身形叠合。
她由衷地弯唇一笑。
是他了。往后的岁月,每日与他相对相伴,相互照顾,让彼此变得更好。
太久之前,便承诺彼此今日:他要娶她,她要嫁他。
一度离散,相隔万水千山,可是到了今日,还是不负当初诺言,做了携手的眷侣。
他们这样的眷侣之间,没有值不值得,不计辛不辛苦。
也许相识那一刻,便已注定一世痴缠,不问悲欢。
两个一向聪明睿智甚至霸道跋扈的人,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良宵,竟都有些恍惚。
梦游一般地喝了合卺酒,梦游一般地吩咐室内的下人。
视线怎么都不肯从对方的容颜上错转。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原来还可以这般诠释——红蓠喜滋滋地想着。
夫妻二人各自沐浴更衣的时候,炤宁才算是找回了一些神智,提醒红蓠明早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叫醒她——要起个大早,去宫里谢恩请安,而她已经过惯了散漫的日子,偶尔会赖床睡懒觉。要是第一次请安就出岔子,那可太丢脸了。
红蓠满口应下,轻声笑着逗她:“实在不行,我就备好一盆冷水。”
“……”炤宁拿她没辙。
师庭逸那边很省事,根本不需要人服侍。在外征战的日子,不忍心让帐中军兵为了自己多费心思力气,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地打理自己身边琐事。
这倒是让红蓠白薇刮目相看。养尊处优的皇子有这种好习惯,委实罕见。
炤宁回到寝室的时候,床已经铺好了,先前散落在床上的花生、红枣、栗子等寓意吉祥的干果已经收拾掉——先前她一头雾水,还在担心要是垫着那些东西入睡……那就干脆不用睡了。
这时候想起来,不由尴尬地拍拍头,掀开大红锦被,先行在外侧歇下。
如她所料,春三月的夜,还是有些冷。
想到等会儿的事情,她紧张起来,觉得更冷,身形有些僵直。
师庭逸转回来,放下床帐,看她还在盯着上方出神,俯身笑笑地瞧着她,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炤宁对上他视线,抿出个微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低头吻上她眉心,“宝儿。”
“嗯。”
“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告诉你。”许是因为他灼热的气息萦绕着她的缘故,她放松许多,语声俏皮。
“那么,有没有想我?”他一口一口地吮着她的唇,“多日都没能见你。”
“嗯。”这是她不能否认的,双臂伸出去,勾住了他的颈部,“总担心你忙得又不舒坦。”
“怎么会。”师庭逸心湖起了温暖的涟漪,加深了亲吻。
他的手滑进锦被,一面动作着,一面询问:“怕么?”
炤宁别开脸,皱了皱鼻子,“可以不怕么?”
他轻轻地笑,“可以。有我呢。”
事实证明,就是他让她难捱。
那感觉……
困龙到了小河源头一般,无从栖身。偏又一定要如愿,需得反反复复地尝试。
之后更艰难,进退不得。
那份煎熬,时时刻刻抓牢他与她。
他不想她不好过,需得竭力克制,出了一层薄汗,中途索性要放弃,“改日再说。”要是能找出个让她免去初次艰辛的法子就好了,他想。
炤宁紧绷的心弦为他这一句松弛下来,甚至无声地笑了,“那怎么行。”她抱紧他,沉了片刻,吻了吻他的唇,舌尖有意无意地探出,撩着他。
她是打心底放下羞涩、紧张与不适,把自己放松下来,并且配合他。这是她要携手余生的男子呢,自己属于他,他亦属于自己,没什么好矜持的。
身体上的痛,远不及情绪上的挣扎带来的艰辛。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不想他难受。
“你又来了。”师庭逸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敛目看着她的容颜,“这是淘气的时候?”
她却不管,顺势别转脸,张嘴含住他的耳垂,温缓的吮,轻轻地咬,语声模模糊糊的:“早晚我们都要豁出去一次,怕什么呢?”
到这新婚夜,他的宝儿还要威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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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到东宫,高文照迎上前来,低声禀道:“太子妃到此刻还在与人——”迟疑一下,才找了个好听的字眼,“与人议事。”
那有什么稀奇的?太子挑眉,不解。她从与他决裂之后,就没清闲过。
高文照期期艾艾地解释:“是个年轻男子。”
太子立刻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