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士松知道他老丈人最近一直在吃管心口窝疼的药,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要去大医院做检查了,想到他老丈人已经瘦得高耸的颧骨,潘士松眉头皱得死紧。
潘阳唉了一声,道,“医生初步诊断是胃癌。”
癌症这个词,张学兰还是头一次听说,不怪她不知道,这年头,村里户上户下也没见谁得这种病,更不知道那是会是死人的病。
张学兰不清楚,潘士松可是听别人提起过,当下脸色变了,慌道,“有说还能活多久?”
闻言,张学兰大惊,“这病会死人?”
潘阳沉默的点了点头。
张学兰一屁股也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抛开亲家不谈,潘家、姚家多年的交情了,乍听到这个消息,张学兰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半响方才感慨道,“亲家是个好人呐。。。”
谁说不是呐,潘阳是打心底喜欢她这个外公,别的不说,就他这憨厚踏实的性子,以后是再也碰不着这样的人了。
张学兰又道,“韩乃云那边,你跟她说了吗?”
潘阳道,“这么短的时间,哪来得及讲。”
说着,潘阳看向眉头紧皱的潘士松,道,“小妹那儿,你暂时先别跟她提,等确定了再说。”
说是不让潘士松跟姚祺妹讲,可这事搁在他心里也搁不住,那点情绪全显示在了脸上,好歹姚祺妹跟他一块长大,还能看不出潘士松心里藏着事?
再三逼问之下,潘士松才支吾把姚宝忠的事跟姚祺妹说了,姚祺妹顿时就红了眼眶,把潘士松的手捏得死紧,急声道,“我娘他们都知道了吗?”
潘士松点头,道,“我阿哒应该告诉他们了。”
现在除了姚宝忠自己,应该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了,姚宝忠也不是傻子,瞒他一天两天还成,久了还能察觉不出来?
就说韩乃云好了,先是强制他,不允许他再去窑厂上工,让他每天在家吃药养着,姚宝忠干了大半辈子活了,哪能闲得住啊,急得上火,偷摸去了两回,回来之后韩乃云还跟他生气。
姚宝忠苦笑道,“窑厂这么忙,我哪能不管呐,我们还指着它挣钱养家呢!”
韩乃云当即红了眼眶,别开身恼道,“挣这么多钱做什么,你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那钱我们不挣了!”
不挣就不挣吧,姚宝忠彻底闲赋在了家。更叫他奇怪的是,他大闺女和小闺女三天两头往家跑一趟,拎这个吃的给他,买那个东西给他补身体,姚宝忠欣慰之余,又不免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我还真得了什么大病嘛。。。
不管姚宝忠认不认,他的身体到底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哪怕不停的吃着药,也不见好,赶着农忙那两天,甚至还吐了血,这个自认身体强健的庄稼汉终于倒下了,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个事实,他是真的不行了,哪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一家之主倒下,可让老姚家人慌了神,姚祺田还不够成熟,主不了事,冬小麦还在地里搁着没收完,他媳妇潘广玲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怀上了二胎,又摊上他阿哒。。。唉,没一样不让人操心的!
姚祺田当即找到潘士松,舅哥妹婿两人当即把姚宝忠送去市里,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远没有三十年后高,没什么好的手段,只能靠保守治疗,尽可能延缓生命,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给予临终关怀。
姚家上下没了主事人哪能行,潘阳做主,张罗全家人集体出工,把姚家的冬小麦一块收割了,窑厂的事由她打理,至于姚家的家务事,就让潘广玲一人操持。
眼下姚宝忠在医院住院,姚祺妹跟着过去了,就住在医院伺候她阿哒,孩子自然就丢在了家里让张学兰带着。
正赶着农忙季,孩子说是给张学兰带,其实也就是搁在家里放养,潘士告他们放了农忙假,他一个人屁股后头跟了六个萝卜头,小潘阳一个,还有潘燕姐弟两,加上潘盈姐弟三个。。。
九岁的潘士告还算懂事,白日里家里大人都去赶着收庄稼,他在家看几个孩子,顺带还能把饭做出来,不过你指望一个九岁大的孩子能做出个什么花样来,那是没可能了,能下个面条就不错了!
通常是潘士告在锅灶上,五六岁大的潘盈坐炉膛口烧柴禾,厨房里再围着一排萝卜头蹲着。
当然,这群萝卜头里肯定是没有小潘阳了,毕竟她身体里住着‘潘兆科’,举止之间大人味十足。
只是哪怕潘兆科内心再老成,外表仍旧还是个一岁半的小奶娃,连王家美他儿子潘耀武都比她大,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搁在一块,大她一个月的潘耀武总想招惹她,跟她干仗。
对此,潘兆科初时采取不理会态度,惹烦了他,才会伸手推两下潘耀武。
要知道,潘耀武可是有姐姐傍身的人,潘燕看她弟弟受欺负了,心里哪能过得去,自然要帮着她弟弟去修理潘兆科。
说来也是正赶上了,早上张学兰匆匆洗了衣裳再去的田里,大铁盆满满一盆的凉水就搁在压井旁,潘燕连着推攘了潘兆科几下,潘兆科那点小身体哪禁得住推攘呐,直接就被潘燕给推进了大铁盆里,连着呛了几口水。
可把潘兆科气得够呛,奶奶的,爷落平阳被孙欺,他潘兆科这是养了什么龟孙子啊!
☆、149。11号已更新
冷不丁被这么一‘吓’,潘兆科当天下午就发了烧,张学兰从地里回来,瞧着他恹巴巴的,没了平时的狗腿劲,不由把潘兆科揽在了怀里,经验老道的把手往他额头上探,嘴里道了声,“乖乖,怎么发烧了!”
潘盈立马指着潘燕姐弟两告状,“奶奶,怪潘燕,好好的把妹妹推到了大盆里。。。”
张学兰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脱了鞋底子朝潘燕甩去,气得骂道,“不省心的东西,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提起这个潘燕,张学兰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同样是孙女,老二家的怎么就这么不讨喜呢,不合群还非要争强,最淘气最惹事的就她姐弟两,还不能打不能骂,回头就立马跟王家美告状,王家美那人又是个拎不清的,不能让她家闺女儿子吃一点亏,哪怕教训的人是张学兰都不成,也得过来跟她闹。
眼下潘燕挨了骂,瘪瘪嘴,一把扯过她弟弟,大声道,“走,我们回家,以后都不在这玩了!”
张学兰更气了,道,“走就走,省得胀我眼珠子,你个龟孙子。。。”
张学兰骂骂咧咧了几声,没敢再打岔,当即抱着潘兆科,去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拿退烧药,一通折腾后,张学兰饭还没来得及烧,天就已经全黑了,潘阳他们也从地里放工回来了。
张学兰招呼秀英,让她烧晚饭,自己又探了探潘兆科的额头,烧一点没退,药也不好使。
张学兰对正在压井口洗手的潘阳道,“你去王婆子家把王婆子找来,给丫头竖个筷子,可别是招了什么邪气。”
农村有竖筷子这一说法,一般家里小孩若是发烧吃药好不了,就会想别的招数,最常用的就是竖筷子,通常认为可以驱邪气。
潘阳以前听她妈讲过,说她小时候经常竖筷子,每次发烧,只要竖筷子烧立马就能退,潘阳是没亲眼见识过这东西,不过应该是有效,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人都用这个土办法。
潘阳匆匆去了王婆子家一趟,再回来时,王婆子跟在潘阳后尾随而入,进门就指挥道,“学兰,你去张罗东西。”
张学兰是个迷信人,平时没少跟王婆子打交道,把王婆子竖筷子那一套其实已经学了七七八八,只是张学兰深信竖筷子这东西得有第三只眼,像她这样的庸人,还是差距太远。
张学兰驾轻就熟的准备竖筷子的东西,染了红颜色的筷子一根,粗瓷碗里倒一点水,没过碗底即可,此外还得准备一把面粉,白酒,还有纸钱。
家里没有纸钱,张学兰又吆喝潘阳,让她去杂货铺拿半刀纸钱回来。
潘阳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事,不由好奇,转而使唤潘士告去拿。
瞧见张学兰把潘兆科抱进了堂屋,潘阳后脚也跟了进去,竖筷子时要避免吵闹,老潘家其他人都被王婆子哄了出去,全给关在了外头。
要说竖筷子的流程,村里的老婆娘们几乎都知道,可要真论道行,谁也比不过王婆子,自称是开了第三只眼,嘴里念念有声,似乎在跟屋里的某样东西对话,神神叨叨了一阵,突然把筷子往碗里一放,染了红颜色的筷子几乎是沾水即竖。
王婆子又嘀咕了一阵,把手里白面粉往竖起的筷子上用力一洒,筷子倒下的同时,立马将纸钱搁在蜡烛上点燃,提着燃烧的纸钱绕潘兆科一圈。
潘兆科被潘阳抱在怀里,王婆子绕了两圈后,咦了一声,突然将视线放在潘阳身上,眼神凌厉,像是要透过潘阳看到什么东西,愣是把潘阳吓得一哆嗦。
讲真,潘阳潜意识里就挺畏惧王婆子的,平时村里的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唯有王婆子,潘阳是能避则避,要说到底为什么,她也搞不懂,可能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
直到纸钱燃烧尽,王婆子才恢复成了‘正常人’,也不翻白眼了,也不神神叨叨了,多少令潘阳又放松了下来,可是下一秒王婆子却对着她喊了一声,“潘阳?”
眼里有疑惑,有惊讶,有不确定。
潘阳顿时一个激灵,半响都没吭声,强自镇定,只当是没听见王婆子的话。
王婆子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而对张学兰道,“学兰呐,你家这屋子摆设不好,阴气重,像靠窗户口那儿,堆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赶紧给收拾了,省得藏东西。”
说着,王婆子又将视线放在了潘阳身上,道,“还有你家兆科,大男人家阴气重,可不是好事,近来要防小人呐!”
只要是王婆子说的,张学兰都不疑有他,等王婆子走之后,张学兰饭都顾不上吃,赶紧把西头间窗户底下的东西都给收拾了。
窗户底下搁东西,这是张学兰以前留下的习惯,雨布、麻袋、蛇皮袋还有家里的口粮等,都快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