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阵不自在。他岔开话题,问官丽丽现在何处。官丽丽说在机场,接着问他吃过晚饭没有,都吃了些什么。何舍之看着一地的面条,有会儿没说话。官丽丽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何舍之连忙说,吃过了,吃的是火腿加面包,还喝了一瓶精装瓜州淡啤酒。官丽丽好听地笑道:“够奢侈的呀,你!”就嘱咐他大周末的,不要老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小心闷出病来,让他出去找谁玩玩。
何舍之听了说:“人倒好找,可玩什么呢?”官丽丽说:“除了赌,什么都可以玩。”何舍之说:“玩什么都是票子的。”官丽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何舍之说:“还是看重得点儿好。”不等官丽丽说话,他又说:“行了,你别唠叨了,听你碎嘴唠叨活像个狼外婆似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官丽丽说:“我瞧见了。”何舍之听她挪揄的语气,有些尴尬,正想说什么时,突然听见官丽丽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何舍之头皮一麻,吓得忙问怎么了。官丽丽说:“没啥,广播在催促登机了,我得把电话挂了。”何舍之松了口气说,笑道:“你一惊一乍没关系,人家可险些被你吓死了。”就祝她一路平安,在电话里吻了官丽丽一下,官丽丽在回吻后,把电话挂断了。
何舍之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忙音,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挂上电话,找毛巾擦干净腿上的面渍,发现烫掉了一层皮,手一碰疼得他直咧咧嘴,他找创可贴没找着,拿拖把将办公室收拾干净,就到外面买了一瓶紫药水,抹在伤口上,又受了一回罪。
在这个连动物都耐不住寂寞的初夏的周末,何舍之却没有听官丽丽的话,出去找人玩,因为找人玩就意味着要花钱,而他现在需要节约每一个铜板,以便尽早实现他的人生第一大目标——跟官丽丽结婚,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做一个平凡的人,悠闲地过一生。
要实现这个目标,他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经济实力。
这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到单位分给他的单身宿舍睡下了。在他贴胸的口袋里,藏着一张官丽丽的半身玉照,在他的枕套里,掖着一张总额不到四千的工商银行零存整取的存款折子。
第四章
尚哲义比预计的晚了两天,直到星期一早晨才从甘肃回来。熊之余早已急得坐立不安,一见他走出机场,就忍不住埋怨道:“你可回来了,我都急死了。”
尚哲义先朝与熊之余一直到机场接他的梁小笑笑,才对熊之余道:“亚丁已经来了?”熊之余道:“前天接到他的电报,说今天晚上到。”尚哲义道:“今天晚上到,你急什么呢?”熊之余道:“我怕你今天还不回来。”尚哲义道:“哪能呢?我在甘肃又没有相好,让人绊住了腿回不来。”熊之余道:“你小子,鬼知道。”尚哲义不理会他,对梁小笑道:“他专会冤枉好人。”梁小听了但笑不语。
三个人一起坐上了熊之余的二手夏利。熊之余一边顺着机场天桥将车开出机场,一边问尚哲义事情办得怎么样。尚哲义道:“很顺利,订了一千公升西凉葡萄酒。”熊之余道:“对一千公升,管什么用?”尚哲义道:“让亚丁先尝尝,如果他觉得好,我们再去订货。放心,货有的是,我已经跟西凉葡萄酒厂的金厂长打好了招呼,我什么时候要货,他什么时候供应,保证优先满足咱们。”
熊之余早知道尚哲义办事能力强,但没想到他本事大到这种地步,第一次去甘肃,竟然就将堂堂西凉葡萄酒厂的厂长给摆平了,他不禁由衷地夸奖了一句:“你小子,真有你的!”
听了熊之余的夸奖,尚哲义只是淡然一笑。这样的夸奖他听多了。
说起这两人的关系,很奇妙。用北方话来说,这两人是铁哥们儿,换香港话,就叫做“死党”。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当初尚哲义听说熊之余南下创业时,立刻毫不犹豫地辞去了自己的公职,卷起铺盖与熊之余一起,来到瓜州打天下。两人初到瓜州,打不开局面,最困难的时候几乎闹到无钱吃饭,熊之余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尚哲义,几次三番想劝他回长蒲,都被尚哲义坚决拒绝,所以熊之余对尚哲义充满了感激。
回到公司,熊之余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尚哲义说:“不好意思,刚下飞机就又派你差使,你拿这名片到大鸭梨酒楼订桌酒席,你就说是我要的,让这小子给我找个好厨师,好好做一桌菜。”尚哲义低头看了看名片,见名片上印的是:马昊、大鸭梨酒楼法律顾问、保安部主管。
尚哲义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两下子,我才走没两天,你竟然跟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兼保安主管勾搭上了。”熊之余笑道:“不是我本事大。这家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我也没想到他会是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兼保安主管,要不然咱们几次到大鸭梨酒楼吃饭,我无论如何也要找他给咱们打个八折。毕业分配时,他本来是分配在瓜州市检察院的,没想到他拒不服从分配,自己跑大鸭梨酒楼应聘去了。”
尚哲义用指头弹了弹名片,笑道:“看来你们班上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你在长蒲呆得好好的,偏要跑到瓜州来;这家伙放着好好的检察院不去,偏要跑到什么大鸭梨酒楼,大鸭梨酒楼真有那么好吗?”熊之余道:“各人想法不同,他觉得大鸭梨拿钱多。”尚哲义道:“听说大鸭梨坐台小姐多,个个如花似玉,你有这个关系在那里,要不要请他给咱们介绍两个?”
这时候他们正坐在熊之余的办公室谈话。熊之余听了尚哲义的话,朝窗外望了望了,悄悄朝尚哲义啐了一口道:“你找挨骂呢!”尚哲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梁小正拿着个水壶在走廊上浇花,也不禁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咱就甭让她去了。”熊之余道:“以什么理由?你要是能给我找个合适的理由,我就不让她去。”尚哲义笑道:“理由还不好找?一找一大把,你就说、就说……”
他“就说”了半天也没“就说”出个所以然来。熊之余故意逗他:“就说什么?”尚哲义笑道:“唉,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不就成了?”熊之余笑道:“我找不出。”尚哲义道:“我刚下飞机,高空综合症还没过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要不然,今天晚上咱就让她去吧。找小姐的事改天再说。”熊之余道:“改天再说?改天我让人阉了你,让你一天到晚找小姐!”
尚哲义拿着熊之余给他的名片来到大鸭梨酒楼找到了马昊。马昊一看是熊之余交办的事,自无二话,立刻领着尚哲义下了楼,订好了包间,又领他找到大鸭梨最好的一位姓张的厨师,当面做了交待。
尚哲义感激不尽。
按尚哲义的意思,马上就要赶回公司去,但是马昊坚持请他到自己办公室喝杯茶。尚哲义不便太过推托,便跟着他上了楼,来到马昊的办公室。马昊拿出一瓶雀巢咖啡,问他喝茶还是喝咖啡。
“茶吧。那苦里巴叽的劳什子我喝不惯。”
“我也喝不惯。”
“中国人还是对茶感到亲切。”
“茶我也不太喝,我只喝白开水。”
“白开水好。所以说白开水是最好的解渴饮料,只是未免太淡了一些。”
“这日子,有些东西还是淡些的好。”
尚哲义一时琢磨不透马昊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敢轻易答茬儿。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马昊瞅着尚哲义笑道:“熊之余有眼力,找了两个好搭档,男的英武,女的精神。”尚哲义笑道:“过奖。”马昊道:“我说心里话,你别假谦虚。”
尚哲义笑了笑。
马昊呷了口水接着道:“我看熊之余与你们小梁姑娘关系不一般。”
“他俩关系是挺好的。”
“小梁姑娘真是个大好姑娘,又漂亮,又能干。她做的那菜,快赶上我们大鸭梨一流大厨师了。”
“你夸奖了!不过梁姑娘做的菜确实很好吃,我们平时都是她做饭。”
马昊真心实意地道:“你们真有福气。你们熊老板和小梁姑娘什么时候办事?我好准备一份礼物。”尚哲义道:“你没问他吗?”马昊道:“问了。他不肯说,好像怕我送不起礼似的。”
“我也不知道。”尚哲义道,“大概还没有这么快吧。”
“等他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我也不指望他了,我知道那小子的德性,靠不住。”
“好咧,包在我身上。”
尚哲义从大鸭梨酒楼回到公司,一进门就看见熊之余正捧着一本东西在看。尚哲义戏谑地说:“嗬,百忙之中还不忘看书学习,你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熊之余放下本子笑道:“别放狗屁。刚才晚报有个姓何的记者拿了个本子来,说是想拍一个电视片,问咱们能不能出点儿赞助。你看看,这就是那个叫何舍之的记者写的本子。”
尚哲义一边接过本子看着一边道:“拍什么片子?这日子拍电视剧可不赚钱,除非大投资大制作,像中央电视台拍《三国演义》、《水浒传》那样,一投入就是几亿十几个亿,那样的话兴许还能赚两个,投资少了可是不行。”
熊之余道:“不是电视剧,是一个人物专题片。”
尚哲义摇头道:“专题片不赚钱。他要多少钱赞助?”熊之余道:“他要五万元。”尚哲义道:“五万元倒是不多。对了,他一个报社记者,拍什么电视片?”熊之余道:“谁知道。现在的人还不都是乱串,无利不起早嘛,哪儿有钱往哪儿跑,这位何记者总也是自己想从中赚几个呗。”尚哲义道:“他妈的,这日子到处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连报社记者也不例外。”熊之余笑道:“报社记者也不是天上神仙,他们也要吃饭穿衣。这个何记者听说挺有名的,是瓜州晚报的头号。”
尚哲义笑道:“我从来不看报纸。有听他们吹牛拍马唱赞歌的工夫,我不如去听蛐蛐叫唤。”熊之余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报纸还是挺敢说的,像《南方周末》……”
“敢说管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