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出来说说情了。一个记者有多大能耐?他明知即使请何记者出来说情也没有多大用处,但是现在齐广维既已被抓,除了何记者,他也想不起有别人可以帮忙了。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吧,他心里叹着气,用街头公用电话给何记者打电话。不料,电话打到《瓜州晚报》,《瓜州晚报》的人却回答说何记者辞职了。
“他什么时候辞的职?”尚哲义愣了半晌,才问道。
“前天吧。”
他妈的,真是人倒霉,盐罐子都生蛆。尚哲义心里想,这家伙早不辞职,晚不辞职,偏赶这会儿辞职,这不是存心捣乱吗?他放下电话,寻思来寻思去,在瓜州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人?他想起熊之余的老同学马昊。心想,不知道这位马先生能不能帮上忙?他是本地人,又在瓜州鼎鼎大名的大鸭梨酒楼工作,说不定也许认识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
看他那情形,真个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是当他像个疯子似地跑到大鸭梨大酒楼时,大鸭梨大酒楼的人却告诉他,马昊刚刚让人叫走。
尚哲义心里只有直叹倒霉。
他筋疲力尽,一屁股瘫坐在大鸭梨大酒楼的白玉台阶上。
随后的几天,尚哲义满世界找马昊都没找见。后来大鸭梨酒楼的人也开始满世界找马昊,因为他好几天没来上班,已经严重影响了大鸭梨酒楼的正常工作。吴有千非常不满,让人传话说如果他三天之内不来上班,就开了他。
不过他开除不开除,对于马昊已经无所谓了。当尚哲义和大鸭梨酒楼的人满世界找他的时候,他却正坐在瓜州北郊一间黑洞洞的民房里发呆。他脑袋上缠着绷带,坐在栾策飞给他找的这间农民房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栾策飞。
他想起兔兔,满心悲伤。
上个星期六的夜里,兔兔被人发现死在西城的一个垃圾处理场里。她身上被人连捅了六刀,上身的羊皮短大衣除了四个窟窿,还算整齐,下身那件蓝色的羊皮百褶裙却被人扯得稀烂,阴道里塞着一个未成熟的粗大的巴拿马香蕉。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随身携带的一个英国产的皮手提袋也不见了,据说那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产几十万元。
尽管警察的结论是她死于歹徒的劫色劫财,马昊却觉得她是死于有目的的报复杀人。他在兔兔血赤糊拉的尸体后面,仿佛隐隐看见了齐广维的身影。为此他提高了警惕。可是他躲得过初一,却仍没躲过十五。
那天当他被中学的一个同学打电话叫出来,驾驶着他的绿色富康顺着瓜州沿河大路准备到金都饭店去赴同学的约会时,一辆本来在马路对过行驶的红色卡玛斯大泥车却猛然一打车头,出其不意地迎面向他撞来。马力强劲的大卡玛斯将路障撞得四处乱飞。当时幸亏他反应机敏,急踩油门,猛打方向盘,才没使卡玛斯大泥车与自己正面撞上。当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时,绿色富康就像匹受了刺激的烈马一般,往前猛地一窜,与此同时,他往右猛一打把,使本来想迎面顶撞绿色富康车头的卡玛斯大泥车只撞上了它的一个尾巴。绿色富康被撞得就地转了个向,顺着公路护堤就一路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从瓜州城北边擦城而过的金瓜河里才算止住。
马昊急忙撞开车门,从水底泅水而逃。
至于是什么人撞他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故意撞他?他联想都没有想,更不敢探头去看,因为他觉得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次是富康良好的加速性和机动性以及他自己良好的水性救了他一命,他相信自己下一次不可能还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自从出了这件事,他就再也不敢公开露面了。他打电话给栾策飞的秘密手机,栾策飞给他在北郊找了间黑乎乎的农民房,他就在那里藏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连老鼠都不如,老鼠还只是白天不敢出洞,他是白天晚上都不敢出洞。
他本来想质问栾策飞的。栾策飞是答应过保证他和兔兔的安全的,难道他就是以这种方式保证他和兔兔的安全的?但是当他看到栾策飞那张苦瓜般的脸和那张苦瓜般的脸上沉重而痛苦的表情时,他却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栾策飞是个好人。尽管这家伙强行将他安排在那样危险的一个位置上,从事着那样危险的一项工作,可是栾策飞也没少关照他。
他想这件事也许已经超出栾策飞的能力了。栾策飞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天栾策飞见到他时,立刻说:“我虽然没有低估齐广维的能量,但我也没有想到他的能量会大到如此地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兔兔!”
他语气沉重,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撕掳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现在马昊就在这间黑洞洞的农民房里等着栾策飞给他送证件和钱来,以便他可以出逃。他又等了六个多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他已等得焦躁不安,才听到外面有自行车的铃声。接着,他听到门上一轻二重地响了三下,这是他和栾策飞约定的暗号。
他仍然不放心,从门缝里往外窥视,直到确定门外真的是栾策飞,才将门打开。
“有人跟踪,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甩脱,所以来晚了。”栾策飞一边返手掩上门一边说。
“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
“我看看。”
马昊打开微型手电,这手电也是栾策飞替他拿来的。他匆匆出逃,除了一身衣服和腕上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外,几乎一无所有。
“这身份证是防伪的吗?”
“是防伪的。”
“嘿,想不到你的照相技术还蛮高。”
黑暗中马昊听见栾策飞“咯”地乐了一下。
“从今以后我就叫罗青河了?”
“至少你暂时叫罗青河吧。”
黑暗中两个人都乐了一下。
“通知我妈了?”
“没有。”
“为什么不通知我妈?”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
“可她是我妈。”
“你妈也一样,这时候谁也不能信任。”
“包括你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包括我。”
马昊想想是这样的,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查出是谁向齐广维泄露消息的吗?”
“没查出。没法查。不过,我想……”栾策飞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样讲。过了会儿,他才接着往下说,声音凝重而谨慎:“我想有可能是章有恒向齐广维走露消息的。”
“章有恒?”
马昊差点儿叫起来,因为章有恒就是瓜州市检察院检察长,是栾策飞的顶头上司,是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嘘,小声儿。”
栾策飞说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来,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赶了半天路,路上还要逃避追踪,早已累得腿肚子抽筋。他本来可以向局里要车的,他也可以坐出租,但是为了避免暴露马昊的藏身之地,他不敢,他只能自己靠自己的两条腿骑车来。
“这件事,除了我知道、你知道、兔兔知道,剩下一个知道的,大概就是章有恒。你在大鸭梨卧底的事,虽然我一直瞒着他,不过他是检察院院长,我的顶头上司,大概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李可驹是齐广维提拔的,难道章有恒也是齐广维的死党?”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不但章有恒,李可驹、杨理都是齐广维的亲信。杨理不但是齐广维的忠实部下,同时还是齐广维不记名的干儿子。齐广维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在瓜州做了六年市长,他一上任,万事不问,首先安排的就是公检法三大部门。”
李可驹是瓜州市公安局局长,章有恒是瓜州市检察院检察长,至于杨理,今年则只有三十六岁,是在齐广维的荐举努力下,才当上瓜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的。杨理是瓜州市这一层次的官员里年纪最轻的一个,瓜州市上上下下都看好他,认为他前途无量。
这些内幕消息,官场秘闻,像马昊这样一个小喽罗,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听栾策飞说完,他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你一定也得过齐广维不少好处,否则,你怎么能当上反贪局局长?”他望着栾策飞冷笑道。这一刹那,他心里对栾策飞的信任,不禁打了个八折。
“我?”栾策飞笑笑,“我是抽过两条他送的红塔山香烟。”
“仅仅是两条红塔山?”
“我倒希望他能给我一些更大的好处,可惜,有章有恒,我这个反贪局局长还不在他的眼里。好了,你别废话了,现在你才开始怀疑我,已经太迟了。”栾策飞说着,窸窸窣窣将一包东西从兜里掏出来塞给他。“这是三万块钱,是我的私人存款,你先拿上。这张牡丹卡还给你,我没敢去取钱,怕银行里有内线,万一通过密码监视发现你还在瓜州,就危险了。今天晚上你就走,以免夜长梦多。这是从鹤来山上车的火车票,你可以骑我的自行车先到鹤来山。不要在瓜州火车站上车,这时候瓜州市的四街八巷肯定都布满了齐广维的爪牙,他们都在睁大眼睛找你。你千万不可让他们发现,否则,你难逃一死。”
马昊小心地将三万块钱藏好。
“等风声平息后,你到我妈那儿去取回三万块钱。”
“先不要说这些。只要你平安,就比什么都强。钱不是问题。你快走,我先出去瞧瞧外面有没有人。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地址,很可靠的,你放心。你先去找他,他会安排你住下的。”栾策飞说着,将写在纸条上的地址塞给马昊。马昊将纸条藏好。
“我得逃亡多久?”
“需要多久就多久。”
栾策飞望着马昊。马昊见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幽幽闪光。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栾策飞在马昊肩上轻轻摁了摁。他走到门口,停下来听听,才轻将门拉开一条缝,他又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才打开门走出去。他显得那么小心谨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使马昊刚有些松弛的神情又不由紧张起来。
栾策飞站在门口四下里望了望,才朝马昊招招手。他将骑来的自行车推给马昊。马昊一看,还是一辆八成新的山地车。“这车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