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追着她,不顾众人,不顾身后。皇贵妃站在殿门口,看着一对互为伤害,又互为关怀的痴男怨女奔出自己的承乾宫,既高兴,又落寞。
“敏敏!……”不知怎么,洛敏一下子跑进了宫后苑,见到两位主子的下人们察言观色,全都退避三舍,只留了花虫鸟兽、亭台楼阁,以及一对即将吐露心声的爱侣。
“呱嗒”一声,洛敏停了下来,背对着他。
玄烨小心翼翼,一步步靠近,积压了三年的所有情绪在内心翻腾着,仿佛一激动,它们就全都要冲破出来。
“对不起……”他的嗓子眼儿哽咽了起来,任凭素日掩饰再好,在她面前他始终无法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这三年,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洛敏背对着他,身心却颤抖着,她极力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那种思念成狂的泪水。她咬住下唇,不敢答话。
“你还是不愿见我,不肯原谅我么?”他问得十分小心,生怕一喘大气,她就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飞走,再也不会回来。
原谅……其实那日在万春亭听到他那一番话,她便放下了所有,只是要怎样开口才是原谅?任她心思玲珑剔透,面对错综复杂的情爱,心中纷乱无章、百感交集。
“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散布谣言之人,亦是降罪于她……是我不好,口口声声要你说真心话,又说决不让你在这宫中受半点伤害,可到头来,伤你最深的人是我……若有今天,当初就不该逼你,不该逼你留在我身边,留在这波云诡谲的皇宫里!”玄烨对着自己发恨道。
听到这番剖心的话,洛敏蓦然瞪大双眼,她害怕了,也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然转过身,对上他的双眼时已泪眼朦胧,啜泣道:“你这是要赶我走么?”
玄烨吓了一跳,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怎么舍得赶她走,他只是在忏悔,在罪己啊!看着她一双泪眼,玄烨再也经不住,冲上前将她牢牢抱住,急得连连说:“不是的!不是的!……我这么想你,这么念你,这么多年才能和你说上一会儿话,我心里痛,难过得就要活不下去了,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有人伤害你,我、我……”
洛敏紧紧地抱住他,把一张哭花的脸蛋埋在他胸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的,玄烨,我不该逼你的!”
“你……原谅我了么?”他似乎在做梦,若她说的是真的,但愿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嗯。”她小声说。
玄烨感动极了,喜悦之情呼之欲出,她原谅他了,她终于原谅他了!这三年间,还有什么比她一句原谅要更加令人欢欣雀跃啊!
此时此刻,什么幽怨,什么哀伤,什么苦闷,什么困惑……所有一切的负面情绪瞬间消失殆尽,属于他的春天终于来了!
三年,他们之间错失了太多太多,他将用剩下的年华全力弥补,他发誓,此生此世,决不会让她再受半点伤害!
*
再续前缘的当晚,玄烨召了他最宠爱的宜妃进乾清宫。他早早批完了折子,坐在暖阁里只等她的到来。太久了,他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月亮升高,玄烨频频向外望去,见她迟迟不来,他的心又开始慌乱了,生怕她后悔,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他不停地问梁九功是什么时辰了,西洋自鸣钟敲了一下又一下,他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定。
梁九功看到皇上这样,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皇上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万分焦急地等着那一人,有时候他在想,或许老天爷带走了公主,又怕他的孩子伤心,所以又派了位娘娘来陪伴皇上。
“奴才给宜主子请安!”正想着,洛敏踏着月光一步一步走进乾清宫,梁九功见了即刻请安。按照皇上的吩咐,宜主子进乾清宫不必照着规矩来,这样的待遇也只有宜妃可以享有。
洛敏点点头,问:“皇上可在里头?”
梁九功笑道:“宜主子快进屋吧,万岁爷早候着您来啦!”
洛敏面上一红,随即走了进去,只是才到暖阁门口,玄烨已出来迎人了,瞧他的样子,像是等了很久。洛敏忍不住笑他:“这大半夜的,万岁爷这是急着上哪儿呀?”
玄烨一愣,她如今能调侃自己,才放心是真的没事了,他直起身,一本正经道:“朕想起方才传了福全进养心殿商议黄河治水一事,这会儿正赶着去呢。”
“既然皇上有要事与裕亲王相商,那妾妃先行退下了。”说着,她一个转身,玄烨心急拉住她:“嗳,你别走哇!我跟你开玩笑呢!”
洛敏背对着他勾唇一笑,随即转身问他:“既不是去见裕亲王,那你方才急急忙忙是要干嘛?”
玄烨一脸窘样,这会儿倒是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要是说想急着见她,岂不是丢了君王的颜面?定会叫她看笑话!
玄烨不说话,洛敏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哎呀!我说!我说!”玄烨急忙拉住她,咽了下口水,含糊不清道:“我这不是急着想见你嘛……”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玄烨气急,终于耐不住性子,突然打横抱起洛敏,洛敏惊叫:“喂!你干嘛?玄烨,你耍赖!快放我下来!”她胡乱挣扎,玄烨根本不理她:“你不是想知道我说了什么?进屋告诉你!”
“你!”洛敏涨红了脸,说:“谁要跟你进屋!这屋里不知来了多少女人……”
玄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洛敏瞪着他,只见他嘴角一点点咧开,“笑什么?”
“你忘了乾清宫里有九间寝室?”
她确实快忘了,这么多年没有踏进这里,真的要忘了……
“你看。”他放她下来,指着屋中的摆设,洛敏一一看过去,虽然三年不来,可这间屋子仿佛处处留着她的踪迹。书桌上有她用过的笔砚,墙上挂着她临摹的字帖,妆台边有她的梳妆用品……这是他们共有的寝室,任何女人,哪怕是最尊贵的皇后抑或是现在的皇贵妃都不能来这里与他同寝,她们只能在规定的时辰被送往养心殿,绝不能走进这间房!
那天一个宫女进来打扫,搬走了她摆放的花瓶,玄烨狠狠训斥了一番,从此再没有人敢乱动这房中的任何摆设。
而那张空了三年的卧床,似乎仍保留着她的温香。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看着眼前的一切;记忆的潮水翻涌而来;洛敏浑身颤抖着;慢慢回身;一份感动,一份凄切,她含泪看着玄烨道:“傻瓜……”
玄烨不忍见她落泪;忙上前一步抹去她的泪花:“别哭了;让你看清我的心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洛敏不但没有停止哭泣,还猛地扑向玄烨怀中,紧紧抱住他,像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玄烨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眼里同样湿润着。
两人相拥着哭了一阵,玄烨忽然痛惜低语:“瞧你,腰细得只剩一截了,这三年,是我让你受苦了……”
洛敏此刻不愿他自责,便收住眼泪,道:“哪有你说得那样夸张!”说着,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箍着,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用力。最终还是她妥协了,安安分分任由他抱着。
“我发誓,今后决不再伤害你,决不!”头顶传来他信誓旦旦的声明,她的心“扑通”一跳,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他可以做到,也会尽可能去做到……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后来,一阵狂热的激情在这间房中掀起波涛骇浪,情火如沸腾一般燃烧着两颗同样火热的心,氤氲缠绵之气久久不散,似要将这三年间压抑全数释放,浇灭所有的寒冷与凄苦!
火石一般地燃烧致使冰冷的床榻瞬间温暖起来,汗水湿透了鸳鸯绣枕、华丽锦被。自古相思,最难排遣。仿佛只有将彼此糅至骨血方能消解此番痛苦。他吻着她、爱着她,避免伤害她;她回吻他、感受他,承受他的爱……
直到筋疲力尽,她靠着他肩膀,他的胸膛,感动这还是他那精壮的体格。他的胸膛此起彼伏,伸手无限爱怜地抚摸着自己心爱的人,勉强笑着:“想是这清宫要成楚宫了……”
她的眼中噙着一半泪水,道:“又说胡话,清宫是清宫,楚宫是楚宫,那楚灵王是穷奢极欲之人,偏又好士细腰,致使国人多为饿死,如此昏君,又怎好与你相提并论?”
玄烨半撑着头,侧身看着她,笑道:“我是怜惜你,又没想和那昏庸之人比,你怎么就紧张了?”
“我……”洛敏张了张嘴,如今他是天下主,施的是仁政,自然不能与楚灵王相比而言,她也是为他考虑,只是难以启齿。
玄烨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思,他只是突然想逗逗她。他瞅着她微微发窘的脸蛋,开玩笑道:“那你觉得我是昏君,还是仁君?”
洛敏愣了愣,随即勾唇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奉承话?”他想逗她,她又怎会让他得逞!
果然,玄烨沉下脸,闷闷地说:“你说呢?”
洛敏一脸为难道:“其实还真不好说,仁君或昏君,那要天下臣民来看,我不是你的臣工,又不好大胆置喙朝政,怎能看得明白!”
原是想唬弄他的,不料玄烨听了她的话后便沉默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得对,要从天下人的口中听到真话才知这皇帝当得好与不好,朝政大会上我虽让文武百官直言奏事,可也不能保证个个实话实说,难免有人润色辞藻,隐瞒实情!”
他此刻头脑清晰,态度认真,眉目深锁,洛敏仿佛看到了当年他与她私下议政的模样,又似乎能够想象他坐在乾清门的皇帝宝座上与满朝文武议朝论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威风模样。
“你想怎么做?”好像受到他的感染,洛敏敛了玩笑之意,认真问他,谁知从他口中吐出“微服私访”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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