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火星在夜晚的黑暗中散开,火红的炭火发出崩裂的声音,此时噶尔开口说了。
“特拉大人可能谎报了神嘱,第一次悬崖的预言恐怕只是偶然,他或许和我们一族一样,拥有判读天候的知识,只要能预知连日的湿气和会吹狂风,就能预言出那时事故。”
“我们听说过噶尔大人会判读天候,但是那和魔法师不一样么……”
“不一样,魔法师是可以和一般人看不到的精灵对谈,但能够判读天候的人,是能够看到其他人‘虽看得到,却不以为意’的东西,我们可以从晕的厚度和颜色,以及小动物的行为和鸟的声音,来掌握天候的变化。”
“例如说?”
听到翠兰的问题,噶尔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这个问题的却和特拉的话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大概也懒得争论,于是故意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回答翠兰的问题。
“当小鱼一直把嘴巴面向水面时,就代表回下雷阵雨,晴空万里的夜晚,若是月亮看起来朦胧,就代表隔天的天气不怎么好,我只是靠着这点知识在判读天气的,而真正的预知者还能使用其敏锐的直觉,但那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感觉,想我母亲每次在报分与来临之前,一定会卧病在床不起来。”
“噶尔大人的母亲……”
“已经过世了。她在我还小的时候,教了我很多东西,虽然当时觉得很麻烦,但判别天候的知识在战场上非常有用。”
翠兰觉得噶尔这句话好像在说,所以他才想和利吉姆一起留在藏地。但那只是一点小牢骚,并不是对翠兰的怨言,翠兰自己也很想留在藏地,这份心情似乎和噶尔是相通的。
结果噶尔和翠兰居然一起被赶了出来,这让翠兰感到非常不甘心,噶尔一脸不悦的表情,在翠兰眼里就像是小孩子遇到事情不如己意时,在闹脾气的感觉。
“怎么了么?”
噶尔凶狠的问道。
翠兰赶紧假咳一声。
“没有…也就是说,特拉大人也有那种直觉和知识罗。”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应该就是了吧,但他却说这些事‘神嘱’,像迷你马逃走和摮牛失踪这些,只要特拉自己将栅栏打开,拉绳带它们到远地就可以了。”
“但是有人死掉的预言呢?”
“他叫村人不要去的地方,因为大家都没去,所以得救了,但实际上,只要没有人去,就没有办法证明是否真的算是得救,或者他是否说谎,加上完全没有预知或预言病人,若是真能够的到神嘱,应该不管死因为何,都得救才是。”
噶尔皱眉轻声回答。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三名死者这一点。”
“是啊,就是这三名死者证明了特拉大人的能力。”
“可以想说是他杀的。”
“怎么可能?”
翠兰一想起特拉那俊秀的外表,不由得低喃出声,或许他真的有说谎,但为了那些谎言就杀人,翠兰实在没办法这么认为。
“再说要在悬崖小路上推下一个大人,应该没办法吧?”
“他不需要亲自手推,那条道路又窄有危险,只要在某个地方设陷阱让岩石滚落的话,就会很轻易坠落了。”
“可是也无法确定他是否会真的踩到陷阱吧?”
这个简单,只要在踩过岩石的地方设机关就行了,就算是步伐较大的大人,在跨越一定大小的岩石时,落地的位置几乎是差不多的。”
原来如此,翠兰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想起回到雅隆城的夜里,特拉拉着她的手走进庭院里的情形。
当时翠兰也是为了跨越石头失去了原本的步伐。
“那溺死在湖里的人呢?”
“那个村子里的人,生活上原本就没有在使用船,若是只有那个溺死的男人在使用船的话,想必对船的保养一定做得不怎么样吧,只要在牛皮弄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或是弄松接缝就很简单了。”
“…的确是这样的没错。”
翠兰脑海里浮现摮牛皮革裂成的四方形小船。
她在第一次坐木头外包牛皮的小船时,本来很怕会不会沉下去,但皮革的船的浮力并不比木制的船差。
只是皮革的接缝处必须涂上大量的油脂,不小心碰到油脂的翠兰,在这段时间吃饭时,都会因为闻道手指的味道而蹙眉。
“但是被蛇咬死的那个人又怎么说呢?难道特拉大人会操纵蛇么?再说被蛇咬的时候根本还不晓得伤口会不会恶化啊。”
“之前朴叶说的那个村人很讨厌他,就算他不是真的被蛇咬,只要设陷阱让他受伤,并在伤口上涂毒也行的,因为是特拉大人拿药草过来的。先不看从悬崖坠落的男人,后面的两个人物似乎不太受欢迎的人物,村民也不会去怀疑他们的死因了吧。”
噶尔突然停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再怎么说,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特拉大人在这个村子时,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噶尔不在乎的下了这个结论。
翠兰虽然想问更多的问题,但她知道的基本知识太少,或许应该为朴叶一些更详细的问题,但那个样子看来,她不会给一些太客观的意见。
“等到了陶格拉后,就能获得新的情报了。”
米赞低声断言道,并将手放在马鞍上站起来。
“翠兰殿下,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去的地方虽然不难走,但我们会加快马匹速度。若是从并排成列的马匹上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带点威胁的建言,翠兰点点头,并向噶尔等人问安后走向帐篷。
虽然躺在床垫上,但她还是很清醒睡不着——但这只有一瞬间,翠兰连什么时候自己闭上眼睛的都不晓得,直到听到早晨的鸟鸣之前,她都沉沉舒适的睡着。
隔天万里无云的日子。
翠兰一行人如米赞的预告,骑马并驰在草地上,快到正中午时,他们抵达附近一个小村落,这里不需要搭帐篷,一群人大快朵颐的吃着当地人为他们准备的午餐。
除了午餐之外,还分给他们晚餐用的熬肉和乳酪。
翠兰向他们道完谢后,对方用非常惶恐的态度看着她,但其实他们尊崇的对象不是翠兰或噶尔,而是米赞。
他们称米赞为“将军”。
他们日常话里头还会提到将军有多么英勇,翠兰等人经过的地方,都有小孩靠在窗口,偷看米赞那满是伤痕的脸,并发出开心的笑声。
在那之后,他们在日没之前,还经过数个村落。
人们一知道对方是米赞一行人,都央求他们来自己家里休息。
虽然他们并没有真的到谁家去,但家臣们似乎都以自己的主人如此受爱戴为傲,只是翠兰很在意,只要有人过来招呼,米赞严厉的脸上就会掠过一丝阴影。
隔天傍晚,在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翠兰一行人就来到了陶格拉。
这里果然是塔布最大的城镇,家家户户的灯火为众人指示着道路,虽然没有很灯火通明,但只是够让翠兰等人不在暗夜中走错路,他们终于抵达凯布氏的邸宅。
门外的守卫立刻去通知翠兰等人的来访,马上便有一位和米赞年纪相仿的男人出现,满脸笑容的对他们表示欢迎之意。
“王妃殿下的来访,小的深感荣幸。之前王妃殿下前往雅隆时,小的没机会招待您,但在先前雅隆的宴会上,有机会向您请安。”
翠兰听到他那流畅的口条,让他想起他的名字——盖波连。
这个长脸小个、略长的灰色头发齐肩、大眼小鼻、有点年纪的男人,曾在雅隆介绍翠兰的喜宴上,尽早向她问安过。负责告知来宾身份和出身的随从,想翠兰介绍他是统治旧塔布最大领地的领主,在进攻塔布的时候和米赞被称为两大英雄,也是王室自古以来的亲戚。
“我想知道有关次席祭司特拉的事。”
来到宅邸会客室的翠兰,在为自己的突然来访表示玩歉意后,直接了当的告知自己的目的。
“我听说特拉十几岁的时候,曾在陶格拉进行祭司的修行。”
“您说的没错。”
盖波连微笑回答。
“特拉大人在陶格拉住的时间相当短暂,本地孕育出来的祭司能够入城服侍,对身为领主的我而言是最大的荣幸了。”
“那盖波连大人也知道特拉大人小时候的事吗?”
“是的,特拉大人会预言对吧。听说他可以听见神嘱、拯救世人,有一部分人还称他为‘神之子’,可是……”
盖波连难为情的低下头。
“也有人说特拉大人会蛊惑人心,所以我禁止特拉大人继续预言,并规定如果有人找他预言要接受惩罚。”
翠兰的内心支持盖波连的,但也要看惩罚的内容是什么。世上没有什么比领主被奇怪的东西吸引更危险的事。大唐的皇帝也曾一味保护外国的宗教,却严格取缔蛊惑人心的淫祠邪教。
问题是特拉说话的内容,就相当淫祠邪教。
“那您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我现在当然承认我当时的处置是错误的,特拉大人是塔布的骄傲。”
盖波连毫不迟疑的断言道。
翠兰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他内心,还是身为凌准的立场发表的言论。现场陷入一片沉默后,盖波连抬起右边的腰,抓了抓股部,他的举止和他恭敬的说话态度相反,较为粗鄙。
“要不然我去召集一些和特拉大人较为亲切的人。明天——”
“不,请在今晚召集完毕。”
噶尔强硬的说道。
盖波连皱了一下眉,一脸怒气的瞪着噶尔。
但他似乎没打算正面反驳,只是不情愿的说了一句遵命,便下令给附近的卫兵。
卫兵走出房间后,翠兰等人在会客室等了很久一段时间,盖波连当然也准备了晚饭供翠兰等人享用,房间内也准备了暖火,但身为主人的盖波连却在中途离开了房间。
噶尔和米赞各有所思,一句话都没有说。
翠兰是因为白天的疲惫,意识已经快要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