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达感觉自己支持他。所以,尽管心里暗爽阵阵,但周山川的面容却渐渐严肃起来。渐渐严肃起来以后,周山川对赵通达说:“海烽同志脾气是急了些,我是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但同时也希望你能多谅解他,毕竟平兴高速迫在眉睫。”见赵通达似乎还要说什么,周山川边往起站,边说,“海烽同志新官上任,对于基建,很多具体问题你是行家,你要配合他支持他。”
赵通达识趣地走了。
半小时后,周山川去了海烽办公室,明确告诉魏海烽:“当初在提赵通达和魏海烽之间,不是没有争议的。赵通达也是一个优秀的干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他是基建处处长,如果他不配合你,你这个副厅怎么干?”
魏海烽沉默片刻,对厅长直言:“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他对我当这个副厅,心里不痛快。”
厅长周山川冷冷地问:“换你呢?”
魏海烽哑了。厅长乘机教育了魏海烽一番:“别以为当了领导,就可以想训谁就训谁,训人谁不会?你嘴上痛快了,把人家训了,人家就服了?就跟你干了?训人不是本事。”
魏海烽面色凝重,这是他当“副厅”以来,头一次挨剋。
陶爱华自从魏海烽升官,整个人变了脾气。以前,下班回家,一般都是她耷拉着个脸。魏海烽要是不问她,她就一直耷拉着;魏海烽要是问她,她就说护士长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整天病房里乱七八糟哭爹喊娘,没一件高兴事。现在,虽然干的还是原来那一摊,病房里还是乱七八糟哭爹喊娘,但陶爱华总是笑口常开,整天乐呵呵的。倒是魏海烽,经常一进门就拉着个脸,陶爱华问他,他也不说。陶爱华也不介意他不说,丈夫当了“副厅”,肩上担子重了呗,再说电视剧里什么时候领导出来不都得双眉紧锁一脸忧国忧民?
陶爱华是彻底体会到做“官太太”的荣耀了——大院里,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谁见她谁不是放大一号笑容?有一次她去买菜,还有人跟她幽默,说:“陶护士长,亲自买菜啊?”
陶爱华心眼直,没细想,说:“不亲自买菜谁给买?咱又不是慈禧老佛爷。”
事后回过味儿来,敢情人家是跟她这个“副厅夫人”套近乎呢!
陶爱华招呼魏海烽吃饭,魏海烽心事重重,吃两口就不吃了。陶爱华搭讪着问怎么啦你?谁惹你啦?魏海烽叹口气,说我得去通达家谈点事。陶爱华“扑哧”笑了,说你现在是赵通达的领导,上班领导不够,下班还上人家去领导啊?
这话本来没什么,但联想到下班前刚被厅长剋过,魏海烽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他这个领导当得实在窝囊,明摆着人家赵通达不服他,他还不能把人家怎么着。人家也是一个正经的处级干部,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顶了你魏海烽两句,你就容不下人家啦?这较起真来,人家不会说赵通达什么,就是说,最多也是说赵通达耿直;但说你魏海烽可就没那么好听了,“小人得志”这些词早给他预备下了。当官是一门学问哪,他魏海烽且得琢磨呢。
陶爱华没有注意到丈夫魏海烽的脸色,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神思飘渺,叨叨唠唠地说:“你看啊,你和赵通达是同学同事对门,过去,都是处座,说起来算平级,这回儿子上高中才真让我见识了,敢情这处和处还有着那么大的差距!都是处,可权力含量不一样。那些天,我一看咱家陶陶跟赵伟一起出去,上不同学校,穿不同校服,我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儿子考得不如人家我也认,比他们考得好他们上重点我们上不了……”
最近一段时间,陶爱华变得特别爱回忆。魏海烽能理解陶爱华,“幸福的时候回忆曾经的痛苦便格外幸福”,尤其是边回忆边絮叨,透着愉快和解气。一般来说,魏海烽不会理会陶爱华的回忆,一个女人一辈子没几件快活事,好容易现在有了这么一件,人家爱说就说呗。但今天魏海烽心情格外不好,所以就有点不耐烦。他打断陶爱华,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别跟人家比。总比总比,有意思吗?”
“不比?不比就没有好赖高低。刘翔凭什么是世界冠军,那还不是比出来的?”陶爱华喜滋滋的。
“你当过日子是奥林匹克运动会啊?爱华,你这话在家说说行,到外面……”
“我有这么缺心眼吗?现在好了,让那些势利小人,后悔去吧。”陶爱华一想到老谭夫妇,她就过瘾。那天,隔着一条马路,老谭爱人老朱就招呼着过来,满脸堆笑,一见她就说:“陶护士长,一直想跟你说,你家陶陶上学的事……”
当时陶爱华刚下班,不知道自己老公已经当上了“副厅”。她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赵通达看着老朱跟她拉拉扯扯,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不屑。现在想来肯定是觉得世态炎凉看不惯呗。陶爱华记得老朱拉着她袖子,凑到她耳朵边跟她说:“不怕你笑话,你来我们家那几天,我刚巧和老谭闹了点别扭,不愿意搭理他,结果你这事儿就忘了跟他说。你问我的时候我又不好意思说。后来闹大了,我们家老谭才知道。这不他一直惦记着陶陶的事,一直在张罗,张罗得差不多了,才敢跟你说。实验中学、二中、五中,你想让陶陶上哪儿?”
陶爱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得花多少钱?”
老朱故作亲热地推了陶爱华一把:“谁敢让你花钱?回头又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陶爱华有点不好意思,也推了老朱一把。两个女人,一人一把,泯了恩仇。老谭在马路对面,手里提着一兜火烧,冲着她们和蔼可亲地笑着。回到家,陶爱华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丈夫当了“副厅”,她当即就觉得特解气——你想帮我们转到重点是吧?我们还不去了,我们就在十七中待着,挺好。
魏海烽到底是没有拗过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赵通达的门。他本来想着赵通达怎么都该让他进门,结果赵通达半天才开门,开了门也没让他进,而是堵着门问他有事儿吗?魏海烽站在门口解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说,今天自己态度不好,道歉。赵通达哼哼哈哈敷衍着,都是面儿上的话,没什么没什么,不用不用,哪至于哪至于。魏海烽想这么说没意义,得跟赵通达坐下,把话聊开了聊深了,所以他随嘴问了一句家里方便吗?赵通达明显一愣,忙说方便方便。
魏海烽问这话,本来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一句客套,但赵通达这么一说,就让魏海烽觉出自己不该这么问。什么意思?问一个鳏夫家里方便吗?尤其这个鳏夫还不是一般的鳏夫,是一个和自己存在利害关系的处级干部,魏海烽这么问就容易让对方觉得是别有用心了。
其实,魏海烽一进了客厅,就感觉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房间里很整洁,还有一丝浪漫和温馨。桌子上摆着一大盆蒸螃蟹,一瓶起开的红酒,一对水晶高脚杯。魏海烽赶紧知趣地说了两句后就撤了。
陶爱华见魏海烽这么快就回来了,顺嘴问了句:“效率够高的啊,谈完啦?”
魏海烽顺口说了句:“他家有客人。”
陶爱华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谁啊,男的女的?”
“不知道。”
“你没看见?”
《男人底线》 第9节(4)
魏海烽不接茬。
“肯定是女的。你们男的呀!”陶爱华认为魏海烽是故意不跟自己说。
魏海烽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训了陶爱华一句:“别胡说。”
陶爱华来精神了:“我胡说?我亲眼看见的。都好几回了。”
陶爱华看见的那个女的,就是沈聪聪。最近一段时间,赵通达和沈聪聪走得比较近。俩人本来就认识,沈聪聪过去是跑口记者,跟赵通达也算有过接触。在沈聪聪印象里,赵通达在交通厅的地位应该比魏海烽高。所以,她那天被魏海洋一通抢白,回家越想越气不过,鬼使神差地给赵通达打了一个电话,问赵通达对魏海烽了解不了解。赵通达以退为进,反问一句:“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沈聪聪大致说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从魏海烽拒绝她采访青田古墓开始,到魏海洋跟他们报社签定广告合同为止。最后沈聪聪说:“你们那个魏海烽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事,现在他弟弟又掺和了进来,我总在想,这里头是不是藏着什么猫腻。……你们同事这么多年,你觉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通达当时在办公室,显然说话不方便。沈聪聪也感觉到了,就问他方便不方便出来,俩人就约着见了面。地方是沈聪聪定的,约在一个临街的茶餐厅见面。沈聪聪先到,她跟人约事情,一向喜欢先到个五六分钟。这样,一方面,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座位,另一方面,也显得对别人比较尊重。要搁平常,赵通达根本不可能跟沈聪聪在电话里聊这么久,也根本不可能到这种茶餐厅来谈事情。赵通达工作这么多年,只在两个地方谈事,一个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一个是许明亮同志的办公室。他根本不认为,有什么事,需要在街上的什么茶餐厅谈,至少他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茶餐厅离交通厅不远,步行十分钟。赵通达准时进门,一进来就看到沈聪聪,他赶紧快步上前,结果刚一落座,又不自觉地站起来,嘴上说了句:“哎呀,这个地方太乱了。”
沈聪聪马上意识到了,像赵通达这样的政府官员,是比较在意“男女问题”的。沈聪聪立刻大方地说:“是太显眼了吧?要不,咱们换个座位。”
这么一来,赵通达反而不好意思了,说:“没关系没关系。”
沈聪聪见赵通达胳膊上缠着黑纱,不问也不是,但问又觉得冒昧。赵通达看出来了,对沈聪聪说:“我妻子刚去世。”
这话一说出来,沈聪聪就不自在了。人家老婆刚去世,就跟一女记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