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跟妈妈一起去置备年货，热闹的大街上满是过年的味道，忽然很想念这种感觉，有家有亲人，不用承担命运所赋予的痛苦。我问妈妈我今年多大了，妈妈说怎么越长越糊涂了，都数不会算了。你过年后才二十三周岁，还那么年轻呢。原来才二十三，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春节前两天，爸爸告诉我陈科回来了，我听后立刻就跑到他家。陈科开门看到是我后有些吃惊，说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坐在沙发上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糖，剥开漂亮的糖纸放到口中，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奶糖。陈科坐在对面拿水果刀给我削苹果，我笑着说：“陈科，你怎么舍得回家啦？你家萧萧把你赶出来啦？”
陈科拿刀的手抖了一下，长长的一条苹果皮一下子断掉，我看到他另一只手的食指上沁出了血。陈科呆呆的看着掉到地上的苹果皮，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我一愣，感到他们之间好像出现了问题。
陈科从地上捡起苹果皮放到桌上，笑嘻嘻的说：“这么久不见，一开口就损我呀？真是没大没小，要懂得尊老爱幼知道不？”
“陈科，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刚才的反映绝对有问题。
“能有什么事？”陈科撇撇嘴，“不就是小吵小闹嘛，谁还能没有些矛盾呢？”
“只是小吵小闹？”
“你还盼着是什么呢？喂，我告你啊，你可别诅咒我，我们好着呢！”
“我当然盼你们好着呢！不过，你回家干嘛来了？”
“你又回家干嘛来了？”陈科用夸张的语调反问，“这是我家，我当然想回来就回来。话说，长这么大，你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呢，来来来，叫一声哥哥听听。”
看陈科恢复正常后，我放下心来，只要他们没事就好。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变得好敏感。
第37章 第 37 章
陈科在家待的时间很长，我走的时候他去车站送我，瞅了我半天然后莫名其妙的说，有首歌叫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我以为他是在说我，在不久的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也是在对他自己说。上车前我跟他说有时间来找我玩，陈科说当然，哪一天我混不下去了就去投靠你。
回到学校的时候向晗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他看到我后高兴的说你终于回来啦，真的挺想你呢。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剪短了，看上去很精神。吃饭的时候他说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我们去看灯展吧，我“嗯”了一声，其实心里并不想去，但是又不好拒绝。
元宵节那天晚上，吃过晚饭我们就去了市中心，路上人很多，挤来挤去的。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一片喜庆的颜色，各式各样的灯笼在灯光中光彩夺目，好多人拿着相机卡擦咔嚓的拍照。向晗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盏莲花灯，我退到人群外，靠在栏杆上等他出来。眼前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当我的目光落到一个挺拔的背影上时，心不由得揪了一下。我穿过人群向他追过去，心砰砰的跳的厉害，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方向，生怕眨一下眼睛他就会消失。走来走去的人堵在我前面，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经过一个转角后，那个背影却消失了。旁边的人说笑着从我身边一个个走过去，我看遍了四周，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孟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个背影竟会如此相像。
“炫，你跑到这里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把你给丢了呢。”向晗找到我的时候，我还站在那个路口，怅然若失。他看到我的神情后问我怎么了，我看着面前那个跟孟驰长的完全不同的那个人，心想自己怎么就会把他当做孟驰呢。我说刚才好像看到一个朋友，但是一眨眼就找不到了。向晗笑着说肯定是你看错了，人这么多难免会有长得像的。我点点头，心里还是很失落。
回去后我跟向晗说我想在外面租房子住，他看了我半天没说话。他的沉默让我很不好受，但是除了选择逃避，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他对我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可是我害怕去靠近。我怕我会分不清他是向晗还是孟驰，我怕我会再一次迷失自己。
直到睡前向晗都一直很沉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熄了灯躺到床上，面向墙壁，心里有些难过。那些我生命里的人，都会被我一一抛弃。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向晗下了床，然后躺在我背后抱住我，一句话都不说。
“向晗，我心里深深的爱着一个人，我会永远爱他。”
“我知道。”
“向晗，我不想伤害到你。”
“我知道。”
“向晗，对不起……”
“我知道。”向晗抱的更紧了些，有泪水滴到我的脖子里。“炫，我知道的……”
那一夜，我任由他抱着我无声的哭泣，直至天明。第二天我们谁都没再提起昨夜的事，只是变得越来越客气。我开始出去找房子，有时向晗也会跟我一起，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中意的。
这学期开始上导师的课，课下蒋老师也经常把我们叫去，说是做研究，其实只是聊聊天。蒋老师家境很富裕，一子一女都在国外发展，很少回家，他跟他太太两人虽然孤独了些，但是也自得其乐。我跟他说到找房子的事，他立即说怎么不早跟他说，他的一个朋友正好有房子出租，房租也不贵。他告诉了我房主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第二天我就去看房子了。
那天是向晗跟我一起去的，他说多个人参谋总是好的，可是我看得出他脸上那种落寞。房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听说是蒋老师介绍的立刻热情的招呼我们。这里离我们的学校不远，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决定租下了，只因为它让我想起了N城孟驰租的房子。我们很快就讲好了房租，我准备收拾好后下个月就搬进来。向晗站在阳台上抽烟，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他的身上，我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安佐在阳光下的样子。也许，他的心只适合生活在寂静的夜里，不想被白天的尘世所打扰。
向晗说，以后我可以来看看你吧，我笑着说当然可以，只是搬出来住又不是跟你绝交。向晗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说这又有什么区别。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向晗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安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心想早点离开对自己和他都是一种解脱。就在我要搬出去的前一个星期，妈妈给我打来电话，还没说话就开始哭，我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焦急，问妈妈出什么事了，她抽噎着问我能不能跟她去韩国一趟，外婆得了脑溢血，情况很严重。我先是一惊，告诉妈妈我马上就回去，然后迅速订了机票，什么都没带就坐上了回家的航班。
爸爸到机场来接我，从他凝重的神色中我知道妈妈现在一定很悲伤。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马不停蹄的飞往韩国，飞机上妈妈靠在爸爸肩上，泪水一直都没有擦干过。
第三次来到这个国家，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虽然对这里的亲人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是看着上次见到时还很健朗的外婆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既不认得人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悲悯。妈妈坐在床前握着外婆的手用韩语说着什么，眼泪一滴滴落到外婆的手上，可是外婆茫然的看着妈妈动动嘴，说不出话。
我陪着妈妈还有舅妈待在外婆的房间，爸爸和外公舅舅他们到屋外去了，我想应该是在料理后事。我说，外婆，你记不记得我，妈妈翻译给她听，她依然一副茫然的表情。都说人有旦夕祸福，直到亲眼见证的时候才会明白，世事是多么的无常。妈妈细心的喂外婆喝水，跟她温柔的说话，虽然听不懂，但是我想大概说的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以前妈妈也经常跟我说起她以前的事情，她说外婆很宠她，什么事都依她，直到她嫁给爸爸那天，都没有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半夜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外婆好像突然清醒了，嘴里叫着妈妈的名字，眼睛在屋子里寻找着。正在屋外跟外公说话的妈妈立即跑到外婆身边，抓着她的手，说我在这里。外婆嘴里说了几句韩语，脸上露出温暖慈爱的笑容，好像病全好了一样。我心一沉，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妈妈叫我过去，说外婆想见我，我跪在她床边微笑着叫她外婆，她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然后笑着点头。两分钟后，七十二岁的外婆与世长辞。
外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带着满足而安详的笑容。我依然跪在床边，眼泪扑簌而下。在生命的最后，外婆记起的最后一个人是她宠爱了一生的女儿，而她，为了自己的爱情远嫁异国他乡。我想，也许外婆对妈妈是有过怨有过恨的，但是所有的怨和恨在最后都化成了永恒的爱。她是带着满足离去的，死亡会让我们与这个世界彻底和解。
三天后举行葬礼，整个过程中我一直跟在妈妈身边，怕她会晕厥过去。这三天的时间里，妈妈一直守在外婆身边，仿佛流尽了这二十多年的眼泪。妈妈挽着我的手臂，泪水浸湿了丧服。我承受着妈妈的重量，让她靠在我怀里，用眼泪诉说整个世界的悲伤。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记得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的一生从自己的哭声开始，从别人的哭声中结束。出生的时候，你在哭，可别人都在笑。离开的时候，你在笑，可别人都在哭。我想，那大概是因为，眼泪可以洗去我们一生的罪孽。无论生命的过程精彩也好，平庸也罢，到最后大家都一样。死了就是死了，人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也不会进入什么阴曹地府。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半个月后，我跟爸爸回国，妈妈在韩国多待些日子，陪陪外公。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在飞机上，我说跟爸爸说对不起，他拍拍我的肩膀，笑笑没有说话。我知道爸爸懂得我的意思。
在爱情里，一个人会做出牺牲，只是因为另一个人的需要。
第38章 第 38 章
回到学校后意外的病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