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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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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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大多数人笑了,都还记得1987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那个坐在台下的著名的姥姥。
 “她已经过世了。”他忽然低下头,下巴微微颤抖。全场悄无声息,像潮水落下去的一瞬间。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他缓缓唱。
这是当年曾使他一夜声名翻卷的歌,当时年青的他每在人群中唱这一句,立即尖叫四起。他为这骤然的红,深觉人生安排令人茫然无措。此时唱来,只是一名男子,仰面向天,寻求生命来处的感怀。
1989年,他走遍国内,最后一场演唱会,在长城。我看过照片,狂热的人群,举着长长的标幅,上面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他还是走了,去过“虽然不知道未来,但一定朴素的生活。”
初到纽约时,一年时间没有事做。与一只弃猫,在异乡夜里相互取暖。
然后是歌舞剧……百老汇的《西贡小姐》……世界巡演。
这40岁的男子,世路如今已惯,一只笔记本电脑,三只手机,行李寄存在各座城市的酒店,随时起脚去往天涯。
台湾《超级星期天》的主持陶子是他的拥趸,为了这个女子的心愿,节目组辗转在纽约找到他。得以重回故地。竟由此勾连起旧日的歌手生涯,人生传奇如是。十几年前已离散的人群,凭据他的歌声,得以重聚:
当年的青涩少女在大雪中的别离时听《我怎么哭了》,一群莽撞少年在夏日的某个下午合唱《牵引》……一时间,大家对他诉说,仿似他便是一去不回的青春。
送花的人,与他拥抱的人,上台对唱的人,都哭了。他温煦微笑,轻拍他们背以示安慰。
——可是过去的,不也有他的岁月吗?
他缓步下台,选了惟一一支不在专辑内的歌唱,《Yesterday》,前奏起时他斜斜靠在钢琴边上,有一瞬失神。缀满小珠子的亮蓝衬衣,在灯底下满是碎的光。想起开场前问他这一场里哪一只歌是有私人意义的,他说完《Yesterday》,欲言又止。
我想问,但,从哪里问起呢?……如果过去的是l0年。
只知道他一样熬过锥心疼痛,最爱的人离开时对他说,“如果你总想控制人生,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奇迹。”今天他说起爱情,笑容已明朗诚恳,“要爱人逾于爱己”。
是了,他已在不惑的年纪。
听的人也渐渐老了,贪恋的,都是故人,老歌,旧情怀。
……啊,他开始唱《she》,简无可简的黑色套头衫,怀中一捧白玫瑰。环场一枝一枝分送给在座女性。全体女人一刹那都化作水。
中国女人,少被这样尊贵宝爱。
 “she may 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他低下身,吻吻
其中之一的发。那穿牛仔衣,结一只辫子的普通女孩面颊微红——呵,一定是她生命中的珍贵时刻。
这么多年,这样多异乡长夜,这么多揣测流言,他仍有罕
见的没有磨损的温文。
已近终场。明日又隔天涯。
全场与他在温柔灯光中清唱《读你》。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
声音清而轻,少年的歌啊,今天到了唇边,是这样淡如微风。
想起开场前,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台上试音,穿黑色风衣,牛仔裤,手放在耳后,微仰着脸,唱到副歌部分,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四溅“曾经爱过你……”
弦乐骤起。
我忍不住眼睛一热。


苏瑾:是莲叶,不是莲花
11月14日,下午3点。一家披萨饼店。“在这里”,我从高转脚椅上转过身向左侧招手。苏瑾大步走过来,黑色外衣,牛仔裤,不施脂粉。但客人都注视她,目光久久不去。
她坐定,要一杯中国茶,脸颊微褐,大眼黑白分明。
我们曾见过一次面。一大桌人,她对人人有问必答,但永远只几颗字。其他时间认真吃饭。
有男同事事后说,“咦,也不见得美嘛。”几个女人却喜欢她没什么尘土气。
何况她喜爱王安忆,村上春树,奇斯·洛夫斯基,昆汀·塔伦蒂诺,杨德昌……
听陈升。
……“你是说一个演员?”有人问。

柴静: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天分?
苏瑾:很小的时候。但1994年来北京拍戏时,屡屡碰壁,每见一个导演都说不行。
柴静:你那时候状态真是不适合演戏吗?
苏瑾:不,那时的基本状态比现在还要好。介于单纯与成熟之间,精神非常丰富。表达力会更强。就像一个人在十八九岁的年华,她可能长得很青涩。但青涩里有一种味道。这种时期一旦过去,就再也无法找回。但也因为这个可以沉静下来看书,看电影。我很晚熟,一直很懵懂。就是这一年,精神上的成长很快。
柴静:你那时候的趣味是什么样的?
苏瑾:我看很多片子。《红》,《白》,《蓝》,《哭泣的游戏》……看得越多,越能分辨出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什么是不够好。有一个朋友,他在绘画,音乐,电影上给我很多影响。他对我说,“你一定会有机会的”。为什么?他没有说,我也就不问。但那种感觉……是很安慰的。
柴静:你那时候能确定自己跟别的演员不一样吗?
苏瑾:对,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我能演好,有这样的能力。虽然那是受挫最多的时期。
柴静: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
苏瑾:要有天然的个性魅力。要比较敏感。有一个小男孩,弹钢琴给一个老太太听。熟练,流畅,又高难度。他很得意地征求意见,老太太说:  “所有的音都对,所有的音乐都不对。”再打个比方,你看,你可以从那边走过来,拿个盘子,跟服务员说几句话,再走回来。你可以做到技术和节奏各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要做得与众不同,这不是每个演员都能具备的……还有,你不觉得吗?好的演员都有三分诡异。
柴静:你从哪个华人女演员身上能看到这种魅力?
苏瑾:陈冲。《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关锦鹏说她“连声音都会演戏。”啊?……是,我也觉得她不是很像小说里的王娇蕊。她跟那类女子是两回事。
她有极强的直觉,对人性的复杂性有敏锐的好奇心。说话时语速极快,但话语与话语间的静默往往很久。她沉浸于冥想时,双眼格外清澈,可以感受到她无法表达的,有时是十分锋
利的思想。说到有人要她为电视艺术献身时,“Bullshit!”。她像个孩子似的涨红了脸。
苏瑾:区庆春其实是海岩心目中的自己。
柴静:为什么?……那好,不谈太私人的看法。,从读者眼光看呢?
苏瑾:他很离奇。我去过他办公室,坐在他那个大办公桌面前……你可以想像他作为一个老总的生活,接触的人……可是,他写这样纯粹的爱情……你有没有看过《玉观音》?
柴静:看了,我觉得安心比区庆春更接近小市民道德的要求。
苏瑾:区庆春其实是蛮深刻的人物,她很人性,个性更有深度。这种人物不是人见人爱的角色。不可能被完全接受。
柴静:你拍之前意识到这个吗?
苏瑾:没有,那时我对她的看法也很模糊,所以拍戏让人成熟。让你知道有这样一种人存在。她身上人的气息很浓郁。从演戏里得到一些自我满足的喜悦。
柴静:戏里能够释放自己?
苏瑾:没有,皮毛而已。你看张曼玉多么幸运,26岁以后接的都是好戏。
柴静:那你在看书的时候会不会有这样的时候,说“我想演这个角色”?
苏瑾:有,但肯定不是王安忆小说《我爱比尔》里阿三那种,也不是王琦瑶《长恨歌》那种。她们身上的某些东西,是典型的上海女人具有的。
柴静:那你的倾向是什么?
苏瑾:我想演林徽音,不,她不柔美,她有内在的力量。后来我看过《林徽音传》,史料不太丰富。我看她的照片。那女子……让你一看就会非常喜欢。你很难说清她属于哪一类。什么都有一点,长得特别青涩。是莲叶,不是莲花。还有一点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联系……我爸爸是嘉兴人。她祖籍也是嘉兴。
柴静:梁思成说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可见真是好。
苏瑾:我觉得那样的女子会有那样的爱情,也会有那样的婚姻。
柴静:网上有人建议你演小龙女呢。
苏瑾:不演,太单一,太闷。
她很喜欢刘若英,爱她几年前一张专辑里的歌,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直白,勇敢,毫无粉饰、另一方面,又有倨傲的自尊心,在感情上“不完全,宁可无”,她是易卜生主义者。个性里都是类似的线条——近于刚烈,却有一种女性到极致的妩媚。
柴静:你怎么理解两性之间的关系?
苏瑾:南方女孩子都有点大女子主义,江南一带,女性当家。这样的两性关系很稳固。因为男女之间一定有人占上风,有人是下风,不可能平等。如果男人为主,感情一定很动荡。他应该在情感上依赖女性才好。
柴静:你骨子有江南女子那样坚硬的内核吗?
苏瑾:我……金庸小说里写大军攻城。守城的有儒,道,佛诸家,我比较接受佛家的态度,“守也是空,不守也是空”。是,曾有一度很虚无。比较悲观。现在入世多了。
柴静:有过看上去很女性化的阶段吗?
苏瑾:有,留很长的头发,穿那些丝的,绸的细腻质地的衣服。现在越穿越粗。恨不得一条粗布裤走天涯。
柴静:我很难想像你跟其他女性……比如说你在金鹰节的后台,等着上台的时候,和其他的女演员聊些什么?
苏瑾:嗯……不是我不想聊,而是她们聊的东西,我插不上嘴。很苦闷的(笑)。做模特那么多年,在后台,从来没有跟别人交谈过。
柴静:你不觉得跟人群很疏离?
苏瑾:其实现代人都很孤独。大多数都是很孤单地生活着。
柴静:幸亏你是演员,雇主是大众。
苏瑾:为什么,我太坦白?
柴静:你注意你日周吗?
苏瑾:你的想法总有一部分人能领会,也总有人觉得不好,没所谓……从另一个角度说,从小被人瞩目的女孩子,不太注视别人。其实人应该学会看别人。尤其是演员。应该体味你身边人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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