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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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体横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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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稍稍梳理,我们就能在《玉体横陈》各个叙述者看似凌乱繁复的回忆碎片中,发现那些灿烂的、被时间销蚀的精彩岁月。
  经过我们不同的读者自己去拼装后,一幅巨大的、让人叹为观止的南北朝时期的真实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骇异的眼睛之中——本来,他们已经渐趋凋零,被岁月所掩埋,几乎被淹没在深沉的遗忘中——但是,赫连勃勃大王,在看似漫不经心之中,钩沉了我们历史时代最美丽、最伤痛的一段集体记忆。
  特别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阅读中间段,当我屏息静气,等待看赫连勃勃大王如何在小说叙述层层出叉的关头回转到被胡太后哀伤回忆所扯得越来越远的情节的时候,岂料,作家信手拈来,把孝昭帝高演面见高僧慧可的场景,一笔带出。如此神来之笔,一下子接通了时空的断桥,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先的叙述场景。接着,赫连勃勃大王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他故事的叙述,且无任何突兀之感。
  尤其重要的是,赫连勃勃大王这部历史作品中,包含有无数隐喻在里面。人,既是灵魂,又是肉体。
  序言:奇幻而哀伤的历史美感(3)
  历史文学,只有简单的粗糙的描述是不够的,那只是停留在低级的“讲故事”的阶段。作家只有能善用隐喻,才能把历史人物的精神更深刻地表达出来。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赫连勃勃大王是一位纯粹的心灵小说家。他善于“诱引”我们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无助地陷入他讲述的美妙陷阱。在令人恍惚的沉迷中,南北朝时期无数个人生,或者奇妙,或者庸俗,或者壮丽,或者悲凄,他们随波逐流,从生命的童年到壮年,从灿烂到凋零,经过赫连勃勃大王的叙述,经过他哲学家的深思和说书人的描摹,那个时代所有人的一生,顿时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细节,还有经典小说中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历史细节!在赫连勃勃大王这部历史小说里,我们看到,他对南北朝时期生活历史的描摹,细致入微,简直达到了拿着放大镜照视历史的地步:北齐、北周帝王所穿鞋履质地的区分,北齐时代女人眉毛、头发的样式以及各种化妆品的质地,北朝末期战争中军人铠甲的装饰,北朝地衣是锦织品而不是毛织物,南北朝官职的区分,等等,即便连那首脍炙人口的《敕勒川》民歌,他也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们这首民歌从敕勒语、鲜卑语到汉语几种语言的转换过程……
  总之,赫连勃勃大王给我提供了一幅翔实生动的社会生活画卷,南北朝,特别是地广人众的北朝,宗教、民族、战争、气候、地理、丝织业、巫术、制作业、饮食、酿酒,所有能真切反映出那个时代特色和气息的东西,都应有尽有!
  所以,阅读《玉体横陈》这部历史小说,我们会发现,掩卷之后,那些活生生的人物,在读者的脑海中根本不能马上消失,他们能继续留在我们的睡梦中,甚而在清醒的意识中,都萦绕不去……过去流逝的时间,表面上好像完全消逝,但通过赫连勃勃大王的笔墨,它们正在复活!
  时间的心理学、历史的奇妙感,都在赫连勃勃大王看似不经意的叙述中,完整鲜活地得以保留下来。透过赫连勃勃大王那鲜卑男人一样白皙的面容和他鲜红嘴唇边流露的诡谲的、羞涩的笑,那么多历史的灼热秘密,都隐隐地冒散出来。
  通过阅读,我们会感觉到:我们能够同时间抗争!我们最美丽、最宝贵的集体记忆,都能在华丽的历史作品中得以重新整合和回溯。
  时间,消失的往昔,褪色的历史,都能在赫连勃勃大王笔下得以再生。
  一部好的历史小说,能使我们在恍然中,回到历史中我们无法经历的却十分喜爱的时间和地方,让我们有可能重睹从前那个时代人生的苦难与欢乐,并能产生一种重游旧地的深刻感觉。
  这种美轮美奂的幻觉,其实是我们记忆中失去的乐园,而且可能是唯一真实的乐园。
  赫连勃勃大王的这部历史作品,能够把永恒的过去复活过来,它战胜了摧毁一切的时间,并教会了我们回忆淹没的历史的一种奇特的、高妙的方式。
  失去的、褪色的过去,曾经的滋味,不可能重来的气息,消失的、绝对的幸福,神秘的、蒙着面纱人物的梦幻生平……
  所有这些,在《玉体横陈》扑入我们眼帘的娇羞玉体和弥漫血泊中,都重新来过!
  2007年11月19日
  玉体横陈 第一部分
  一 建德六年①的刑场(1)
  长安的秋天,似乎感觉上比晋阳②来得更早。
  灰蒙蒙的天空,凛冽的寒风,枯飞的树叶,北朝周国③宫廷御苑深处的临时刑场,显得更加阴郁逼人。
  薄暮时分。天空,西方的云层中,闪出一道太阳微弱的光线。渐渐地,这道切口一样的云层开裂。垂死的斜阳射落下来,阴风中摇曳的哗哗作响的杨树顶端,顿时发出耀人眼目的强光。无数叶子如同燃烧起来一样,阴郁的天幕似乎一下子改变了质地。
  忽然之间,北方的秋日天空变得柔和起来,一种诡异的柔和。
  夕阳最后挣扎的照耀,让人觉得秋天那种狰狞的美丽,短暂而且无常。长安秋天所蛰伏的勃勃的生命力,更加反衬出即将被处决的肉身的脆弱。
  折射在树叶和树干上的黄金颜色,刺破了沉闷阴郁的空气,也使得整个刑场空地,顿时充满了一种突如其来的、难以言表的生气。
  高纬被带来了。这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是从前的北齐皇帝。他现在的身份是周国临刑的俘囚。
  令这位北齐帝王奇怪的是,当他被带到刑场后,几个周国的宫内宦者围上来,有条不紊地给他穿起从前他在北齐当皇帝时候的礼服。
  这套仿效南朝的礼服非常繁琐。通天冠上的黑色平冕广七寸,长一尺二寸,加于通天冠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顶子前圆后方,冕上有十二旒荡晃,悬垂着白玉珠,其长齐肩;北齐皇帝的衣裳,上皂色,下绛色,前三幅,后四幅。衣上画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等等,还绣有藻、粉、米、黼黻等一些饰物。一条宽四寸的长长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脚上,是绛色的袴袜,赤舄。
  赤舄,是帝王在重大仪式上穿在脚上的一种鞋。高纬想:在我们北齐,舄是木根的,底很厚,其中装有木楦,木楦当中有凹槽,槽内有类似丝絮一样的填充物。
  懵懵懂懂中,他察觉到,他现在穿的赤舄,不是木底,是皮底,踏上去有些发滑。“这种赤舄,肯定是周国人所制吧。感觉上,要比北齐的舄要重一些。”高纬想着,使劲在地上试了试脚上赤舄的蹬力。
  亡国的皇帝,任人摆布着。他心不在焉的同时,又满心疑惑。木偶人一样,他被几个周国宦者“服侍”着。
  这些人不厌其烦,一套一套地往这位即将被处决的北齐皇帝身上挂佩白玉饰件,为他披上顶端朱色绣边的黄色大绶带,还系上皮革制成的缀满珠宝的腰带。最后,给他带上玉柄的佩剑。
  身穿皇帝盛装的、二十二岁的北齐皇帝高纬,虽然是坐着被“安放”在富丽堂皇的玉辂里面,外面的人,仍然可以看出他颀长的身材和健美的轮廓。他那鲜卑男人特有的白皙肤色和俊秀如女人的面容,被这一整套华美的帝王礼服衬托得更加高雅尊贵。
  皇帝玉辂,大盖飞檐,缀金铃,镶珠珰,车身缀满玉蚌的配饰。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
  端坐于玉辂中,恍惚间,高纬似乎回到了在晋阳的皇宫。
  不过,这里不是晋阳,他面对的也不是匍匐的大臣。在尘土中遍地跪伏辗转、惊惶呼叫的,是近百名他高家皇族近亲。
  这些人,全是北齐皇族的男性近亲,但有近一半人,高纬本人并不很熟悉。所有这些人,无论长幼,都身穿皂色的周国囚服,双手反剪,被捆缚着跪在尘土中等待被杀。
  一声令下,周国的刽子手士兵口中呐喊,齐举大刀,对高家皇族的成年男性进行斩首。由于受刑者嘴里面都被套上一种避免喊叫的衔木嚼子,这些高家爷们们呜呜哀号着,黑发的,白发的,或大或小的,束辫不束辫的脑袋④,纷纷滚落在地。
  刹那间,近百个人颈血狂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鲜甜味道。
  十八岁的周国太子宇文赟,倚靠在一匹“龙马”⑤身边,身穿一身玄色衣甲,手托他俊美的下颚,饶有兴趣地在距离高纬四五米远的近处,仔细观察这位北齐皇帝的反应。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发现,北齐皇帝高纬脸色漠然,没有任何的惊惶和恐怖。对于近在咫尺的杀戮,他连眼皮都没有眨,只是把脸稍稍旁侧了一些。显然,高纬根本没有任何哀伤的意思,甚至他的表情中,还表现出一种近乎厌恶的不耐烦。
  “父皇,父皇……”两声孩稚的惨叫在刑场上响起。高纬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自己年方八岁的儿子高恒。这个仅仅当了几天皇帝的孩子,忽然一蹿,挣脱刽子手的抓缚,朝他奔跑而来。
  没跑几步,一个面孔和身材都非常巨大的胡人士兵,拦腰抓住了高恒。武士力大,仅用一只手,就把孩子倒拎起来。然后,他非常熟练地把这位北齐的幼帝双脚抓于手中。
  一 建德六年①的刑场(2)
  巨无霸胡人武士吸了一口气,猛然抡起手中的“猎物”,不假思索地砸向他身旁一个执盾武士的黑铁盾牌上。
  一声闷闷的声响过后,孩子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
  高纬不动声色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宇文赟站起身,走到这位比自己年长四岁、长着一张俊美而纤弱面孔的齐国皇帝面前,用鲜卑语说:
  “是我啊,我是周国皇太子。听说,你们高家人善于卜测吉凶,你猜猜看,我能活多久?”
  在问话的同时,宇文赟上下打量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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