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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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狼灰满-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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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从几丈高的山崖上扑倒过一头藏在绝壁间的岩羊;内陀善咬,曾一口咬断正在疾跑中的公鹿的喉管。老狼酋波波还在世时,它灰满和肉陀就是古戛纳狼群中并驾齐驱平分秋色的双杰。个体雄性之间社会地位越接近其紧张度就越高,它灰满和肉陀当然也就不可能和睦相处,都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吞了,因有狼酋波波管束,谁也没敢轻举妄动。波波一死,恶斗立即开始。谁都想自己去填补波波留下的狼酋空缺,谁都想把对方踩到脚底下。好险哪,灰满虽然体格、胆魄和争夺高位的意志都不亚于肉陀,但那时它已经断了一只前爪,扑咬起来到底受点影响,在肉陀凌厉的攻势下,差点就被咬翻了。它和肉陀在古戛纳河西岸边展开了恶斗,那段河岸的地势特别险峻,没有平缓的金沙滩,而是怪石陡立,水流湍急。它腿弯和脖子已被咬伤,流着血,在河岸的怪石间且战且退,眼看做狼酋的美梦就要破碎,突然,发生了意外,肉陀取胜心切,穷凶极恶连续扑咬,最后一下没扑准,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圆石上,咕咚一声滑进河去。狼不是两栖动物,狼是陆上猛兽,不谙水性不善泅泳;河水又深又急,水面还漩着涡纹;肉陀在水里吃力地划动四肢,企图爬上岸来。灰满才不是那种会给对手以喘息机会的大傻瓜。两雄相斗,没有君子,它赶到肉陀企图登岸的地方,以逸待劳地守着,等到肉陀嘴爪并用好不容易上半个身体攀上岸来,它照着那只水淋淋的狼头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口。肉陀立足未稳,为了躲过致命的噬咬,不得不松开爪子跌回河里去。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它灰满占尽上风,轻松得就跟玩儿似的。肉陀在河里泡了三五回,野心泡湿了,傲骨泡酥了,威风泡没了,灌了一肚子凉水再也没有胃口来争勇斗狠了,终于像条死狗似的趴在河边的一块卵石上,呜嗬呜嗬朝它发出求饶的哀嗥可以这么说,半年前在古戛纳河西岸那场狼酋高位的争斗中,灰满能赢肉陀,起码有一半属于侥幸。现在它报废了,狼心一杆秆,谁心里都清楚,这狼酋高位非肉陀莫属。
 肉陀就在灰满正面十多步远的一丛枯萎的牛蒡里,后肢盘拢蹲坐着,一会儿舔舔前爪,一会儿梳梳腹毛,神情闲适安详。这家伙刁钻得很,肯定在心里头仔细掂量过了,古戛纳狼群中没有一匹大公狼是它的对手,料定谁也不敢跳出来同它争抢狼酋位置,所以才从容不迫,一点也不着急。
 半只太阳沉落到日曲卡雪峰背后了,肉陀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众狼迎候的眼光中,迈动轻盈的步子蹿上雪包,仰天长嗥三声。噢--噢--噢--声音尖厉高亢,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久久在山谷回荡。
 狼们一个赛一个地发出嗥叫,欢呼新狼酋的产生。有好几匹母狼携带着狼崽登上了雪包,谦恭地舔肉陀的体毛,表达自己对新狼酋的心悦诚服。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上了狼酋,白捡了个便宜。
 

2
狼群在新狼酋肉陀的率领下,以灰满为轴心,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缓慢地绕着圈。这是狼的告别仪式。它们很快就要离去了,这里不是野狼谷,狼群不可能为了一匹废狼在这里长久逗留的。灰满心里很清楚,狼群一旦离去,它即使侥幸不被虎豹豺狗猞猁这类猛兽吃掉,也会变成一具饿殍的。狼群向它告别,等于是在向活的遗体告别。
 灰满用眼光召唤着狼群中那匹叫黑珍珠的母狼。
 黑珍珠两岁半年龄,长脖细腰,体态婀娜,尖锥形的唇吻光洁无斑,一身漆黑的狼毛柔软细密,闪闪发亮,真像一颗黑珍珠。灰满当上狼酋后,黑珍珠忠诚地跟随在它尾后,形影不离。它也打心眼里喜欢黑珍珠,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设法让黑珍珠吃饱。古戛纳狼群中每一匹狼都晓得黑珍珠是它灰满已经号准了的配偶。要不是眼前这场灾难,等到春暖花开的发情季节,黑珍珠必定成为它灰满的终身伴侣。
 灰满并不奢望黑珍珠会打破常规离开狼群长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道理就像不可能把月亮当馅饼吃进肚里去一样简单。狼是很现实的动物,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甭指望一匹青春娇美的母狼会为一匹已经报废的公狼牺牲自己的利益,不管它们之间过去的感情有多深。灰满只希望黑珍珠能从队列里走出来,走到它身边,用黑缎子般的狼尾巴轻轻拍打它还在流血的右后腿,用温暖的狼舌舔舔它的额头,表示出一点悲悯和爱怜,给它一个依依惜别的眼神,它就满足了。它落难了,它报废了,它马上就会成为甩甩第二,它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同情、安慰和爱抚。
 它死死地盯住黑珍珠,眼都望酸了,黑珍珠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既没跨出队列向它靠近,麻栗色的瞳仁里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惋惜与眷恋。
 它委屈地冲着黑珍珠嗥叫了一声。
 它之所以会被臭野猪的獠牙咬断脚爪,主要是为了救黑珍珠。它已跳到了野猪背上,咬住了肥嘟嘟的猪脖子,这时,黑珍珠也蹿了上来,搂住一只猪后蹄拼命噬啃。公野猪长着一副狰狞的獠牙,脾气暴躁,凶蛮无比,使劲摆动硕大的猪头,龇着獠牙朝黑珍珠咬下去。在旋风般激烈的厮杀中,黑珍珠只顾噬啃猪蹄,浑然不知大祸临头。假如听任疯狂的公野猪将獠牙咬下去,即使不能一口咬掉黑珍珠半爿脑袋,也起码报销半张狼脸,刹那间一代绝色美狼就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丑八怪。灰满趴在公野猪背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来不及多想,在野猪獠牙触碰到黑珍珠的一瞬间,伸出自己右后爪闪电般地捣进凶光毕露的猪眼。一只猪眼像鱼泡泡似的破碎了。公野猪怪叫一声,放弃了去咬黑珍珠脑壳的企图,猛一抬头,擎着锋利的獠牙朝灰满还刺在野猪眼窝里来不及拔脱的狼爪咬来;这臭野猪动作出奇地快捷,灰满想缩回爪子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响,右半边身体变得麻木,从野猪背上栽落下来。零   点看书这时,后面的狼群已追赶上来。起跳扑蹿,在空中编织一张恐怖的网,罩向臭野猪要是早知道黑珍珠会这般寡情绝义,它根本就不该冒险去捣野猪的眼窝的,就让野猪獠牙啃掉黑珍珠半张脸好啦,少了半张脸的丑母狼与骷髅库库倒刚好配成一对。它灰满身为狼酋,还愁找不到年轻美貌的小母狼吗!
 唉!现在后悔也晚了。

 古戛纳狼群离去了,山洼一片寂静。暮色苍茫,凛冽的寒风吹得枯叶和积雪在地上打旋,仿佛是一群群白蝴蝶和一群群黄蝴蝶在聚会。
 灰满躺在浅雪坑里,一动不动。伤口还在流血,按理说,它可以爬到山洼去寻找能止血疗伤的草根,也好使自己少流点血,但它不愿白费这点力气。伤口养好了,也难逃一死。这血要流就流吧,也许早点流尽了更好,可以缩短苟活的痛苦。

 

 它静静地躺卧着,任凭越来越浓的暮色覆盖自己。
 突然,通往山外的牛毛小路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一片青烟似的暮霭中,一条细长的身影急匆匆往山洼赶来。灰满耸动鼻翼,嗅到一般同类稔熟的气味。心忍不住一阵悸动,极有可能是古戛纳狼群中心肠特别歹毒的家伙,想来这里捡顿夜宵。它下意识地往雪坑里缩了缩身体。
 转眼间,影子迅速飘到面前。圆月从山坳口升起来,一束清辉照在来者身上,灰满认出原来是名叫黄鼬的小母狼。
 它一颗悬吊着的心平稳地放了下来。
 黄鼬是古戛纳狼群中最卑贱的角色,光听这名字就不难揣摩出它丑陋的长相。酱黄色的皮毛,黯淡无光;四肢奇短,差不多只及它灰满一半高;粗腰窄臀,按狼的审美标准看,委琐得就像一只臭鼬。它的唇吻和正常的狼比较起来,轮廓线圆得有点滑稽;一双狼眼也不是高高吊向眉际,而是平平地长在额前,缺少一种白眼斜视世界的风采。它是公狼察察和母狼飞飞的后代。察察和飞飞都是古戛纳狼群中其貌不扬地位低贱的草狼。这是一次错误的结合,退化的遗传,低贱加低贱等于双倍的低贱。
 在灰满的印像里,黄鼬的年龄和黑珍珠相仿,不,好像要比黑珍珠大好几个月呢,却发育得羸弱瘦小,像枚长僵了的酸杏子。黑珍珠像是高贵的公主,两者相比,黄鼬就是苦命的婢女。黑珍珠身后已粘着一串崇拜者,而黄鼬却无狼问津,属于被生活遗忘的角落。当察察和飞飞在一次同雪豹争抢一只羚羊的搏斗中双双死于非命后,黄鼬活得就更悲惨了,每次进食,都要等其它狼吃得差不多了,才轮得到它去捡食吃剩下的骨渣和皮囊;每次宿营,它毫无例外地睡在漏风滴雨的最次位置。狼在群体间的地位是要靠力量去争取的,但黄鼬每次跟着狼群巡山狩猎,从不敢冲锋陷阵向猎物猛撵猛追猛扑猛咬,当狼群旋风般地和猎物扭成一团时,它只会和未成年的狼崽一起待在圈外,噢呜噢呜嗥叫助威。这德性,也只能做匹贱狼了。
 灰满不相信这么个角色会有胆魄敢把它当一顿候补夜宵。
 果然,黄鼬弓着脊梁,嘴缩进胸窝,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那条毫无特色的狼尾像支破扫帚一样在雪地上来回扫动,急切在表达着友好与善意。
 黄鼬不是来害它的,灰满彻底放心了。
 黄鼬跳进雪坑,站在灰满面前,后肢直立前肢弯曲,从尾尖到后脑勺形成一条水平线,整个身体像波浪似的颠簸起伏,一张嘴,吐出一坨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肉糜。灰满立刻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野猪肉香。它明白了,黄鼬是在喂它进食呢。狼虽然不像骆驼和牛那样是天生两只胃囊的反刍动物,但在特殊的情况下也有反哺的功能;母狼养育狼崽其间,一旦断奶,就是靠反刍出肉糜来哺养自己的宝贝的。
 灰满刚才同臭野猪搏斗了一番,又流了许多血,早饿坏了,既然是免费送上门来的佳肴,不吃白不吃。它一口把肉糜吞进肚去。
 黄鼬浅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温柔,又反刍出好几坨肉糜来,灰满不客气地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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